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眼多少有猜到局面不会那么顺利, 但也未曾想到会如此尴尬。
“真是有够糟的。”他在欧尔麦特右手边的沙发坐了下来, 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屏幕，“我特意抽空赶过来究竟是为了看什么职业英雄们的退休典礼”
“别这么苛刻嘛，夜眼。”欧尔麦特拍了拍他的肩膀，“另外，也不用那么紧张，我和你说过的吧现在坐在那里的不是赤谷少女。”
“是的，你确实和我说过。”夜眼虽面无表情, 口吻确是十足的自嘲, “否则我就会躲在厕所里看实况转播, 而不是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
欧尔麦特叹了口气“夜眼”
“好吧, 我的错。”夜眼脱下眼镜揉了揉内眼角，声音透露着疲惫, “所以, 现在坐在这里的全是已经被淘汰的英雄”
“没错。”
“很好。”夜眼的目光依次经过安德瓦、潮爆牛王和米尔科，“最后存活的居然是士杰教出来的学生, 真是讽刺。”
“严格意义来讲, 霍克斯并不能算是活着。”欧尔麦特好心纠正道，“理论上他已经被心操少年洗脑了，不过他本人对赛场上的局势很感兴趣，于是就和赤谷少女试着交涉了一下，他可以装作被控制了的样子帮他们办事, 而相对地希望心操少年不要控制他, 并让他留在场上。”
闻言, 夜眼露出一副见鬼了的样子，也不知道是震惊于公信榜前五名的职业英雄近乎团灭除去没有上场的欧尔麦特还是震惊于霍克斯的厚脸皮，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捡回自己的下巴“所以赤谷海云就这么相信了她不怕霍克斯诈降吗”
“他必须很讲诚信。”欧尔麦特的表情也有些复杂，“否则呃，我想你也明白，如果他不听话，就会出现在这里了。”
这可真他妈是个好理由。
“天啊”夜眼喃喃道，“我真该早点来的。”
“我倒不觉得多一个人就能改变战局。”欧尔麦特坦诚道，“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我想你很快就会出局的，因为你的个性对赤谷少女来说没什么用。”
“欧尔麦特。”
“哈哈，没有冒犯的意思。”欧尔麦特赔了一个笑脸，“好了，别那么沮丧，下一代们表现得那么优秀，对我们来说不是好事吗”
“我一向欣赏你的乐观，欧尔麦特。”夜眼扯了扯嘴角，“希望下次你从士杰的校长那边听到听说你们的毕业生在学生们面前像落水狗一样被痛打的时候，你也能这么乐观。”
听到这里，欧尔麦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像是大狗一样纯洁无害“你想听另一个实话吗”
“什么”
“赤谷少女是犬派。”欧尔麦特说，“比起对待职业英雄，她对狗会温柔很多。”
“”夜眼沉默了片刻，“直到比赛结束，我都不想再听到任何一个实话。”
“好的。”欧尔麦特十分体贴地点了点头，还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情绪发泄完之后，夜眼多少找回了一点平日的冷静与稳重，也开始愿意面对现实了比如说，原本还在忧虑究竟该放多少水的职业英雄一方，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兵败如山倒，以至于一个观战室已经有点容纳不下那么多出局的英雄了。
“有几个学生出局了”
“6个。”
“才6个”夜眼看上去快要翻白眼了并不是恼怒于职英们丢人的表现，而是他真地有点喘不上气，以至有些头晕目眩，“而职业英雄们已经淘汰了超过一半，哪怕他们放了一个太平洋的水，也不该像这样被学生们玩弄。”
“其实应该是三分之二，剩余在场上的英雄有一部分被心操少年精神控制了，还有一部分则是因为个性便利被赤谷少女收押”
夜眼一脸麻木地看着他“我已经说过了，欧尔麦特，我现在不想听到任何一个实话。”
“好的，好的。”欧尔麦特举起双手，以表示投降。
从头到尾，这位和平象征的表情都太从容了，实在教夜眼怀疑，但又说不出是为什么。有那么几个瞬间，夜眼似乎从对方身上辨认出了些许戏谑的痕迹，并无恶意，只是如恶作剧的孩童，带着一点无伤大雅的坏心眼，以及更多的真诚。
“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夜眼盯着那双天空般的蓝眼睛，试图看穿其中所隐藏着的情绪。
“因为我很高兴。”欧尔麦特说。
“看着职业英雄们吃瘪让你感到高兴吗”
“看着学生们表现得如此优秀，我很高兴。”欧尔麦特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总是令人放松，即便是抵达雄英后一直精神紧绷的夜眼，也不免被他的笑容所影响，渐渐舒缓、平静下来，“夜眼，有一句话你说的没错，你确实应该来得早一点，否则就不会错过那么多精彩的画面。特别是真的，特别是饭田少年和英格尼姆的那一场，出乎意料的转折真是太多了，先是午夜在破罐破摔后忽然有所顿悟，决定暂时牺牲英格尼姆，用催眠香同时放倒了救援方和同僚，并借此机会淘汰了饭田少年，结果正打算带着英格尼姆撤退时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来了，原本以为是同僚的呼唤，转过头后却发现是埋伏着的心操少年可惜他终究还是来得晚了点，否则饭田还能全身而退，不过就算这样，也一下子有两名职业英雄出局了”
“我可以看比赛录像。”夜眼直白地指出。
“对，可这时候你已经知道了结局孩子们赢了，但当你亲眼见证这一切时，那种感受是不一样的。”欧尔麦特说，“很多情况下，学生起初都是弱势的一方，尤其当他们不得不与敌人一对一正面交锋的时候但当同伴们不断赶到后，局势开始发生变化，像是纤细的蛛丝逐渐织成了一张网，胜利的天平重新恢复平衡。夜眼，我甚至觉得所谓战斗的魅力正在于此力量、智慧、默契和一点幸运，比两个人单纯地用个性相互比拼要迷人得多。”
“人数优势说明不了什么。”夜眼自动无视了欧尔麦特激情的抒情演讲，“至少没有办法洗刷职英这边战败的屈辱，以一敌多本该是我们的日常。”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欧尔麦特摇了摇头，“不是一个英雄对上了多个敌人，更像是雄狮对上了群狼雄狮享有筋力、咬合和体格上的优势，但群狼们数量众多，还懂得相互配合。到底是狮子咬死了落单的野狼，带着战利品凯旋，又或者狼群击倒了狮子，分食胜利的果实下一秒究竟会发生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他如有所感地抬头看向转播屏幕，露出了微笑。
夜眼顺着他的视线抬起头。
屏幕上正在交战中的是麦克和高一b班的学生，足足有五个之多，麦克也因为不能伤害学生而有些束手束脚但就眼前的这一幕，夜眼暂时还想不到麦克会战败的理由，顶多就是会赢得狼狈一些。
然而赤谷海云在那里。
尽管目前看来他显得无关紧要，但夜眼深知永远不要去小看这个女孩嘛，姑且算是女孩吧，哪怕现在正用着一个男生的身体，只要不妨碍这孩子正常说话，这份威胁力就不会打折。
“我想不出麦克会输的原因。”夜眼戴上眼镜，口吻十分谨慎，“但我猜，绝大多数被淘汰的英雄当时也不知道自己输的原因。”
“是啊。”欧尔麦特说，“但现在我们知道了。”
闻言，夜眼愣了一下，视线重新落回屏幕上。在他们交谈的短短十几秒内，战况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画面中央的麦克，此时已经被一大把绿藤缠住了，身体被扭成了一个颇为滑稽的姿势要知道，上一次他看到麦克的时候，对方虽然有那么点难以把控力道的局促，但至少没有在学生面前落下风，而他不过把视线挪开了短短十几秒。
随着镜头拉远，画面缩小，夜眼才发现绿藤是从排水管的格栅下面伸出来的，个性的主人盐崎茨起先并没有出现在画面中，可以说是超乎意料的第六人，绿色的藤蔓不断透过钢筋的缝隙向外攀爬，像是从地底钻出了无数条巨蟒，缠住了麦克的大腿和腰胯，并且越绞越紧。
虽然不知道这位同学的个性极限在哪儿，但夜眼似乎能亲身感受到那种浑身骨头咔哒作响的疼痛。
“麦克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夜眼推了推眼镜，难得有些疑惑，“拉着附近的学生一起陪葬对他而言并不难，声波攻击的影响范围不应该只有这么一点。”
“这个谁知道呢”欧尔麦特的回答有些意味不明，“恐怕只有狼群能告诉你了。”
“物间，我拿到、呃”拳藤一佳的声音猛地顿住，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海兔助教，我果然还是有点不习惯现在的情况。”
“没关系，以物间同学的名字称呼我也可以。”赤谷海云说，“圆场同学的空气隔膜形成得很及时，十分优秀的个性操作呢。”
“谢谢”似乎有点不太习惯同伴清爽的微笑，圆场硬成有点不太适应地抓了抓头发，“糟糕，果然还是没办法直视表情正常的物间”
“物间也不是一直在颜艺啦。”吹出漫我说。
“不过，没想到圆场同学的个性还有这种用处。”拳藤打趣道，“如果麦克老师以后也来友情助演模拟对战课的话，圆场同学一定会很抢手的。”
圆场硬成对此很感动，但最终选择了拒绝。
“还是不了吧。”他老实道，“开局肯定就会被麦克老师针对性地干掉，我才不要。”
解决掉了中途突袭的敌人后，现场又恢复到了正常的救援秩序。盐崎茨开始清理现场的建筑物残骸，圆场硬成负责将高楼层的机械人形用空气平台送下来，吹出漫我暂时脱离队伍去支援遇上了胖胖橡胶的铁哲彻铁小队，穴田兽郎太和拳藤一佳治疗和搬运现场的机械人形。
“感觉一切都意料之外的顺利呢”话说到一半，似是感觉这么说有点立fg的感觉，拳藤一佳连忙补充道，“当、当然我知道是因为老师们有刻意对我们放水的原因，如果老师们是真正的敌人，肯定早就杀死我们了，也不至于让我们撑到同伴来救援”
“是吗”虽然是反问，赤谷的语调没有上扬。
“海兔助教觉得不是吗”拳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海兔助教本人肯定不以为然吧，可我们只是普通的英雄科在读生而已，要应对真正的敌人之类的，感觉还是差太远了。”
“这场比赛我们的优势能那么明显，确实存在有利于我们的规则，不过就我个人看来，这与是否以命相搏无关。”赤谷说，“比如像霍克斯先生这样的飞行单位，找机会一枪狙中他的脑袋并不难；如果开局时能顺利找到白井先生的话，可以将职英们诱导至大楼，然后用建筑物内的玻璃切割墙体，引发大楼坍塌；至于安德瓦这样的高战力兼火系免疫者还记得之前的粉尘爆炸吗只要设计得当，哪怕他可以抵抗爆炸的高温，甚至是气压变化产生的冲击，也很容易因缺氧而死”
“我、我明白了啦，海兔助教不用把整个流程说得那么清楚，你这样会让地上的麦克老师很紧张的。”
“也是，那就说回正题吧。”赤谷说，“以我个人的愚见，其实最重要的还是我方个性涉及范围足够广泛的缘故，虽然主要原因只有一个，但最后的影响对双方而言其实有些微的差异。”
“对双方有些微的差异”拳藤琢磨了一下，“是说，我们的优势和职英的劣势其实并不完全是对应的这样吗”
“不错。”赤谷解释道，“对我们而言，最大的好处在于单体的缺陷能借由队友得到补足。比如说我擅长近战，那么高机动性、活动空间较大、具备远程攻击能力的敌人对我而言就很难处理，此时像轰君、圆场同学这类可以对场地进行切割的个性，又或者峰田同学、凡户同学这种陷阱型的个性就能弥补我的弱点。”
“而对于职业英雄们而言准确来说，这不算是他们的问题，只是职业的常态，等我们拿到执照，正式作为英雄开始活跃后，同样会遇到类似的境况，也就是特化。”说着，赤谷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觉得英雄组合或团队才是职英的最佳工作形势现实生活不同于学校，为了顾及效率，绝大多数的职业英雄会优先被分配、呼叫去最适合自身作战的场合，久而久之，这种不断累积的经验会成为一种习惯上的固化。拳藤同学，你有听过猫犬之争吗”
“猫犬之争是指猫和狗谁比较强吗”
“绝大多数情况下，同重量的狗是无法战胜猫的。”察觉到自己的语速有点快，赤谷停顿了一会儿，待情绪平复后才继续，“但猫科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由于狩猎技能过分特化导致的生存能力低下，狮子、猎豹都是这样，特定环境的变化对它们的生存率影响很大，这也是它们容易濒危的原因相对而言，犬科的生存能力就强得多，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狼，分布范围比同量级的猫科广泛得多。”
拳藤好像找到了一丝感觉，但还是有点懵懵懂懂的“所以猫科是指职业英雄们，犬科是指我们”
“对。”赤谷肯定了她的想法，“虽然演习场里都是模拟现实的情况，但很多职英恐怕对于部分场地已经很陌生了。擅长野外救援的曼德勒猫小姐就不经常在都市楼群中作战，肉体强度能够在大楼间跳跃的米尔科小姐则不习惯走道狭窄、建筑物矮且密集的居民楼房区，麦克老师可能还要再极端一些，他可能更喜欢少障碍物的地方，以保证噪音攻击传播顺利这些缺陷，我相信他们并不是不清楚，在工作前他们可能都没有这种问题，但此刻他们担负着的是真正的人命，现实不会给他们机会去挑剔、专攻自己已经生疏的部分，所以最后的办法，其实还是”
“英雄组合，或者团队。”
“正是如此。”谈到这里，赤谷诡异地陷入了沉默，缓慢、但极为慎重地开口，“甚至是联盟。”
“联盟”拳藤眨了眨眼睛，“是像英雄协会那样的大型官方组织吗”
“有点像，但有本质上的差别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赤谷笑了笑，“现在有我更在意的事情。”
拳藤正想问下去，却见赤谷抬头盯着正前方的监控镜头一语不发，好一会儿才慢慢笑了起来，对着镜头招了招手。
“他说了什么”夜眼倒是会读唇语，但镜头的清晰度太低了，很难看清赤谷海云的唇形但他很清楚对方在跟谁打招呼。
“谁知道。”话是这么说，欧尔麦特却也对镜头露出了微笑，像是在隔着遥远的距离予对方以回应。
「所以欧尔麦特老师，您打算什么时候出现呢」
「放心，不会过很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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