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一片光。
风拂过面颊时, 周围的树林传出一阵沙沙的声响, 掺着一点蝉鸣,酷暑的午日阳光让他的头顶有一种混合着汗水的焦味。
他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感到了一丝迷茫,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一只鞋子童款的, 红色的女式凉鞋, 脚跟处的系带已经断了,无力地垂在半空随风摆动。
他依然彷徨不已,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但身体代替他做出了选择。他向前走去,树林繁茂的枝叶间留了一条缝隙,阳光化作一条细细的金线在黝黑的泥土上蜿蜒, 像是阿里阿德涅赠予爱人的金线团1。
他就这样走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影影倬倬地望见了一个人。起初只是一团模糊的白色,随着距离的拉近,他逐渐看清了对方头上米色的草帽,火一般的红发, 牛乳似的肌肤和那几乎和身体融为一体的白裙子,最后是那双小小的脚,只穿了一只鞋红色的凉鞋, 和自己手里的那个很像。
“找回来了吗”似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女孩转过身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但当对方展露面容时,她周围的光线好像倏地变亮了,但阳光一点也不刺眼,只是如亲吻、如抚摸般沐浴着她。
女孩将帽檐抬高了一些,于是那双暖红色的眼睛便也被阳光浸透,熠熠生辉,乍看之下就像是它们自己在发光。
“哼,连自己的鞋子都能弄丢,果然是个蠢女人。”他的嘴自动发出了声音鬼知道这是怎么办到的,可能他的嘴也有自己的想法,“下次再这样,就一只脚扎满了木刺大哭着回去吧。”
“好过分,本来就不是为了捉虫子才穿这双鞋的。”她小声抱怨道,“今天明明是要去操绪家里看她的女儿节娃娃的,都怪你一定要拉着我出来,裙子都脏了”
“笨蛋,娃娃有什么好看的。”他说,“喜欢这种软弱的东西,是成为不了英雄的。”
“又在说奇怪的话了,我不想成为英雄呀。”女孩抱着腿,将下颌枕在膝盖上,“被那么多镜头对着,我一定会紧张得说不出话的。”
“哈不想成为英雄”他露出了一副很不能理解的表情,“不想做英雄,那你还想做什么像你舅舅说的那样在舞台上唱歌跳舞那不是也要被很多镜头对着吗”
“也不会去做偶像啦。”女孩说,“如果一定要说未来想做什么的话我想当吟游诗人”
“吟游诗人那是什么写诗的吗”
“是将英雄们的伟绩写成诗,然后用歌谣传唱的人。”女孩说,“怎么样很浪漫的职业吧”
闻言,他心底微妙地生出了些许喜悦。
“哼,勉勉强强吧。”他说,“等我成为世界上最了不起的英雄后,姑且允许你为我传唱功绩好了。”
她无精打采地垂下了脑袋“诶”
“这个反应是怎么回事挑衅吗”
女孩轻轻笑了起来“也不是”
树林里又吹起了风,这次比之前的更大,树叶摩擦的声音也更嘈杂了。
女孩按住了自己的草帽,那头红发像是空中燃烧的一团火,树影在她脸上摇曳然而她背后似乎又亮起了白光,周遭的一切都在褪色、模糊,像是焦距模糊了的镜头。他没有动,但女孩却离他越来越远,他渐渐不再能看清她,只依稀望见了她脸上的笑容
那么轻盈,那么无忧无虑。
“那就加油成为世界上最了不起的英雄吧,小胜。”
爆豪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
刹那的清醒后,他感觉到了身体的疲惫,四肢有一种仿佛和意识脱节的滞后感爆豪记得小时候母亲光己还拿这件事吓唬过他,说是因为他做了坏事所以鬼晚上来压他的床,搞得他连续好几天晚上没睡,就是想逮住那只鬼和对方打上一架。
最后鬼是没逮着,这件事倒是让某个爱操心的幼驯染知道了。
那段时间,赤谷海云一直在旁监督他不能使坏,但凡他出了点差错就弹他的脑门,美名其曰“现在受到惩罚后晚上鬼就不会来了”,比爆豪光己本人都更像他妈那简直是他童年时期过得最憋屈的日子,于是爆豪晚上更加热衷于捉鬼了,想着以后如果对方再哭唧唧的,他就拿鬼吓唬她,不允许她哭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这么下去简直没完没了。
他坐起来,慢慢舒缓着僵硬的身体,可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瞥向了窗外。
然而另一头的窗户还是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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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啊,特地让经纪人开车送我过来。”七濑陆双手合十,“还让你不得不麻烦大神先生帮忙分担工作。”
“不用那么愧疚,这次过来也有我自己的私心。”小鸟游纺笑了笑,虽然对外已经是雷厉风行的职业女强人了,但对于队内的成员,她还是一如往日没什么变化,“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她唱歌了或许这次是我反蹭到了你的机会才对。”
“她所以是女孩子吗”七濑问,“社长说是上天恩赐级别的歌唱力,事务所好像也没有要扩展其他女性偶像团队,难道说是要培养歌姬出道吗”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纺忍不住想捉弄他一下,“如果是她的话,我大概就要卸下idoish7的工作,全心全意地当那孩子的经纪人了吧。”
“诶诶真的吗”七濑不免有点委屈,“经纪人要抛弃我们了吗”
“开玩笑的,不要当真。”纺轻笑着回答,眼神却透露出一丝怅惘,“不过,我最初想要成为经纪人确实是为了她,那时候是真地以为那孩子会走上这条路,没想到”
七濑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经纪人”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都是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已经到了,我们下车吧。”
停车地点是小鸟游家这让七濑陆有点惊讶,但他终究没说出口。
七濑陆今天是被社长临时叫过来的,理由是“学习如何更轻松地驾驭歌曲”。
虽说idoish7登顶时间还不长,蛋巡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整体来说还算是一个年轻的男团,但既然抵达了偶像团体的巅峰,就不能再满足于此,要开始试着跨越偶像的藩篱,为了日后的转型,更加刻苦地锻炼专业才能。
因为提及了可以学习效仿的对象,七濑本以为目的地会是某个录音公司什么的,没想到居然会是社长和经纪人的家里。
“我回来了,引子姑母。”
“是小纺啊,欢迎回来。”赤谷引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身上还穿着围裙,“这位是”
七濑陆有些手足无措,显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才算是足够礼貌,最后只好深深地鞠了一躬“我、我是七濑陆,小鸟游事务所旗下idoish7的现役成员突然拜访,打扰到您了”
“不用那么紧张。”引子微笑道,“我听小纺和海云提到过你们,果然是非常礼貌的好孩子啊。”
七濑陆不太擅长应对这种母性气质浓厚的女性,只好羞赧地点了点头“您客气了”
“不过,今天居然回来得那么早”引子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露出了会心的眼神,“原来如此,特意挑在这个时间点过来,是为了那件事吧他们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
“已经开始了吗”
“没进去太久,应该刚活络好嗓子吧。”
纺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转头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琴房应该是隔音的吧而且明明是正式过去旁听,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啊,经纪人
心里吐槽归吐槽,七濑陆还是乖巧地听从了对方的嘱咐,跟着她一起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地下室。
是的,不是琴房,是地下室小鸟游家的地下室是个录音棚。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后,七濑陆就听到了监听音箱里传来的声音,对方明显在试音,这种短暂的音阶发声只能听得出音调标准和气息正确,声线本身倒不算很有特色。
“小孩子”七濑陆好奇地往玻璃另一头看去,“等等、这个孩子”意识到了自己过分拔高的声音,七濑缩了缩脖子,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继续道,“这孩子的侧脸和海云好像啊,是近亲吗”
小鸟游纺咬了一下嘴唇明显是个忍笑的表情。
“是不是呢”她故意做出一副苦恼模样,“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也可以。”
七濑陆叹了口气“不要戏弄我了啦,经纪人”
“嘘要开始了。”小鸟游轻轻打断了他,顺带把他过分前倾的肩膀按回了沙发,“我们现在坐的位置从收音室里是看不到的,小心一点不要被她发现,那孩子性格很内向,要是发现有外人在会不敢开口的。”
坐在导演位置上的是小鸟游音晴,虽然在七濑陆印象中社长一直是个温和开明的人,但也很少见他这么慈爱。
“准备好了吗”他说,“不要太紧张,我们可以一点一点来。”
“准备好啦。”收音室里的女孩轻快地回答。
她的声音有一种和年龄过于相符的稚气换而言之,是很多影视剧给人留下的“一个小女孩会有的声音”的错误印象,其实并不是所有发育期之前的孩子都会有这种甜而糯的声音。
说实话,有点耳熟七濑陆感觉自己隐约抓住了什么,但总是说不清道不明。
前奏是一段钢琴演奏,几乎只是过了几个音,七濑陆就认出了这首歌艾丽西亚凯斯的if i a't t you,诞生于混乱时代之前,不过由于音乐行业的潮流自恢复和平后一直没怎么继续发展,所以听起来并没有很强的年代感无论如何,这并不像是给日本歌姬的练习曲,也不是很适合一个小女孩。
收音室里的小歌姬姑且这么称呼吧,她看起来倒并没有很紧张,显然并不是第一次被这些专业设备环绕。他隐约能看到对方随着节奏轻轻摆动的双脚,对方穿着一双红色的凉鞋,非常可爱的款式,然而他却不自觉地想起了红底鞋,听说创始者的灵感来源于女孩脚趾上的红色指甲油。
他不确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联想,可能是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都神神秘秘的,让他的大脑有点混乱,仿佛同一时间有十个四叶环在他旁边掀开了国王布丁的封口,然后把塑料包装捏得咯吱作响
“ eoe ive for the fortune有些人为了金钱而生
eoe ive jt for the fa有些人只为名誉而存”
忽然安静下来了。
不,并不是真的就没有声音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与其说是安静了,不如说是多余的声音被剥离了脑海中纷繁杂乱的嗡鸣,音频旋钮调整时细微的摩擦,室内三人的呼吸它们或许都还存在,但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同样无法被形容的还有女孩的歌声。
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了很久,最后脑海中浮现的却只有短短几个字
真好啊。
他想,令人感到安定和幸福的声音。
悦耳是肯定的,技巧上的熟练也无需多言。七濑陆本人作为团队中的第一歌唱力,也一直在很好地演绎各种歌曲但这个孩子不一样,当她唱歌的时候,歌曲似乎就不像是在被歌手演绎了,那种气息的控制、节奏的把控,以及那带着一点炫技意味、像是孩子玩闹般的流畅转音,都像是一个人说话那样自然。
七濑陆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看过的异世界奇幻小说,里面的精灵一族就是这样,平日说话就像是人类在唱歌,曼妙、富有音律。
“and i've been there before that ife's a bore我也曾迷茫于其中但那样的生活枯燥无趣
fu of the suerficia充斥着肤浅的东西
”
要到了七濑在心底默念道,要来了,第一个重要的。
他交握的手不自觉地绞紧,望着玻璃上的侧影屏住了呼吸。
“ eoe ant it a总有人想要拥有一切
but i don't ant nothg at a可我别无所求
if it a't you baby如果我连你都失去
if i a't t you baby如果我没有了你”
这段的音调比之前略高,但女孩的中气依然很足,显然这还远远不到她的音域上限。
但此刻这种专业性的东西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至少七濑陆已经无暇去思考这些了,这些所谓技巧、音准、尾音收声的把控
他根本不在意这个,只觉得自己被卷入了某种感情的漩涡中,他的理智被撕扯着,这让他有些头晕眼花,但那种感觉很棒,像是痛饮醇醴后的微醺,又像冬季在壁炉边烤火,他觉得很满足,一种纯粹的喜悦在他的血液中蒸腾。
“hand the ord on a siver ter在世界这个偌大的银盘上
and hat od oud it be探索这些到底有什么意思
ith no one to share无人分享
ith no one ho truy cares for 没有人真正关心你”
他知道自己在音乐方面有一些天赋,但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他感觉似乎能借此窥探歌唱者内心的情感,并且短暂地忘记了对方还是个年幼的小姑娘。
他只记得红底鞋,记得脚趾上像女人唇釉似的指甲油。
七濑陆在脑海中幻化出一张朦胧的面容看不清晰,但他知道她很美,她微笑时眼角有疲惫的纹路,但那双眼睛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他知道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这么一个人,一个幸运儿,而她除了那个人之外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在乎。
可她不光要这么看着,她还要说出来,她要不停对那个人说亲爱的,我好喜欢你怪肉麻的,而且对于一个日本人来说太过直白,真让人不好意思,可她还是一遍一遍地说。
于是阳光因她那满含爱意的目光而柔和,婆娑的树影也变得缠绵,当她笑的时候,被她所爱的人也感到了幸福,微风被她温热的吐息带到嘴唇上,像是一个含蓄的吻。
“if i a't t you ith baby如果我的身边没有了你
oh nothg this hoe ide ord don't an a thg在这个偌大的世界上一切都没有意义
if i a't t you ith baby如果你再也不在我身边”
尾音被拉的很长,依然是一个玩闹般飞快流畅的转音,像是一颗圆润的珍珠从舌尖滚过而七濑陆也渐渐从那漩涡中脱离,或许也可能是感情的海潮自己退去了,但他终于不再单纯被歌声带着走了,恢复了少许自我思考的能力。
一股莫名的空虚感在心头萦绕。
“很投入呢。”纺揶揄道虽说如此,但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打断过他。
“抱歉”七濑脸颊微红,有些不自在地搔了搔脸颊,“我刚刚看上去是不是有点傻”
“不会的倒不如说,这正是爸爸希望看到的。”纺说,“虽然海云引起共情的能力确实很强,但乐感和音乐素养不同的人,能感受到的程度也不同,陆能够如此投入,说明你在这方面的才能确实很高,有往o歌手转型的潜力哦。”
“是、是这样吗经纪人这么一说,感觉挺让人害羞诶”话说到一半,七濑陆好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倏地睁大了眼睛,“等等,刚刚经纪人是不是说了”
“很好,很完美。”小鸟游音晴朝收音室挥了挥手,“今天辛苦你了,赤谷老师。”
“老、老师什么的,太让人害羞了啦,舅舅”
歌唱者站了起来,那张稚嫩的面庞也毫无遮挡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啊是纺姐还有”
女孩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来,然而很快她又看到了对方身边的七濑陆她忽地失去了声音,愣愣地看着他,身体像是倒带一样僵硬地退后了两步,躲到了椅子后面。
“太、太过分了,舅舅”赤谷海云iy委屈地、带着点哭腔地大喊道,“明明说好不会有别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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