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速下跌中, 楚淮有所感应般突然仰头, 一块凹陷的地板竟直直朝他砸了下来!
闪躲不及,他刚要抱头保护要害,靳天逸却扑了上来, 面粉皮包馅儿般用身体将他整个罩住。
坠落物砸下, 楚淮呼吸窒了, 心差点跳出胸膛,随即他听到了靳天逸的闷哼。
“你没事吧?!”
靳天逸摇头,无声中搂紧了人,不留罅隙,生怕把楚淮弄丢了。
“扑通”一声,沙发落水,有冰冷彻骨的液滴溅到了楚淮的脸上。
周围漆黑一片, 气温极低, 空气中弥漫着淡的血腥味和浓的恶臭味。
“救命!”骆子阳的呼救声传来。
靳天逸和楚淮先前坐在沙发上, 此时沙正好发起到了筏子的作用,漂浮在水面上, 骆子阳却比较倒霉,直接落水。
他不会游泳,顷刻间便呛了几口令人作呕的水, 命在旦夕。
靳天逸当机立断跳下去救人:“别下来, 在这等我。”
“知道。”楚淮不会水,这种时候绝不会逞强给靳天逸添乱。
眼睛已适应黑暗,楚淮环顾四周, 借着顶端投下的微弱光线,探身从水面够上几块长木板。
听觉敏锐,他循着骆子阳呼救声传来的方向,用长木板做桨,缓慢地将沙发划了过去。
靳天逸拖着虚脱的骆子阳游来,楚淮准备去拉,却见靳天逸身后的水面突然一阵剧烈拂动,有什么东西在水底下翻涌!
“后面!小心!”楚淮目眦欲裂。
“脚!我的脚!”骆子阳惊恐,一双手缠上了他的脚踝,正迅猛地将他往下拖。
几息功夫,他的脸已没入水下,气泡翻涌。
浮上来的刹那,骆子阳绝望地对靳天逸说:“放弃我!”
僵持下去,靳天逸也难逃被鬼拖下去的命运。
他死不足惜,何须连累他人?
靳天逸未吱声,憋了口气,倏然在楚淮眼皮子底下,主动沉了下去,动作干净利索。
人消失,巨大的恐慌袭来,楚淮大喘着气。
随即他听到了刀捅进血肉中的声音,一声声,伴随着鬼凄厉的尖叫。
骆子阳脚下的压力顿减,楚淮立即拉他上来,望着搅动的水面,心一阵阵发紧。
然后“噗嗤”一声,水面破开,靳天逸从底下钻了出来,笑着朝他挥舞着一只惨白的鬼手。
他人浸着水,头发漆黑滴着血水,面容俊美无俦,棱角分明,似鬼似神。
“你他妈……”被他吓了个半死,楚淮差点就要骂娘,又想起人设,只得冷着一张脸去拉他。
靳天逸笑道:“我怎么可能死?”
楚淮:“臭死了。”
靳天逸上来,笑道:“我要是昏迷不醒了,再臭你可不还得给我人工呼吸?”
楚淮检查着骆子阳的情况:“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靳天逸笑了声:“会不会你自己知道。”
靳天逸只是想缓和下气氛逗他,本以为他会顶嘴,却见他薄唇开开合合半晌,最终竟也没说出什么重话,只偏头懒得看他。
默认了似的。
靳天逸真笑了,靠了过去。
一张沙发挤三个人。楚淮见骆子阳动得说不出话,面色酱紫,没怎么犹豫便脱了自己还算干衣服给他闷头套上。
事急从权,这会也管不了什么假胸不假胸了。
所幸好像这种因剧情造成的无法避免的bug并未被算在ooc里,可能后期会修复。
一边的靳天逸盯着那截陡然出现的白的晃眼的腰和形状优美的脊线,眸色微暗,随即轻咳了声,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
楚淮撩人而不自知,蹙眉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靳天逸沉声道,“我越来越觉得,即使知道真相也不能助我们逃离,也许这根本就是……”
无解恐怖片。
楚淮坦言:“鬼的攻击没有逻辑章法,我们很被动。”
楚淮在公寓里看了很多无解恐怖片,在这种片里最后活下来的住户,靠两种东西。
一是逆天的运气。小骆如果没有杀高媛,鬼还停留在顺序杀人的阶段的话,那按照顺序第一个该死的夏瑜就是倒霉到了极点的那种人,而死亡顺序中最后一个似的,则是锦鲤般的存在。
所以公寓里描述无解恐怖片用的是——三分打拼,七分天意。
这每年一次的贺岁片拍摄,倒有点像世界嫌住户太多浪费资源,干脆直接割韭菜般无差别收割一波。
当然世界也给了生机,住户靠自身的奸诈狡猾,也能苟延残喘,只是人踩人,到底泯灭人性。
最后从贺岁片里走出来的,大多是住户里心最狠最硬最冷酷无情的那个,靳天逸公寓的前楼长就是这样的人。
要不是靳天逸看他不爽暗杀了他,之后又有多少条人命会葬送在他手中?
过了那么多副本,楚淮心中其实一直有个困惑。
如果如老岳和住户所言,他们进入恐怖世界是因为曾经犯下罪孽,未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世界充当“正义执行者”,以副本的方式来裁决审判他们,那为何,世界在潜移默化地逼他们作恶?
世界根本不给良知未泯之人活路,反倒是冷血杀人者,越活越滋润。
楚淮以前觉得恐怖世界是罪人的审判地,也曾为自己犯下的不知名罪孽隐忧,渐渐却发觉,如果用合适的话来说,恐怖世界反倒像是……恶魔的觉醒池。
世界收纳的本就是恶人。
它的所作所为,非但没让恶人洗尽罪孽,反而在使恶人更恶。
杀人者备受尊崇,欺骗者舞台辽阔,阴险主动者应有尽有,良善者沦为鱼肉。
如果一开始的一两个副本还有那么一丝爱与善的味道,那后来呢?
那些变成恶魔的人最终过完自己应过的副本,如愿回到现实,又会带来怎样的腥风血雨?
以善的名义将他们掳掠至此,缔造的却是恶。
本质完全是矛盾的。
楚淮敏锐地在其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也许他们根本不是来赎罪的。
楚淮突然回头望了眼靳天逸,然后悄然垂下眼睑。
他在其中又充当……怎样的角色呢?
……
回过神,楚淮也没想到占地约四五百个平方的别墅底下,会有这么长一条河。
河水泛着微红。
靳天逸心有灵犀,突然道:“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别墅外面看到的桦树吗?”
楚淮点点头。那桦树生长得着实茂盛。
靳天逸又道:“桦树喜欢以死尸作为养料这个,我也是听我奶奶说的,不知真假,不过现在看来,周围这片区域的土地都由底下这条小河润湿,这水中明显掺着血,死气沉沉,倒是佐证了我奶奶说的。”
他顿了顿:“也许我们很快就会见到很多……尸骨。”
话音刚落,他们的沙发就撞到了坚实的物体。
这会太黑,楚淮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问:“什么东西?”
“地面。”靳天逸沉默片刻说。
楚淮诧异于他怎么知道的,一回头,正好对上一双带着点灰蓝色的眼。
那双眼睛雍容而华美,像某种价值连城的宝石,又似深海中的漩涡,要将人吸进去。
靳天逸吃惊不小,他以为楚淮的注意力全部在面前的物体上,没想到他会突然回头。
面前人的脸在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瞎显得异常陌生,楚淮感到危险,下意识就要后退,被靳天逸扯了回来。
“是我。”灰蓝色消失,靳天逸小声说。
熟悉的口吻,楚淮猛地松了口气。这他娘的,神经太敏感了,差点被靳天逸吓一大跳。
人的眼睛是很美又很恐怖的东西。特别是身处漆黑,一双滴溜溜转着的眼睛。眼白和眼黑,忽近忽远的瞳孔,轻易就令人心里发毛。
楚淮似笑非笑盯他,靳天逸没脸没皮凑近,小声保证:“回去就给你坦白,说一句谎脱一件衣服那种。”
楚淮:“……”他怎么觉得这厮稳赚不亏?
骆子阳最先跳下来,脚沾陆地,他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然后……被脚边的骷髅头绊了一脚。
要不是靳天逸眼疾手快地揪住他衣服,他就又要气贯山河地再次华丽落水。
这是个平台,位于河的左边,高出水面不多,但水漫不上来。
楚淮蹲下摸了摸,沉默片刻说:“加上小宇不知道踢到哪里的那个,一共是七个骷颅头。”
七这个数字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太敏感了。
三人又往前走,每隔一段等距,都摆放着七个骷颅头。
楚淮叹息,所以他们并没有如臆想般找到出去的路,反倒进入了“展览馆”。
靳天贴着墙摸索了会,良久,神色一凛:“墙上有年份。”
他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凹陷。应该是刻的字。
楚淮追问:“哪年?”
“这里是1963。”
前面的骆子阳也机灵地开始摸索,大声道:“我这里是1956。“
靳天逸去后面找,又道:“1970。”
三人瞬间明白了什么,立即跑到他们最初登上平台的地方。
感受着那个“2012”,楚淮打趣说:“所以我们是2019届选手。”
七年,每七年要死这么七个人。
这七人需分别满足贪婪、暴怒、淫-荡之类和画中暗示一致的特征。
这栋别墅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或许下一届的死亡就是为了使上一届安息,以维系某种微弱的平衡。
也许在最初的最初,七个矛盾复杂的人像他们一样租了别墅嬉戏,却因潜藏在平静水面底下的不可化解的矛盾自相残杀,最后均毙命于此。
这个诅咒就开始了。
现在摆渡的老头正努力地将桨交到他们手中。
楚淮面前的墙壁突然开始渗血水,但楚淮看不见。
他此时同盲人无异。
血水渗得很快,却没有一丝响动。
一边的靳天逸看到了,瞬间目眦欲裂,他只来得及用身体挡住墙,将楚淮推到一边。
背后的墙裂开了,一只鬼手洞穿了靳天逸的身体。
时间静止了。
温热的血溅到了楚淮的脸上,像某种蠕动着的可怕小虫,将楚淮瞬间啃噬,骨肉尽消,心神俱散。
“靳天逸!!”眼泪夺眶而出,楚淮像兽一样嘶吼。
他看到了,看到那双又亮起的像希望一样的美丽眼睛。
却也看到了那只摧毁希望的鬼手。
到此刻,他终于知道,原来面前这个人,竟在不知不觉中,对他而言,比生命还重要。
不远处的骆子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惊恐万分,娇娇直接喊了老大的名字,岂不是同胖子一样,直接视为出戏被抹杀?
不!不可以!
骆子阳扶着墙飞奔而来。
鬼手消失了。
靳天逸无力地倒了下来,瞳孔涣散,被楚淮发疯似的抱住。
楚淮浑身发冷,理智尽失,神情癫狂,只恶狠狠地重复着一句话:“你不是说你不会死的么……?!”
他活着只是为了那么点仇恨,向来随性而为,没想过成为谁的羁绊,也更不奢望谁将他放在心上。
可靳天逸直接将他放到了心尖上。
那种自己从未拥有过的东西扑面而来,他觉得很陌生,很可怕,比洪水猛兽还可怕。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就这么结束了!
楚淮瞬间清醒过来。
他明明喊出了靳天逸的名字,却没有像胖子一样立即被抹杀,所以一定有能救他的办法!
不可能就到这了!
……
靳天逸的夜视能力在进入副本时被封锁了,但在掉落进地下后,他收到了一条血字。
“是否用同生共死替换夜视能力的恢复?注:如果选择替换,您将获得感知对方身边危险的能力和自身的夜视能力,同生共死自动解除,一方死亡,另一方将不用陪葬。”
他换了,稳赚不亏。真出什么事,楚淮不用陪他死。
自己也不会死,只是会陷入轮回,忘掉他。
……
骆子阳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浑身的血都冷了。
靳天逸死了。
楚淮失声喊出靳天逸的名字,马上也要死了。
骆子阳眼泪止不住的流,颓败地坐到了平台边。
真的结束了吗?
……
楚淮前所未有的平静,不置一语地等待着。
骆子阳只当他魔怔了,想要上去劝他几句,楚淮冲他摇头,面容显得有些冷酷生硬。
果然,他脑中倏然浮现了一行血字——“演员楚淮是否使用N机次数,回到这幕戏伊始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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