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兰想打回去。
但是做这件事之前, 另一种危险的本能阻止了她。
她先打电话给费曼。
“您好,博士,我是卡兰。”
“是的有什么事吗”费曼博士听起来十分疲惫, 他周围有嘈杂的人声,“我现在在国外参加交流峰会,有点不方便”
卡兰立即问道“请问瑞贝卡博士在哪里”
“她身体不适,应该在家休息。”
卡兰挂断电话后, 希欧维尔告诉她到研究所了。
“你回去好好呆着。”他打开车门。
卡兰不愿意下去“我要去瑞贝卡家看一眼。”
“我会找人帮你去看。”
希欧维尔把卡兰送进研究所病房, 顺便收走了她的手机, 让她安心休息。
希欧维尔知道瑞贝卡家没有人。
几天前, 他和“赫洛夫医生”碰面, 第一眼就看出对方有些不对惯于拿枪的人和惯于拿手术刀的人气质是不同的。
这名“医生”抵达帝国时, 希欧维尔在休假,没有亲自迎接。
医生直接前往研究所, 那时候瑞贝卡身体不适, 但还在坚持工作。
根据瑞贝卡的研究生回忆, 她与赫洛夫医生完成工作交接后, 才因“支撑不住”而休假。
本来瑞贝卡也是要具体负责手术的,现在只剩赫洛夫医生单独负责了。
希欧维尔对这一点很不放心,所以让人找瑞贝卡博士回来。
但是她家里没人, 而且门窗有被入侵过的痕迹。
她的丈夫费曼博士这个月在国外开会, 所以对家里的事情并不知情。
卡兰刚才那个电话挂断后, 希欧维尔立即联系研究所安保人员, 监控“赫洛夫医生”的动向。
赫洛夫医生一直在开会。
卡兰接电话之前, 他从会议上离开了一小会儿,据说是打电话去了。
现在会议继续,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异状。
希欧维尔想通过刚才的电话找到瑞贝卡。
卡兰回来后,赫洛夫医生再次要求与病人见面。
然后再次被保安拦下。
卡兰觉得希欧维尔一定有什么毛病,不然根本没道理不让医生见病人。
她一边看着病房外的交涉,一边发了条短信给瑞贝卡。
“瑞贝卡博士,您的身体还好吗我今天能否去您家里探望”
很快,她回信了。
“不用,我能照顾好自己。”
卡兰叹了口气。
她看向窗外,医生正愤怒地跟翻译解释。
她突然想起什么,又打开手机看了一遍短信。
“不用,我能照顾好自己。”
瑞贝卡是这么回答的。
这个回答其实有点奇怪。
瑞贝卡跟赫洛夫医生交接过,她肯定知道她明天就要做手术了。
卡兰觉得,以瑞贝卡的性格,一定会嘱咐她一番,但是她居然没有。
也许她真的很不舒服,要么就是心情太差了。
卡兰在床上叹气。
外面的医生已经被保安气走了。
看来希欧维尔是坚决不让他术前见到病人。
卡兰沉思一会儿,又发短信给瑞贝卡“瑞贝卡博士,我就在你家附近,可以上来看看吗”
这次,瑞贝卡没有回信。
卡兰越想越觉得不放心。
她联系希欧维尔,问他瑞贝卡家有没有什么事,他回复说一切正常。卡兰只能劝自己说是瑞贝卡不舒服,已经睡着了。
她入睡后,研究所的人还在彻夜忙碌,为明天的手术做着准备。赫洛夫医生好好休息了一下,他作为主刀医生,明天也许会有一场硬仗。
清早,手术开始之前,卡兰进行了最后一次身体检查。
她的身体正处于最稳定的状况。
情绪也很好。
可以说,现在进行手术是最适合不过了。
但是当她被推进手术室后,好像事情有点不一样。这里根本没有医生护士,只有希欧维尔。
他在一块很大的监视屏前坐着,招手让她过来。
“你要给我开刀吗”卡兰问他。
“你精神不错。”希欧维尔抬眼瞥了一下,“还有心情开玩笑。”
卡兰从他面前的监视屏里看见一个人。
赫洛夫医生。
他在更换衣服。
这都问题不大。
问题是他对着镜子,仔细检查了发根部分。
经常使用假发的卡兰很明白这个动作的意思,他是在确认里面的头发有没有跑出来。
“他秃头吗”这是卡兰的第一反应。
但是过了会儿,她渐渐意识到不对。
她自己是医学生,很清楚手术前的步骤,这个赫洛夫医生并不是完全遵照步骤来的。也许东欧习惯不同但这应该是国际卫生标准啊
“他是假冒的。”希欧维尔的椅子转了半圈,他正对着卡兰道,“恐怕手术要推迟了。”
他抬手按了个什么键,屏幕黑了下来。
卡兰听见外面传来一声低低的枪响,她心脏猛然跳了一下。希欧维尔谨慎地端详她的神色,确认她没有陷入痛苦,于是慢慢牵过了她的手。
卡兰把他甩开。
希欧维尔眉毛挑了一下,又很快压住怒色,他安抚道“没关系,等真正的赫洛夫医生恢复过后,手术还是会继续进行”
“瑞贝卡博士呢”卡兰打断道。
昨天,希欧维尔已经尝试了一下,但是没有找到瑞贝卡。
他觉得瑞贝卡并不是很重要,因为该交接的工作都有书面记录。所以就算没有她也可以顺利进行。寻找她并不是最紧急的事情。
希欧维尔避开问题,解释道“有极端分子得到消息,认为纳什莉在这个研究所养病,所以策划了暗杀。”
很多人知道希欧维尔家投资了这个研究所。
因为当时荆棘鸟庄园举行的慈善晚会是半公开的,还有媒体参加。
最近希欧维尔本人频繁出入研究所,虽然行程不公开,但不排除研究所有人泄密。纳什莉夫人在离开二十年后,又忽然回归首都社交圈,无数双眼睛都看着。
敌对势力自然而然地把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他们觉得纳什莉夫人回归首都,是因为她生病了,需要更好的治疗条件。而希欧维尔投资研究所,也是为了自己母亲的身体健康。
如果能借此机会暗杀纳什莉夫人,那么希欧维尔又会失去一个重要的同盟家族。
这些极端分子应该是先控制住了瑞贝卡。
她是研究所的副所长,也是卡兰的主治医师,对整个治疗过程最为了解。
“他们可能是从瑞贝卡这里,得知了主刀医生的事情,然后在赫洛夫登机前劫持了他,并且把他掉包了。”希欧维尔告诉卡兰,“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卡兰当然明白。
这话的意思是,瑞贝卡凶多吉少。
因为她不会随便暴露卡兰的信息,除非受到了拷问。
“她活着。”卡兰立即道,“她打过一个电话给我”
希欧维尔觉得很荒谬“但是当时你只听见一个呼吸声,你有可能听错”
卡兰仍然很坚定“是瑞贝卡的呼吸声,绝对不会错的。”
“你怎么可能凭借呼吸声认出一个人”
卡兰大声道“她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人,她是我亲生母亲”
房间里陷入寂静。
希欧维尔似乎消化了一下她这个信息,然后他仔细分辨她的神情,确认她没有胡说八道。
“你知道这件事多久了”他慢慢交叉双手,靠着椅背,姿态很有压迫感。
“去旅游之前知道的。”卡兰抬手按住了心口,呼吸有些困难,“她一定是出事了,我早就知道,我昨天就应该坚持让你去找的你为什么要敷衍我”
希欧维尔慢慢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好了,没事,有人在找了。”
卡兰并没有被安慰到。
她仍然很紧张。
希欧维尔能从她身上嗅出这种恐惧。
他斟酌道“如果对方想杀她,肯定早就已经动手了。她昨天打过电话,说明那些人留她有用。也许是因为假扮赫洛夫医生的这个人,并不懂医术,为了避免露馅,他们必须留着瑞贝卡用作咨询。”
比起他的体温,这番分析倒是更能安慰到卡兰。
希欧维尔说得很有道理。
昨天瑞贝卡打来电话也能证明这点,她是能跟外界保持一定联络的。只要那边不知道假的赫洛夫已经暴露了,那么瑞贝卡就是安全的
卡兰猛然从希欧维尔肩上抬起头“你没有杀掉那个暗杀者吧”
“没有。”希欧维尔回答道,他摸了摸卡兰的头发,温和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只要答应我好好休息就行了。”
“不,我要见到瑞贝卡,我只有见到她才能安心休息。”
希欧维尔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卡兰眼睛黑漆漆的,但是折出的光芒又澄亮,她垂着视线,这样看着希欧维尔。希欧维尔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拒绝,就算他说了拒绝的话,等他想起这个眼神的时候,他也一定会照着做的。
“我会让你了解进展。”希欧维尔退让道,“但你要留在研究所好好休息。”
“你不能隐瞒。”
“不会。”
“要发誓。”
希欧维尔从胸前口袋里取出十字架,亲吻了一下,然后把它挂在卡兰的脖子上。
“现在你得到我的誓言了。”
卡兰握住十字架,受难者的轮廓扎着她的掌心。
医护人员把她送回病房。
希欧维尔如同承诺的那样,随时向她告知进展。
假的赫洛夫医生隶属于某个激进组织。
他已经招供出同党的位置。
正如希欧维尔猜测的那样,他对医学只了解皮毛,做不到像瑞贝卡或者真正的赫洛夫那样专业。所以他的同伙没有杀死瑞贝卡,而是留着她,用以应对一些疑难问题,避免让假赫洛夫露出破绽。
但希欧维尔第一次见面就看出了他的问题。
这些掩饰根本毫无作用。
他们顺利救出了瑞贝卡,她精神状态不太好,身上倒是没有受伤。
因为她在一个多月前受到很大的精神打击,身体也跟着撑不住了,当极端分子们抓获她的时候,她看起来就很脆弱。他们怕她不小心死了,所以也没敢折磨,只是拿她丈夫的生命作为威胁,逼问出了目前的治疗情况,并且要求她配合伪装。
瑞贝卡意识到,这些罪犯以为在研究所受治疗的是纳什莉夫人。所以她将计就计,也将病人说成是纳什莉夫人。
她想借假信息让伪装赫洛夫的人露出破绽。
但假的赫洛夫也很谨慎,他坚持要见病人。
幸好希欧维尔出于某种脆弱的占有欲和扭曲的嫉妒心不让他见卡兰,否则他们早就知道瑞贝卡在说谎了。
瑞贝卡被救出后第一句话就是“我的丈夫怎么样”
然后她第二句话就问了卡兰。
救援人员直接把她送回了研究所。
卡兰在病房里见到她。
她发现瑞贝卡没有什么外伤,甚至还能自如行走的时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听见您打电话给我,声音这样脆弱,我还以为”卡兰忽然哽咽了。
她用枕头捂着脸。
瑞贝卡走到她的床边,温柔地撩开她的额发“没事,我已经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卡兰仍在啜泣不止,
瑞贝卡安抚了几句,然后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她“他们会让我通过电话,教假的赫洛夫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那天我趁他们不注意,在挂断后又拨打了你的电话。不过他们反应很快,我不敢说什么,只能立即挂断,匆忙删除通话记录”
她忽然微顿,眼神落在卡兰脸上,有几分疑惑,又有几分欣喜。
“你居然能分辨出一个两秒不到的呼吸声,我觉得我真是太幸运了。”
卡兰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之后她眼泪又流下来了。
“我记性比较好。”她闷闷地解释,“对声音也很敏感。”
然后在心里说,因为你是我的母亲。
瑞贝卡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还有我挂断电话之后,你没有立即打回来真的太走运了,如果你打回来,问刚才是不是我打的电话,那些歹徒一定会把我杀掉。”
“我只是隐约意识到不能这样做。”卡兰从被子下看着她微笑。
瑞贝卡迷惑地摇头“太神奇了。”
“后来我发短信联系过您。”
“是的,我知道,他们问过我该怎么回。”
“我感觉那不是你在回短信。”
瑞贝卡惊叹道“你真的有异常敏锐的直觉。”
“是的。”对某些关系紧密的人会这样。
她们在床边慢慢聊天,有哭声,也有笑声。到很晚很晚,走廊上的灯熄灭了,她们仍在温声细语,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最后,卡兰渐渐睡去。
瑞贝卡为她熄灭了灯光,想回自己房间,忽然看见她脆弱蜷缩的样子,又回到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第二天,卡兰醒来,一眼就看见了瑞贝卡。
“抱歉,我是说着说着睡着了吗”她迷迷糊糊地记起昨晚的事情。
瑞贝卡温和地说。“没事,我们都不小心睡过去了。”
卡兰发现自己还紧握着她的手。
“起来吃点东西吧。”瑞贝卡撑起酸痛的身体,朝卡兰微笑,“好好休息几天,等赫洛夫医生完全恢复,我们就可以进行手术了。”
卡兰的心情终于平复。
她听瑞贝卡的话,好好调养了几天,让身体和精神状况达到最佳。这几天里,养伤中的赫洛夫医生也前来探望她,他是个慈眉善目的人,虽然之前假扮的人跟他长得很像,但眼神是完全不同的。
希欧维尔似乎忙于追查背后的组织,这几天都没有出现。
卡兰尽量避免想他的事情。
在一周的休整后,手术终于重新开始筹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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