第703章 氪金恋爱前女友(29)

    半是天堂蓝, 半是地狱红这是红海居民对这片海域的形容。

    红海水域狭长,遍布珊瑚礁,两岸灌满刺耳促风, 放眼望去是延绵不绝的红金色岩壁, 经过日光反射, 在海面上折射深浅不一的鳞光, 恍若暗红神迹降临。一对赤足涉过毛茸茸的鲜红海藻, 细浪漫上膝盖, 浸湿垂落的白发。

    青年抬起手臂,表情苦恼,缠绕起了一缕雪白的发。

    红海的波光映入他的眼底, 猩红得愈发惊人。

    裴荡在想, 神在与他欢爱之时,是否分了心

    不然怎么会赐他一头天使般纯洁正直的白发, 却偏偏给予了他恶魔深红的瞳眸

    面上迎着沙漠的风,气流灼热, 又吹起了红雾, 金色细沙挟裹其中。

    鬼斧神工的一幕让裴荡微微恍惚。

    他没出过国, 更没来过红海,深入了解之前, 对它的印象无非是“鲜红的”、“神秘的”、“异国的”。出埃及记里有一则神经神话, 说的就是摩西分红海, 带领以色列人逃脱生天,淹死了无数埃及追兵。

    有些传言里, 连太阳之子的法老也无法幸免灾难。

    而这场战争的背景是由神主导神若嘉许谁, 谁便能得到胜利女神的眷顾。

    他究竟有多大胆, 竟然想要独占神灵

    在玩这款“神明的恶作剧”游戏之前, 裴荡的人生轨迹无非就是学习直播打游戏,偶尔被舍友们拖去聚会,去附近区域的风景名胜溜一圈儿,当然佛庙是必不可少的,毕竟“南朝四百八十寺”,走几步路就供着一尊佛。

    从释迦牟尼的火红莲台到草绿色的蒲团,三米开外,那应该是他跟本国神明距离最近的时候。

    裴荡是个无神论者,对烧香拜佛这种事不感兴趣,甚至因为香烛气味太浓,刻意避远了些。

    寺庙的清淡斋饭倒是不错。

    年轻人爱赶时髦,对于西方建筑表现了极大的热情。

    他们学校附近就有一处教堂遗址,用学生证能半价进去。教堂前些年被翻新了,漆得雪白鲜亮,补上了彩绘玻璃花窗,花圃里种了一簇簇的百合,又请了几个神职人员,像模像样地经营。

    裴荡大一开学的第二周去了一趟,发现里面栽了青竹跟松柏,还开垦了一片肥沃菜地,不由得啼笑皆非。

    他们国人别的技能不好说,种田种菜是扛把子,走到哪里种到哪里。

    他第一次进教堂又是什么感觉呢

    记不得清了。

    记忆殿堂隐约截取了细碎的片段,椭圆状的深邃空间,庞大的十字架,以及单手抚心的耶稣彩绘像。

    旁人所体会的寂静、浩瀚、秩序、永恒的情感,他统统没有。

    因此男学生淡淡转开了眼,漫不经心应和着同学的赞词,自个儿思索起了旁边的美食街。

    他拒绝了这条河流,却逃不过怪圈,仍旧涉身于另一条湍急的河流当中。

    这就是不可抗拒的“命运”

    裴荡沉思着。

    青年的脚下散着一堆骸骨。

    半个月前,骸骨主人还在海上兴风作浪,烧杀掠抢。

    三日前,海盗被愤怒的民众抓住,押往教堂,要求惩戒。

    神灵御下的时代,王权的恩泽尚未披覆国度,一间小小的教堂甚至胜过城邦的议事厅。

    魔女罪恶滔天,他自然不会出现在象征着圣秩的教堂里。

    然而收买神职人员裴荡却是得心应手。

    比如这十恶不赦的海盗,便是教堂的时节丰献如同亚伯向上帝进献血腥的羊羔祭品,教堂此举也是想博取他的欢心,进而取悦魔女。

    以厄难之威,震慑一方城邦。

    直播间的观众只见白发青年弯下了腰,伸出两指,不偏不倚插入白色骷髅的眼洞里,松松提了起来。

    初代吸血鬼的始祖血统衍生了血腥、贪婪、罪恶、冷酷。

    他们感到不寒而栗。

    然而这样的魔王,行走人间,却是一副温和俊美的皮囊。

    他折了一段无花果的枝条,以不可思议的柔软坚韧系起了一头雪发,翠绿珠子衬得清新自然。

    更换了人类血统的裴荡跟街上的人们友好打着招呼。

    针对他的不过是这个城邦的失意者,以剿灭魔女之名,获取威望。

    而裴荡故意出头,被打得皮青脸肿,想要换取的,却是魔女的注视。

    现在目标达到,他不需要没有价值的消耗品。

    人们再也没有见过揍他的恶霸。

    他们嘀咕着这群人可能是出海闯荡了。

    裴荡去了当地势力最大的教堂,将一个木盒子亲手交给了神父。

    神父脸色微变,恭敬更甚。

    “大人辛苦了。”

    两人边说话,边走过一片小地。

    这片地用暗红色的荆棘围着,土壤湿润,生着一捧捧柔软的蒲公英,初夏开花,挨挨挤挤,一枚枚金灿灿的小圆盘,尤为夺目璀璨。

    “你先去处理事情吧,不必管我,我摘完就走。”

    “是,大人。”

    神父眼神诡异。

    谁能想到魔王爱种地呢

    裴荡早有准备,戴上手套,将一株株蒲公英拔起,脱了泥粒,放进篮子里。摘了满满的一捧后,纱布盖过篮口,他起身越过荆棘,回到魔女居住的沼泽森林。

    魔女不见踪影,想必是去地下室捣鼓什么了。

    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清洗蒲公英,焯水、切碎、滴油、加料、搅拌,把清醒翠绿的夏天端上了餐桌。

    她伸着懒腰出现,淡紫色的薄纱系着脖子与手腕,腰身镂空,圆润如宝石的肚脐眼若隐若现。裴荡偏头看了看,对方高扎着马尾,束着玛瑙红的黄金镯,墨发从她的腰垂到小腿,不像是神,反而是世俗国王里的公主,处处透着华贵奢艳。

    “这是什么”

    她探过头。

    裴荡怔了一下。

    他还记得他们最初相遇,吸血鬼的管家尤为熟悉她的口味,这蒲公英就是其中之一。

    她怎么会不知道

    不,不对,他们现在的时间是在“过去”

    她捏着勺子,吃了一下,入嘴清爽,露出惊喜的脸色。

    裴荡则是陷入沉思。

    当他填补过去的“空白”,等同改写历史的齿轮

    莉莉丝爱吃“蒲公英”,也是因为过去的他

    裴荡越来越感觉,他跟世界融合了,他的过去开始有迹可循起来,由于过于真实,他反而对游戏外的人生产生了怀疑。

    他是存在此间,还是彼岸

    他正要进一步深想,牙齿抵住坚硬东西,她单手撑腮,懒洋洋投喂他。

    裴荡吞下了一勺蒲公英,细细嚼着根茎。

    流连的目光从她的脖颈到肩膀,神有强大的愈合力,昨夜的吻痕已消失不见。

    转眼到了多雨的冬季。

    不少难民逃亡到了富饶的诺姆。

    这日,裴荡从人满为患的教堂捡了五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普遍年龄在十二三岁,最大的十四岁。

    莉莉丝最近沉迷咒阵,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他只好去抓壮丁帮忙了。

    小孩全是难民阵营里的,无父无母,裴荡干脆给他们取名伊诺克、爱拉德、希拉等,换了新衣服,又饱餐一顿,他审视一会,确认没什么差错了,准备将这群小兔崽子拎到魔女面前。

    伊诺克个子最高,当之无愧的孩子王,他大胆发问。

    “父亲,我们是要去见魔女母亲吗”

    第二次公测开放了一年,裴荡照旧是游戏跟实验室两头跑。

    这一年,他晋升大三,二十一岁,提前毕业。

    生命科学实验室为人熟知,有关于神灵序列的游戏风靡全球。

    裴荡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现在生出了些许的期盼。

    未来,他跟莉莉丝有三胞胎。

    他揉了一下伊诺克的淡金色头发。

    小孩子们眼中威严得体的父亲突然温柔起来,“能不能让母亲认下你们,都看你们的表现了。”

    小木屋增添了五位成员,变得拥挤热闹起来。

    伊诺克虽然有些顽劣,却颇具长兄风范,一一管住弟弟妹妹。

    金发少年趴在神灵的脚下沉睡。

    裴荡勾了勾嘴角,拿了毛毯,盖住女人与少年。

    他下了线。

    “您醒了您辛苦了”

    工作人员递来一杯热水。

    裴荡拨弄了下额前的碎发,收敛表情,又恢复成平日里的冷漠,“数据监测如何”

    “您看看。”

    实验室大改造,中央筑了一个圆柱玻璃管,一具女性ai躯壳在电流里漂浮着,黑藻般的长发宛如游鲤,顺着气压轻轻摆动。裴荡仰头望了一下,这是实验室根据莉莉丝的形象一一组合起来,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凡是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在想这种非人类的美貌是真实存在的吗

    裴荡赶了一趟国际会议,回来后感悟颇深,写了好几天的报告。

    “您似乎很累。”

    伊诺克说,“如果可以,请好好休息,莉莉丝大人有我们照顾,您不必担心。”

    暗红色的木桌上放了蜡烛架,螺旋灯芯燃着蓝青色的白焰,雪白的烛泪缓慢落下,发出哔啵的声响。

    这是一顿丰盛的晚宴。

    质地细嫩的羊羔肉装上红盘,面包被焗得金黄,谷物的香气挟裹着一股甜蜜的焦油,以及新鲜烹调的鳕鱼和烟熏鱼片,野葵则是做了春天的餐桌伴侣。这当然少不了乳粥,麦片压得碎碎的,细心煮得粘稠,有层次地放入牛奶、鲜蛋、肉汤。

    莉莉丝嗜甜,少年们洗干净了杏仁跟葡萄干,与粥粒搅拌均匀,用小碗捧到她唇边。

    “我来。”

    他取走小碗,温着手,一口一口喂着人。

    莉莉丝神色倦懒,随他动作。

    “这羊羔,没洗干净。”

    裴荡余光瞥向淋淋的血色,不由得皱眉起来,对于肉,他一贯不喜欢生的,即使去西餐厅,他也要全熟的。

    “父亲,这当然是为你准备的。”

    变故突生。

    少年们露出了森白的牙齿,在烛光下格外渗人。

    他们扑上来咬他,像老鼠见到了奶酪。

    守在屏幕前的工作人员骇然大惊,猛地直起腰,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代吸血鬼诞生

    血液流淌,进食的声音悉悉索索,仿佛春雨细沙扫过草径。

    “神,您要杀我。”

    裴荡唇色苍白,指尖抓着桌布。

    “为何”

    烛台倒在了桌布上,燃起一片赤红鳞光。

    火舌如蛇信,攀上了她的手腕,妖异又美艳,她猩红的指甲轻轻点在颊上,唇边含笑,仿佛被他的狼狈愉悦到了。

    “没什么。”

    她懒懒地说。

    “只是腻了,想换一个英俊年少的丈夫,而已。”

    神明的恶作剧,以爱为饵。

    又在咬钩的那一刻,沉他入深渊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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