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听见动静,男人不耐地抬眼, 就看到只雪鸮努力地用喙敲玻璃。
“门没锁。”
雪鸮飞到门把上, 拿爪子一拧,门开了。
它扇动翅膀来到男人脚边, 仰着大饼脸“咕咕”地叫。
“他们又想对人类出手”男人将毛巾一扔, 语气凉凉“很好, 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看来是皮痒欠收拾了。”
雪鸮打了个颤, 狗腿地叼来件浴袍, 服侍男人穿上。
“那个人很好看”男人一边系带一边问。
雪鸮眼睛眯成一条缝,陶醉地扭了扭身子。
“嗤, 难怪那女人把持不住。”男人不在意地坐下,叉着大长腿扬起下巴“还有什么事你总不会是特意来告状的吧”
雪鸮迟疑地瞅了男人一眼,又垂下脑袋, 伸出爪子在地毯上画了个圈。
男人一顿,满是错愕和不敢置信,他一把抓住雪鸮, 厉声问“他对水井有反应”
雪鸮吃痛地叫了声, 忙不迭点头。
男人松了力, 眼中有片刻的茫然, 半晌, 他拿起手机去了阳台。
“嗯, 暂时不回南山市”
高层的阳台风很大, 男人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夕宁村离影视基地更近,到时候我直接过去我心里有数。”
挂了电话,男人兀自站了半天,好似雕像般一动不动。
他眼前是黑夜,身后有暖光,就像置身于两个世界的中央。
良久,男人望向一弯残月,眼底晦涩而阴郁。
月下的世界无垠辽阔,有人辗转反侧,有人酣然入梦。
谢翡本以为经历了那么多奇怪的事他会失眠,哪知一觉睡到闹铃响。
他拉开窗帘,晨光倾泻而入,一群麻雀站在树梢叽叽喳喳,隔着窗户都能嗅到晨间独有的朝气与生机。
谢翡曲指叩了叩玻璃,惊得麻雀四散,他抿唇一笑,玻璃上映出一侧浅浅的酒窝。
这样的早晨总是让人心情很好,有那么一瞬,谢翡甚至不想提离职的事,但他很快恢复了理智。
简单梳洗后,谢翡边下楼边琢磨着说辞,结果刚到大堂就听见“哐锵”一声巨响。
声音来自前院,谢翡往大门外一瞧,就见前院的篱笆墙破了个大窟窿,一群混混簇拥着个腰粗膀圆的光头男站在窟窿口,人人手里拎着木棍,脚边还碎了几盆花。
“搬,还是不搬”光头男满脸横肉,完全符合反派的人设。
他对面的阿福手里还拿着浇水壶,依旧是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上回不就跟你说了老板不在吗”
“你老板去见上帝了咩半个月都还没回来。”浓重的口音听起来有些滑稽,光头男气势汹汹地威胁“龙哥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们要是不搬,老子就让你体验下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所以是要逼迁
谢翡差不多听明白了,本来准备打110,又想到自己没手机。
蓦地一阵香风袭来,伴随着湘经理慵懒的声音“大清早何必火气那么旺呢有事好好商量不行吗”
谢翡回头,见湘经理穿了件大红丝质睡袍款款走来,仿若玫瑰绽放。经过他时,湘经理还悄悄拍了拍他的腰,可鉴于对方昨晚的行为,谢翡一时分不清她是出于安抚,或是想占便宜
不管他如何腹诽,光头男显然被湘经理惊艳到了,他嘴巴微张,眼神呆滞,手中木棍也应声落地。
眼见英雄难过美人关,光头男身旁的小喽啰突然扯了他一把“老大,别中了美人计,这女人屋里还养着小白脸呢”
喽啰翘起兰花指,指尖正对大堂门口的谢翡。
谢翡“”
“狗狗祟祟躲那儿做啥给老子滚过来”光头男大怒,凶悍地指着谢翡。
湘经理微敛了笑意,“他只是昨天新入职的员工,什么都不知道,叫过来干嘛呀”
光头男只当她是为了维护小白脸而故意撒谎,顿时妒火中烧,一个跨步就要上前拽人,身体却忽地腾空,划出一道抛物线砸入了花丛中,与他同时落地的还有湘经理的一只拖鞋。
“是我给你们脸了。”湘妃双手环胸,睥睨着一干混混。
“艹给我砸”
混混们大喝一声,场面登时混乱不堪。
谢翡默默收回了想要下场的步子,因为他发现一群男人居然敌不过一个赤手空拳的女人,于是淡定地站在安全区观赏动作片。
等光头男艰难地爬起身,发现小弟们已躺倒一大半。他大惊失色,眼角窥见引发冲突的“小白脸”就在旁边,顿时怒不可遏,提拳就上
可当他冲到“小白脸”跟前时,却对上了一戏谑的眼睛,那双眼没有畏惧,更无闪躲,反倒兴味盎然。
光头男一滞,就在他愣神的刹那,湘经理已经赶了过来,一脚踹上他后腰
忍着脊椎断裂般的剧痛,光头男艰难抬头,见“小白脸”已躲到一棵树后,正饱含同情地看着他,仿佛刚刚出于对方的异常都是错觉。
但他已没心思多想,眼看小弟们相继扑街,也只好憋屈地求饶。
在湘经理的特赦下,混混们连滚带爬地冲出院子,宛如丧家之犬。
“啧。”望着满院狼藉,一直冷眼旁观的阿福不爽地抱怨“怎么不让他们收拾好了再滚”
湘经理没空理他,正围着谢翡关怀备至“小谢没事吧,吓坏了吗”她暗暗后悔崩了人设,也不知道在谢翡心里扣掉多少分,只好努力为自己找补“其实我平时脾气挺好的,就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你。”
“我没事,湘姐你很棒。”谢翡夸得真情实感,他确实很意外湘经理强悍的战斗力,心中也更加防备,并坚定了想要离职的决心。
当然,这会儿他是不会提的。
谢翡无意和湘经理多聊,见阿福蹲在地上收拾碎盆渣,忙说“阿福哥我来帮你。”
“那你去拿两个大竹筐来,就在值班房旁边。”
“好嘞”
谢翡一路小跑进庭院,很快找到两个竹筐,正想提起来,身体突然动不了了。
“哗哗,哗哗”
“咕噜,咕噜”
类似开水沸腾的声音从花园方向传来,四周水汽逐渐浓重,皮肤覆上潮湿粘稠的触感,仿佛被阴冷的毒蛇爬过。
与此同时,一股极强的吸力拉拽着谢翡朝花园去。
他想呼救,却张不了口。
他想挣扎,四肢也失去控制。
与昨晚不同,此刻谢翡神志清醒,只感觉自己像个被操纵的提线木偶,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向命运的未知。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进入花园,来到井边,后背早已冷汗淋漓。就在谢翡一脚踏上井沿时,突然足下震动,伴随着一声巨响,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弥散的水雾在日光下折射出七彩霞光,雾气中隐约可见水柱飞速旋转,直贯云霄
“轰隆”
天空闷雷咆哮,顷刻间乌云蔽日。
不断攀援的水柱仿佛勾连了天地,在暗淡的天幕下幻化出半透明的鳞片。
等等,鳞片
谢翡心如擂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好像是一条龙一条沸腾而起的巨龙
电闪雷鸣间,巨龙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龙翼舒展,龙须飞扬,威严的龙目静静俯视着谢翡。
那一刻,谢翡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如同灰尘。他不自觉后退,才发现居然能动了。
可他还来不及高兴,就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盘踞半空的巨龙张大龙口,俯冲直下
阴寒的气息蜂拥而至,瞬间包围了他,谢翡喉咙里溢出微弱的呻吟,犹如剥皮削骨般的剧痛侵蚀着他的意志,试图将他拽入无尽的黑暗。
恍惚中,谢翡隐隐听见身后有谁在喊着什么,可他已没有力气回头,眼皮一沉,彻底昏了过去。
意识像漂移的幽魂,被囚禁在深渊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了光。
谢翡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中。
房间很大,陈设华丽,与他印象里的穷酸客栈简直两个世界。
我这是在哪儿
谢翡诧异地坐起身,努力拼凑着记忆碎片。
几秒后,他忽然一个激灵刚刚他好像看见了龙
“你醒了。”
房间里乍然响起了人声,谢翡下意识转过脸,见半开的窗前站着个男人。
窗外夕阳垂暮,橙红交织的霞光云彩层层叠叠,宛如一幅瑰丽的油画。“画”中的男人逆着光,穿过飘散的浮尘缓缓走向他。
男人每走一步,身上的阴影就褪去一分,直到他彻底暴露在灯下,黑夜褪尽。
暖色的灯光打在男人脸上,就像覆上了一层柔光滤镜那是一张年轻又英俊的脸,谢翡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其实男人的五官并不完美,眼睛不大,一单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皮削弱了一丝灵动,隐隐透着厌世的漠然;男人的皮肤太过于苍白,唇色也淡,看上去不够健康。
但所有缺点糅合起来却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难以挪开视线。
或许是刚醒,又或许是受了盛世美颜的冲击,谢翡脑子有点儿晕,他怔怔看着男人来到床前,居高临下地问“你是谁”
谢翡耳尖微动,老实地报上名字,“谢翡。”
男人蹙了蹙眉,像是不太满意,他一只手突然按在谢翡肩上,俯身靠近。
什么情况
淡淡的檀香混杂着青竹的气息萦绕四周,谢翡感觉男人微凉的指腹摩挲着他喉结与锁骨之间的位置,温热的鼻息拂过他颈侧甚至,他还能听见对方轻轻的嗅闻声,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咬穿血管。
谢翡联想到昨天那只蝙蝠他怕不是掉进了吸血鬼的老巢眼前的大帅比是要给他初拥吗
杂乱的念头一闪而过,谢翡赶紧掰开男人的手,对方顺势站直,只是脸色不太好,似乎在极力克制某种负面情绪。
两人无声对视,男人瞳色逐渐幽深,宛如极夜。
“你的来历”
莫名的,谢翡的思维出现了刹那的凝滞,眼神也开始涣散,“我”
在念出一个字后,他忽然清醒过来,脑中钻出个荒谬的念头他被催眠了。
那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更无法用常理解释,可谢翡就是很确定。
“淮安市,我来自淮安。”
谢翡背脊发寒,却竭力保持镇定,按照原主的设定试探性地回答。事实上要调查他的过往很简单,撒谎没有意义,还得承担被对方发现他能无视催眠的风险。
而且,他真正想隐瞒的秘密唯有“穿书”。
“具体点儿。”男人命令式地问“说说你为什么会来客栈”
“我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谢翡循着原主的记忆,面无表情地讲故事“去年,我的亲生父母找到我,接我回了家”
在小说中,原主可谓又蠢又毒。
但继承了原主记忆的谢翡却清楚,不论是主角的故意施压、还是父母违背常理的偏心、亦或是身边人的排挤和冷暴力,都曾让原主惶恐且不知所措。作为名正言顺的豪门少爷,原主却始终不能融入他的家庭,除了委屈和不甘外,当然也有妒忌。
原主从有记忆起就生活在福利院,生活教会了他想要的、喜欢的,都必须全力去争,可他的手段在新环境中却显得粗暴又低劣,反倒让自己处境更差。
他忽然得到,又骤然失去,心态渐渐失衡。
几个月前,原主和主角发生争执,激愤下第一次动了手,导致主角右手骨裂,无法参加即将来临的高考。
随后,原主就被暴怒的父母赶出了家门。
“我当时没有地方可去,就在街上乱晃,结果意外被高空坠物砸破脑袋,昏迷了两个多月”
其实不算意外。
书里描写主角被打时突然小腹抽痛,就像有股气流在体内横冲直撞,因此才无力反抗。尽管文中没有点明,但谢翡提前看了文案,知道主角就是在此期间觉醒了锦鲤血脉,是血脉的魔力催生了原主的灾难。
“我醒来后就在托养机构,直到我康复都没见过家人,正好我也不想见他们,于是我偷偷离开,来到了夕宁村。”谢翡始终保持眼神放空的状态,声调也毫无起伏“我当时没钱了,正好客栈在招工,所以来应聘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谢翡明显感觉到束缚自己的力量消失了,多半是男人解除了催眠。他只当没有觉察,自然地眨眨眼,眼睛随之恢复焦距。
他不清楚刚结束催眠应该有什么反应,索性保持沉默,又不免忧心能不能骗过对方。
男人并没有表现出怀疑,只是表情有些失望,隔了会儿问“还疼吗”
谢翡呆了呆,不懂对方指什么。
男人不耐烦地点了下脑袋,“伤还疼吗”
谢翡居然从中听出点儿关心的意思,见对方似乎没有恶意,他回了一个笑“已经好了。”
“哦。”
空气再度安静,谢翡迟迟没等到下文,就想打探下目前的情况,于是鼓起勇气“那个请问你是谁”
那天早上,要不是谢翡死命抱住郁离的腰,只怕客栈又会发生几桩血案。
两人一鸟逃之夭夭,唯有谢翡舍身取义,留下来扛住所有怒火。
他曲意讨好、百般奉承,终于让郁离脸色回暖,对方只留下来吃了顿早饭,又赶回了绍阳镇。
直到郁离的背影消失不见,阿福和湘妃才敢冒头。
两人站在庭院角落里拉拉扯扯,嘀嘀咕咕。
谢翡坐在秋千上,一只小腿随意晃荡,另一只脚尖点在地面。
听见不远处你来我往的“你去”、“你怎么不去”,谢翡扬声说“两位哥哥姐姐们别演了好吗站那么近,我又不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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