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赤谷海云？”

    赤谷愣了一下，虽然眼前的少年确实是她的同班同学，但她肯定这是她第一天认识对方：“呃，是的。请问你是？”

    “心操人使，我妈妈让我监督你放学回家。”少年言简意赅地回应道。不过，大概是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个解释着实有点微妙，一贯冷淡的表情也稍微显得不自然起来，“她去大阪参加一个什么会议去了，这周的检查全部取消，不过拆线时间不变，你照常去就行了。”

    姓心操，如出一辙的深紫色头发和苍白的皮肤。仔细端详的话，其实连五官都有六七分相似。

    不过心操优子性格较为强势，和心操人使没什么精神的模样比起来简直是南辕北辙，让赤谷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居然是和心操医生截然相反的性格啊……真神奇，光己伯母也很强势，但小胜的性格却和母亲一模一样呢。

    “这样啊，真是麻烦你了，心操君。”赤谷说，“放心吧，我下课后不会去道馆，谢谢你的提醒。”

    说完，她背起书包正准备走人，又被心操拦了下来。

    “等一下。”说到这儿，心操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不自然的表情，他搔了搔脸颊，难得显露出些烦躁来，“我妈要我送你到家。”

    “诶？”赤谷愣住了，“那、那个，不用麻烦心操君的，我自己回家就好了。”

    “我妈说你已经不止一次在负伤期间偷偷背着她去道馆了，尤其是临近升带考试的时候，所以你在她那里已经信用破产了。”心操说，“所以这个‘送’，你可以理解为……监视之类的。”

    “那也太麻烦你了。”除开幼驯染和幼驯染的两个跟班，赤谷在现实中和同龄异性的接触不多，不太能接受和不熟的同班男生一起放学回家，“心操君直接回家就行了，我会告诉心操医生你有好好送我回家的。”

    心操叹了口气：“你不会忘了我妈的个性是什么吧？”

    “呃……”赤谷的嘴蠕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哑口无言。

    心操优子，个性「吐真剂」，发动个性后，只要对方回答了她，在十分钟之内都只能说出真话……这也是为什么她一个外科医生会兼职警方特雇谈判专家的原因。

    顺带一提，赤谷就是此个性的长期受害者，每次违背医嘱偷偷干点什么都逃不过心操优子的眼睛。

    “鉴于我妈在家里是绝对的暴君……”心操说，“姑且忍耐一下吧，海兔桑。”

    赤谷海云怔了一下。

    「海兔」是她的代号，也是13号老师在课上对她的称呼。他坚持要她给自己取一个英雄名称，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学生未来一定能成为职业英雄。

    这个称呼透露出了两个信息：其一，他知道她很久了，至少他的母亲心操优子常常会提起她；其二，他对她不抱有恶感。

    在13号老师手下当实习助手时，她也遇到过知道她是无个性的学员，他们会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腔调喊她的代号，然后刻意问一些和个性有关的问题，在冒犯与否的边界上打擦边球，让人想生气，但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心操人使应该是知道她是无个性这件事的，但态度上却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尽管他也没有表现得特别温和，只能说是平常心，但已经能让赤谷在心底给他打一个非常不错的印象分了。

    赤谷海云看着他，嘴角慢慢地、慢慢地绽开一个微笑：“给你添麻烦了，心操君。”

    心操人使似乎滞了一会儿，不过他本来就有点半睡半醒的样子，看着就像是发了一会儿呆，回神时也非常自然，看不出端倪。

    他握拳抵唇，轻轻咳嗽了两声：“嗯，走吧。”

    回家路上，两人相对无言。

    心操人使是不大爱主动说话的类型，而赤谷海云是只会对熟人话多的类型……显然，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好在赤谷是个耐得住尴尬的人（想想那些在哥谭度过的日子吧），心操人使虽然性格沉闷了一些，但总体来说还是挺好相处的。不过最好还是不要碰到小胜，感觉他们的气场好像有点不合……

    好吧，小胜和谁气场都不合。

    “你学的那个，是叫巴西柔术吧？”心操忽地开口道，“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呢？”

    他的问题毫无来由，和之前的氛围也不相符……但好像又是带着善意的，语气非常谨慎，似乎不是随意提出的。

    “因为巴西柔术不分重量级。”赤谷如实回答，“巴西柔术是通过关节技进行近身缠斗的格斗技巧，相比起合气道、跆拳道之类的，能够大幅度缩短因为体型力量差异而造成的弱点。当然，以我的情况，就算对方不是身体强化类的个性，仅仅从男女之间的体型上看也是如此，巴西柔术可以弥补这种天生的弱势，虽然不是全部，但也已经缩减到我可以通过肌肉锻炼反超回来的程度了了。”

    和很多天才不同，赤谷还蛮喜欢跟别人解释“为什么自己选择这么做”的，这种和别人分享心得并得到对方认可的感觉会让她很开心。不过实际伤很少有人会来这么问她，所以这对赤谷来说算是一种蛮新鲜的体验。

    “唔，这样啊……”心操停了一会儿，“听母亲说，你因为受伤错过了雄英英雄科的入学考试。”

    “诶？啊，嘛……这个，只能说是天不遂人愿呢。”

    “入学考试的内容是对战假想敌机器人，五到八米高、接近军方规格的那种。”心操说，“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选择怎么办？这应该不是巴西柔术可以弥补的范围吧。”

    骇入控制台让它们自相残杀吧。

    这是赤谷的第一想法，但她没有说出来。

    虽然对心操人使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但毕竟才第一天认识，彼此间的关系还不到谈论她黑客能力的地步。无论如何，交浅言深是不可取的。

    “我有认识一位在雄英英雄科就读的前辈，据说是可以取巧的，类似于拔插头种情况也算分数。当然啦，这种只能算是不入流的盘外招，不能说是什么光彩的方法。不过这种考试本来就更适合具有强大杀伤力的个性，对那些功能性强但不适合战斗的个性持有者来说比较吃亏。”赤谷说，“如果有一定的训练基础的话，也可以引诱机器人攻击其他机器人；如果机器人之间有互不攻击程序的话，也可以将多台机器人引到同一块区域，演习会场应该是多高楼的都市背景吧？大概三楼就可以到机器人头部的高度，有极限运动经验的可以徒手，没有经验的可以用钩爪，总而言之要想办法到机器人的后颈处。”

    “这种外形上和动物有一定相似度的机器人有些共同的特征：动力核心通常在躯体中央，但那块区域的材料一般也是最坚固的，因此并不是最理想的选择；信号接收器所处位置一般比较高，通常在脑袋上，外骨骼的材料也有所不同，通常会为了信号而牺牲硬度，中等价格的军刀就能割开，破坏信号器后机器人就会停止工作了。”

    心操有一下没一下地应和着，倒不像是敷衍，不过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中，眉头微蹙，一种复杂的情绪在眼底翻腾着。赤谷落后他半个身位，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的神情，也挑了一个机会掐住话尾，不再多言了。

    气氛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半晌，心操又打破了沉默。

    “对于那种类似洗脑的个性，你怎么看？”

    “洗脑？”

    “就是可以通过对话，控制对方言行什么的。”

    “噢——”赤谷点点头，“怎么看之类的……这不是很好吗？”

    “很好？怎么会很好？”意识到自己忽然提高了声音，心操停了一会儿，等到情绪平复后才继续道，“我是说，你不觉得这比较像是反派才会有的个性吗？”

    “这种功能型的个性无所谓好坏一说吧？”赤谷有些怪异地看着他，“是否有助于战斗暂且不提，功能型个性可是很多救援部门急需的对象啊。你说的这种个性也非常适合人质营救、自杀谈判和大型灾难下的秩序维持之类的……”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表情难以言喻，“虽然不能过分苛责那些无辜的受害者，但有时候还是希望他们能乖乖听从指挥就好了……真是的，总是帮倒忙。”

    “是嘛……”心操仿佛又陷入到了之前那微妙的情绪中，不过这次他没有完全走神，只是看起来若有所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其实，我的个性就是洗脑。”

    “真的吗？”其实赤谷之前多少有些察觉到了，但对方愿意这么说，应该是解开了什么心结，于是她也真诚地笑了起来，热情邀请道，“那么，心操君以后想不想去紧急救援部工作呢？13号老师的团队非常需要心操君这样的个性哦！”

    闻言，心操低低地笑了一声。

    这还是赤谷第一次见到对方笑。

    心操人使身上一直带着点疏离感，他的五官线条也是，遗传了母亲优子，有那么点不露锋芒的戾气——但当对方像这样笑起来时，他的气质陡然就柔和了不少，连原本有点烟嗓的声线都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呐，海兔桑。”他轻声道，“我原本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母亲会那么相信无个性的你，将来有一天会成为英雄。”

    诶诶！？心操医生原来那么信任她的吗？明明老是责怪她不爱惜身体来着……不过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口嫌体正直吧，虽然个性和行为完全相反。

    “她说，虽然职业英雄的标准对你很苛刻，但那种东西是拦不住你的。”心操说，“其实，知道你没考上英雄科的时候，我心里还高兴了一小会儿，对不起。”

    “……心操君，虽然我不是什么谈话专家，但后面那句话我觉得还是不要讲出来比较好哦。”

    “我参加了英雄科的英雄考试，但我的个性没办法进行攻击，所以最后放弃了。”

    其实他们的交情还没有那么深——尽管心操已经单方面认识赤谷海云很长一段时间了，可也没有深刻到能够像这样吐露心声的程度。

    在他的预想中，随着他和赤谷关系越来越熟稔，将来大概也确实会有这种场景出现，但也绝对不是像这样在刚认识的第一天。

    只是气氛到已经到了这一步，话头也已经开启了。情绪这种东西就像是洪流，一旦倾泻下来就很难再止住……更何况，或许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让他这样倾诉了。

    “那时候，我很不甘心。”恍惚中，心操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道。

    他现在的状况很玄妙，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体内被剥离了出去，只有身体在如实阐述着过去的记忆，而他的灵魂却在很远的地方，安静地倾听自己的声音，“我听很多人说过，洗脑这种个性不像是英雄会有的。我……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不在意这个，我是想成为英雄的，为此我也付诸了一定的努力，曾经我以为这种努力能让我更加接近我的目标，至少比其他和我同龄的人要更近一些……”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公寓大楼的门口。

    心操停住了脚步，转过身，这是走出校门后他们第一次目光交接。

    他原本的瞳色在阳光下显得浅了一些，变成了带着点灰调的烟紫色。

    “但自从知道你之后，我发现我其实还差得很远。”心操人使笑了起来——和之前的点到为止不同，这次他是真真正正地扬起了嘴角——一个轻松的、带着点释然的笑容。

    “赤谷海云，我知道你在等雄英的体育祭，我也在等。”心操说，“母亲说的没错，我和你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但这种差距不会永远一成不变。有一天，我会赶上你，超越你。”

    “嗯，我相信心操君！”赤谷也为他打气，如果不是因为不习惯和异性身体接触的话，她可能还会拍拍少年的肩膀以示鼓励，“虽然理论上要超越我是不太可能的，但是也请加油！”

    “……”

    心操沉默了几秒。

    “海兔桑，虽然我不是什么谈话专家，但后面那句话我觉得还是不要讲出来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