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赤谷带着耳郎移动到三楼时, 火灾的殃及范围已经蔓延到了一种让他颇为恼怒的程度。
火焰焚烧砖块时噼里啪啦的爆破声令赤谷心烦意乱霍克斯说得不错, 比起火舌吞吐的声音,人的呼吸大概就跟蒲公英梳头那么响, 何况现场还不只他们三个,轰焦冻和安德瓦都在场内, 耳郎响香得先辨认出呼吸声,然后再从这几个呼吸声中判断出最虚弱的那个。
“麻烦你了, 耳郎同学。”赤谷迟疑了一下,神情中满是愧疚, “抱歉这应该会很痛。”
“担心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耳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赤谷却瞥见了她悄然握紧的右手, “我以前做过更疯狂的事呢。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我的耳垂很难看, 甚至还试图用剪刀把它剪短,现在这个念头还在呢,每当我发现自己没办法戴好看的耳坠的时候”
耳郎响香不是话很多的类型, 但此刻她却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废话, 尽管面上表现得很轻松, 但赤谷知道这是她舒缓压力的方式, 于是也不打断她,只是偶尔回上两句,以表示自己在认真倾听。
耳郎环视一周, 走到一面乍看之下还比较结实的承重墙边, 在指腹触碰到火燎般的墙面时,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 屏气凝神,将耳机深深地插入墙体中。她的身体几乎是痉挛一样剧烈抽动了好几下,呼吸也颤抖起来,却始终没有痛呼出声。哪怕在赤谷这个位置上,都能隐约听到皮肉被高温灼烧后的滋滋声,像是滚烫的热油在皮肤表面炸开光是想想就知道这该有多痛。
赤谷想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上前握住她的手介于他现在使用着物间的身体,希望这种突然的异性接触不会让对方觉得他很轻浮。
“赤谷”
“再用点力握着也可以哦。”他的笑眼隔着呼吸过滤器与她对视,语气温柔极了,“想说脏话也可以,据说这么做对减轻疼痛很有效。”
“哈哈,这点仪态我还是要的。”
耳郎笑了几声,但很快又将精力投入搜寻之中,由于疼痛的关系,她的呼吸有些不太规律,偶尔会因为抽气而突然紊乱,抓着他的手也不断收紧,她本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赤谷也不吭声,一边握紧她的手,一边在心里默数个性的有效期限。
剩余时间三分四十五秒。
“我听到轰同学的声音了,还有安德瓦,他们在吵架”耳郎低声道,“好了,终于可以排除这两个大男人了。”
她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整个人似乎沉浸在了某种奇妙的状态中,尽管周围很是嘈杂,但她似乎都充耳不闻,外界一切的干扰都离她远去,只是全心全意地寻觅着一小段轻缓的韵律,仿佛一个小女孩在海滩上捡拾最美丽的贝壳。
赤谷不欲打断她,只是在心里默默为她打气。
“我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溶解”耳郎有些疑惑地开口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呃有点像水晶泥被捏在一起的声音。”
“是峰田同学的粘性葡萄。”赤谷说,“他应该在附近布置了陷阱,你已经很接近了,耳郎同学。”
耳郎点了点头,更加专注地搜寻,试图从这吵闹的燃烧声中剥离出那个细微的动静,那个轻缓、若有若无,仿佛蒲公英梳头一般的动静
“我听到了。”她说,“离这里不远,大概往东南方向走十米左右的距离。”
她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此刻她的笑容比起之前只是自我安慰的强颜欢笑要真切得多,也略微抚平了赤谷被怒意侵蚀的心。
在耳郎试着将耳机从墙里拔出来时,赤谷对她摇了摇头“我来。”
他用空间移动将铁镐一边的铲尖切了下来到这个时候,赤谷多少能理解白井真吾那种自恋天性的由来了,行动上的便捷姑且不说,甚至能轻易用纸片切下坚硬的铁,确实是被神明亲吻过的个性。他将切下来的铲尖嵌进墙内,以此拨松耳机附近的混泥土。
随着混泥土的解体,耳郎渐渐也能感觉到固体挤压感减轻的惬意,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抽出耳机,似乎想清理上面的墙壁碎屑,但甫一碰到就嘶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耳机放了下来,让它沿着肩膀滑到身后去然而,赤谷还是看到了上面皲裂红肿的皮肤,还有一部分表皮被混凝土黏住扯了下来,模糊的血肉暴露焦灼的空气中。
但一如之前,他没有开口,只是以沉默尊重女孩这无声的隐忍。
剩余时间两分三十秒。
在转过第二个弯时,赤谷和耳郎遇到了轰焦冻和安德瓦。
赤谷海云虽然见过不少气场相斥的多人组合比如说当罗宾们聚在一起的时候,但像这样明明走在一起,也没有相互仇视的表现,彼此的气场却极度不兼容的情况倒是很罕见。
“赤谷”一看见他,轰的眼睛就噌地亮了起来,“还有耳郎同学。”
耳郎很是客气地回答“谢谢您还记得我。”
赤谷听着他已经略显沉重的呼吸,摘下过滤器盖到他脸上“松紧带什么的就请自己调整一下吧,以及你来得正好,我们已经找到峰田同学了。”
在被扣上过滤器后,轰起初像是一只呆滞的猫,在原地懵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调整耳畔的松紧带“心情有点复杂以及我讨厌物间同学。”
“诶”赤谷有些不明所以。
“嘛,这种时候就不要计较细节了,救出峰田同学才是最要紧的。”耳郎说,“轰同学跟我们一起走吧呃,至于安德瓦先生,你”
安德瓦低声回答“告诉我具体地点,然后你们就撤退,我会把那个孩子救出来的。”
“感谢您愿意同我们一起行动。”赤谷礼貌地朝他颔首,“走吧,大家。”
“你没听到我说吗”安德瓦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刚刚焦冻好像称呼你为赤谷你是那个小姑娘的兄长看来不光长得不像,连教养都逊色你妹妹几分。”
然而这次没有一个人理他,轰至少还给了一点反应虽然是一个有点嘲弄意味的冷笑,赤谷甚至吝啬于分给他一个眼神,就径自离开了。
“”安德瓦感觉好气,但他又不知道遇难者在哪里,只好恼火地、又有那么点委屈地快步跟上了这群小鬼。
剩余时间一分十五秒。
耳郎所指的方向通往一个料理室,部分管道是从楼上直接延下来的,可以直接用肉眼看到。
赤谷只一眼就看到了通风管的出口,他本想用个性将排风罩卸下来,但高温让铁有些微融化,以至于排风罩几乎是烙在了管道上。
赤谷叹了口气“可惜芦户同学没有一起过来。”
轰走了过去“有什么是我帮得上忙的吗”
“有。”赤谷点头,目光转向了休息室前三分之二的那根巨大柱子上,“那根支柱已经有断裂塌陷的危险了,麻烦轰君用个性做一个冰撑架住那里。”
“可是”轰有些迟疑,“冰撑不会很快就融化吗”他清楚记得赤谷海云以前的教导,不能因为冰与火相对,就简单地认为可以用冻结作为火灾现场的加固手段,因为冰撑很有可能在高温下迅速融化,导致被冰撑加固过的建筑物产生错位,加快建筑物毁坏的速度。
“是,所以得不断地补足冻结的效果,还需要有人负责降低周边的温度或者说,转移温度。”赤谷看向跟在他们后面一言不发的安德瓦,“麻烦您了,安德瓦先生。”
“不要试着指挥我,小鬼。”安德瓦双手抱肘,看起来很不满意,但似乎又因为终于等到了可以上场的机会,反而表现得比现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跃跃欲试,他看向自己的儿子,语气不住地上扬,“焦冻,你还愣着干什么”
轰焦冻在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但再怎么不耐烦,他也知道不能在赤谷海云面前表现出这一面这种有失风度的动作让爆豪去做就可以了,他暗自想道。
做完最后的嘱托后,赤谷重新观察起了这个半融化的排风罩,透过上面的铁网格,他依稀看到里面有某种紫色的粘稠液体正在往外蔓延,像是煮化后的黑莓果浆当然,实际可比甜美无害的果浆可怕得多。
“赤谷,通风管道的事情”耳郎说,“不如我再听一次吧”
“不用,他就在这块区域。”
“赤谷”
“粘性葡萄已经因为高温而融化成液体,但这里的空气却不流通,说明有东西堵住了管道应该是峰田同学的身体。”赤谷随手抹去了额头上的汗,摘下过滤器后,他多少也受到了一氧化碳的影响,思维有了一丝迟缓,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低地喘着气,轻声喃喃,“不行,时间快不够了”
剩余时间三十秒。
“什么时间”耳郎过来扶住他的肩膀,顺便把过滤器扣在他的脸上,“没事吧赤谷,你的脸色很难看”
“只能赌一把了。”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之中,不停地自言自语,“峰田同学,希望遇难时你能遵从身体的本能,往排风口的地方跑。”
“赤谷”耳郎响香代他将杂乱的金发捋到耳后,“你真地没问题吗”
“我很好,耳郎同学。”赤谷撑起身体,安抚地朝她笑了笑,“请稍稍后退一点,不然恐怕伤到你。”
“啊哦,好的”虽然不太明白,但耳郎还是听话地往后退了几步。
还未等她站稳,赤谷突然抽出了背后的铁镐,双手抡起,狠狠地砸在了通风管道上。
金属与金属剧烈碰撞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但第二下来得更快、也更猛烈,耳郎有些不适地摸了摸耳廓,刺耳的刮磨声像是在她的耳膜上划开了一条裂口这一次,铁镐在管道上凿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
剩余时间十五秒。
赤谷踮起脚,以一个颇为狼狈的姿势攀住通风管道的顶端,将一只手伸了进去,鲜血不断地从他被割破的手臂上渗出,沿着滚烫的铁壁蜿蜒而下,卷边的尖锐金属就像是野兽的利齿,张开血盆大口将他的胳膊吞了进去。
看着这一幕,耳郎感觉喉咙紧缩,想要帮点什么忙,但又不知道做什么。
剩余时间五秒。
很快,赤谷海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我我碰到他了”他大声说道,“我咳咳”
耳郎连忙过去帮他重新戴好过滤器,但还没等她卡上扣子,赤谷海云的身体就猛地一沉,半跪在地上,把她吓了一大跳。
“赤谷,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耳郎响香陡然顿住了,紧接着连她的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还带着点沙哑,黑烟深入肺腑,舌苔根部干涸的涩痛愈发清晰,并且很快带上了一丝铁锈的味道,可她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好了”她哑声道,“简直像奇迹一样。”
“是啊,太好了。”赤谷也笑了起来,笑声里夹杂着哽咽但也只是情绪外露了那么一下,很快他就调整好了情绪,伸手擦干了他脸上的血迹,“不过,最好不要告诉峰田同学我曾经像抱小婴儿一样抱着他的事”
五分钟已到,个性失效。
救援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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