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巧合?
楚淮微失神之间, 双臂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
那个男孩凭空不见了。
楚淮心下怔忪。
血月里, 光芒黯淡,他不动声色地在女人的尸体跟前蹲下,挡住宋忱带着探究和猜忌的视线。
楚淮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并未在女人身上发现任何伤口, 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他心下叹息, 刚要站起来,陡然瞥见女人袖中枯黄的手,眸光一凝。
女人的手握成拳状,食指竖着,比了个手势“1”,指头正好指着……宋忱。
楚淮抿了抿唇,垂下眼睑, 神情晦暗, 睫毛在脸上投下静谧的影。
从献祭开始到完成献祭, 宋忱所在的方向都没有出现任何人,靳天逸一直站在另一边, 也就是说……女人指的真的是宋忱。
她在临死前真的看到什么了吗?
宋忱就是那只隐藏在他们中的鬼?
楚淮替女人将袖子拉严实,遮住了那只手,站了起来, 揉了揉眉心, 事情真的会那么简单吗?
他朝宋忱看去,微眯着眼,视野里, 宋忱背后只是空旷的街道,一览无遗。
现在有个疑问。
任务目标是指认出你们中隐藏着的鬼,这个“你们”又该怎么界定?
到底是某个任务者是鬼假扮的,还是说任务者会被鬼附身,像冥婚世界里一样,抑或,鬼附身在什么物什上?
鬼到底有几只?
他现在只遭遇了两次真正的鬼。
一次是李星冉的死,那只鬼冒充自己给李星冉打电话,骗李星冉离开躲藏的屋子,然后引鬼阵营任务者杀掉她。
第二次,因为张全芳的献身,鬼被迫出现,来收掉自己的祭品,却仍用特殊手段蒙蔽了他们的双眼,让他们无法看到鬼的真身。
假设宋忱真的是鬼的化身,那鬼杀人的限制是什么?
李星冉是他亲眼看着被郑瑶杀掉的,鬼在这个过程中,只是起了个引导欺骗的作用……
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
还是说,鬼杀过人,他们却因为队伍分散,无从得知?
鬼到底是属于哪个阵营的?
还是说,鬼根本不参与这个杀戮游戏?
鬼的能力又是什么?
靳天逸注意到楚淮脸上细微的变化,和他对视了一眼。
楚淮轻瞥宋忱,靳天逸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楚淮的心微微松了松,和靳天逸交流就是这样,一个眼神就能说清楚,一切都在不言中。
“刚刚是怎么回事……”宋忱蹙眉。
她之前敏锐地察觉到了楚娇的异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却未承想眼前突然一片血红。
那血红带着灼热的温度,那一瞬她甚至以为她的眼睛要被烧瞎掉。
血红像血月般褪去时,女人便已经死了。
她一定是错过了什么。
但她仍是亲眼看到楚娇手中抱着的男孩就这么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楚娇他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难道他们知道了生路?!
宋忱眸光微沉。
楚娇刚才引导那个女人说的那番话太过古怪,让她不由地怀疑起了楚淮的身份牌。
银色的月辉突然倾洒在这个拐角。
月辉清寒皎洁,这个拐角里却血腥一片。
娄铭之前拿刀将矮小男人分尸了,此时大大小小的血块还像猪肉一般摊在地面上。
在月光下显得黑漆漆的血像泼墨画似的渲染开来,绘成了一株焦黑而没有枝桠的树,陡然望过去,邪恶又妖冶。
楚淮莫名感到疲惫,靳天逸立在他跟前,哂笑着替他抚平了微皱的眉。
楚淮不知道宋忱到底猜出了多少,也对宋忱的身份起疑。
不过现在银月来临,鬼阵营的任务者倒是不会再贸然行动、自相残杀,倒是好事一桩。
楚淮还没来得及喘息,血字却突然在所有活着的任务者脑中浮现——神眷·献祭解锁。
恭喜你们,这是神为你们降下的福祉!
献祭:自己二次指认自己,被鬼抹杀,可送另一人离开。
楚淮袖中的手登时攥紧。
宋忱眸光一沉。
刚才那个女人二次指认自己,就不明不白地死掉了,孩子却消失不见了……
联系上刚才那行血字……楚娇是神!
她瞳孔猛缩,脸色骤变。
“福祉?狗屁。”楚淮嗤笑一声,破天荒地说了脏话。
游戏进行了两轮,世界大概是见时间过去的差不多了,该反应过来的任务者也反应过来了,所以想趁着最后的机会,再死一波人。
明明有正经的生路,却刻意将他们引到献祭上来,何其恶毒。
靳天逸拉着他说:“走吧,我用锁定去找娄铭。”
娄铭之前去引开那些鬼,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他们倒并不很担心娄铭的安慰,娄铭或许没办法以一敌三,但溜着那群鬼跑圈是绝对没问题的。
宋忱自然而然地跟了上来:“我也是锁定……我也可以帮忙找。”
靳天逸神色有些冷淡。
宋忱苦笑,靳天逸这个态度,也在她意料之中,毕竟自己指认了他。
她转头硬着头皮同楚娇搭话:“娇娇,你们什么时候跟娄铭关系那么好了?”
楚淮笑吟吟,意味深长道:“他是伙伴啊。”
宋忱听到“伙伴”两个字,一时有些敏感。
楚娇话里讽刺意味甚浓。
的确,敌对公寓的娄铭都能不计前嫌和靳天逸他们相处,自己作为靳天逸和楚娇的伙伴,却第一时间指认了靳天逸,面子上是极说不过去。
宋忱僵着脸解释:“靳哥,对不住,我刚进来副本,就看到你没有影子,以为你是鬼假扮的,就指认了,没想到是鬼可以迷惑人,是我大意了,幸好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不然我能愧疚一辈子。”
她见没人搭理她,又强颜欢笑道:“不过靳哥也是因祸得福,凭借锁定找到了娇娇。”
楚淮一边眉毛挑了下。
听宋忱的意思,靳天逸找到自己,还有她的功劳?这逻辑,真无懈可击。
宋忱:“我之前看他们追你们,他们人多,我怕你们出事,就佯装着跟他们一起追了过来,看能不能和你们汇合,一起对付他们。”
宋忱还在洗白,她那张姣好的脸配上娓娓动听的声音,极具迷惑性,楚淮却心却越来越冷。
他偏头望了眼靳天逸,用眼神询问他当时的情况。
靳天逸仿佛知道他所想,点了点头,深邃的眼瞳里有失望,对宋忱的失望。
方才血月里,楚淮看不清楚状况,他却看的明明白白。
他们再晚出现片刻,女人和她的儿子必死无疑。
宋忱在撒谎,或许在旁人那儿,她忽悠忽悠便能轻松地蒙混过关,可现在在他面前的两个人却都是人精。
背叛过自己的人还值得相信吗?
楚淮揉了揉眉心。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一个公寓里出来的,宋忱也曾给过他温情,他这么些年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情。
几个小时前,宋忱还是那个打趣地喊着他“娇妹”的好姐们儿,她有教养,脾气好,极易给人留下好感。
可如今呢。
她突然浪子回头,又是为了什么?
仅仅只是寻求靳天逸的庇佑吗?
张全芳临死前为什么要指着她?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而且,宋忱应该知道他是神了。
那种诡异的情景,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再加上可恶的血字,只要不是智障,都能猜出来。
楚淮垂下眼睑,敛去复杂的神情,再抬眸时,眼睛干净澄澈。
“忱忱姐,你猜的没错,我是神。”他笑,坦白的话登时令宋忱变了脸色。
楚淮心下一片澄明:“你也不是鬼,你是人。”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只能说你不是鬼,这只是场游戏,我们被世界骗了。”他淡淡道。
宋忱惊愕,满脸不可置信,眼中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她原先的计划有一瞬间的动摇。
不,楚娇一定是在骗她!
宋忱警醒。
楚娇巧舌如簧,之前她已经领教过了,她能颠倒黑白,让她那些愚蠢的鬼同伴自相残杀,现在不过是在忽悠她而已。
她凭什么相信楚娇?
楚娇是神,靳天逸身为鬼却与之为伍,是因为他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楚娇必须死。
宋忱低垂的眼里有阴冷的光闪过。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楚娇不仅是神,而且有可能是唯一的神。
即使不是唯一,屠杀神也绝对比屠杀全部的平民容易得多。
神肯定比平民少。
现在有极大可能,只要杀了楚娇,神阵营消亡,鬼阵营便赢了,可以直接离开副本……
她就能回到那个久违的家。
她的妈妈原本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著名钢琴家,却因为自己的病,完全放弃了事业,成日里同保姆一般悉心照顾着她。
她只要闭上眼,朝前伸出手,推开记忆里的那扇家门,就能闻到扑鼻的饭菜香和静静燃烧着的莲花味的熏香。
窗户上永远摆放着娇艳欲滴的花,因为妈妈不想让她看到枯萎颓败的花,然后联想到自己。
她想回去。
她已经半年没有回家了。
只要杀了楚娇,她就能回去了。
楚娇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个认识了三四天的陌生人,她……死不足惜。
她不愿意杀人,可是如果楚娇成为横在她和家之间的阻碍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掏出木仓械,结果了她。
她好容易走到今天,几次三番死里逃生,又怎能在这时功亏一篑?
宋忱贝齿咬紧了唇。
此时已临近深夜,城里的温度也在渐渐下降,靳天逸替楚淮拉上了外套拉链。
“你不冷?”楚淮转身,一边和靳天逸朝前走去找娄铭,一边问。
他这会儿才发现,之前靳天逸把衣服脱给了自己,他自己只穿着件短袖,人利落而干净,潇洒中带着几分凌厉。
“不冷。”
靳天逸摇头,笑了声:“不信你摸摸。”
楚淮:“……”
楚淮往背后淡淡地瞥了眼,与靳天逸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靳天逸冲他笑。
夜风里,他们身后传来了细微的手扣动扳机的声音。
忱忱姐。楚淮默念,眼中溢出些许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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