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还没等严璟想好要不要接受这小侯爷的赔礼,崔嵬却突然收回了手,严璟诧异地抬起头,发现崔嵬不知何时转过了头正微眯着眼看着树林的方向。严璟后知后觉地跟着望过去,这才看见了从林间走出来的几个人。
这围场虽然极大,但今日参与围猎的人也极多,严璟他们二人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旁人也未尝不这么想,没想到就这么冤家路窄地与严琮和他的拥趸们在这里相逢了。
严琮可不是严璟这种没人搭理的废物皇子,朝中文武百官对他评价极高,不知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这位年轻有为的皇子,这种场合更不可能像严璟这样孤身一人,只怕一般人还入不了他的眼。
果然,严璟的目光从他身后那几个人身上扫过,认出了几个眼熟的面孔,虽然叫不上名字,但也清楚大概都是出自于郑贵妃的母族郑家的子弟,光是身上的衣着,骑着的骏马,背着的长弓,皆能看得出来不凡的出身,更别提如出一辙的自命不凡的表情。
严璟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心里忍不住感叹,都城果然还是都城,哪怕现在都已经出了城跑到城外的围场了,一切还是跟过去一样熟悉。
哦,也不完全一样,他方才忘了,今日自己并不是一个人,他身旁还有一位更加年少有为的宣平侯。
严璟将目光转回到身旁的崔嵬身上,发现他原本拿在他手里的死鹿不知收到哪里去了,目光安静地看向身前的几个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严璟微微探头,仔细打量了崔嵬的脸,发现方才一直挂在唇边的浅笑确确实实的消失了,就好像看见了什么惹他不快的东西一般,表情变化格外的快。他脑海中在思索着,是不是这宣平侯与严琮也有什么龃龉,所以才在对方出现立时就变了脸?
如果是这样的话,接下来的场合倒是有趣的很了。
就这么眨眼的功夫,那一行人已经来到了二人面前,严琮最先勒住了马,朝着严璟长揖施礼:“皇兄。”而后偏转目光,视线落到崔嵬脸上时,些许的诧异转瞬而逝,礼貌道:“宣平侯。”
严琮既然有德才兼备的风评,就从来不会让自己有失礼的时候,所以哪怕是见到严璟这个既没存在又没地位更没出息的长兄也会规规矩矩地行礼,他既如此,他身后的那几个人也只好躬身朝着严璟跟崔嵬行礼。
严璟手臂环在胸前,面无表情地将几个人不情愿的表情都收入眼底,才朝着严琮点了点头,还礼:“二弟。”
他以为自己的态度已经算得上十分冷淡,偏转视线发现一旁的崔嵬那张小脸也不妨多让,有那么一刹那,严璟仿佛又看见了当日大漠之上的那个白袍少年,恍惚之间有种错觉,下一刻这人就会拔剑上去砍了面前的几人。
崔嵬当然不至于如此,他虽是皇后的亲弟弟,有侯爵在身,但眼前的严琮与严璟一样都是名正言顺的皇子,所以,他将手里的长弓背好,挺直了腰身,规规矩矩地朝着严琮施礼:“见过二殿下。”
端正有礼,但与方才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判若两人。
从严琮一行人的角度看起来,严璟与崔嵬的组合实在是有些奇怪,因此行过了礼,几人的目光还忍不住来来回回地从这二人脸上扫过,充满了探究与怀疑。
严璟微抬眼,对上他们的表情,便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崔家在朝中一直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这些世家子弟并不怎么看得起崔家这些武夫,却又不敢轻视他们高超的武艺还有手握的兵权。尤其眼前这位新上位的小侯爷,年纪轻轻便威震四方,是朝中不少人想要拉拢的对象,但偏偏这位小侯爷是个特立独行的,每年回都城的次数本又不多,朝臣之中能够与之搭上话的都没有几个,更别提这些想要与之结交的世家子弟。
而现在,这位宣平侯却与严璟这个废物王爷一起结伴打猎?很难不让人去怀疑这背后所隐含的意义,尤其是在现在这种,崔皇后突然怀了龙嗣的时候,崔家的人竟与瑞王结交,这是不是意味着某种讯号?
想到这儿,严璟突然扭头看了身边的崔嵬一眼,微微眯起了眼,那这个宣平侯今日如此主动的接近自己,又是打着什么主意?
在场的其他人对严璟心中的历程毫无察觉,就这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互相打量了许久,最终由严琮打破了这阵沉默,他收回落在崔嵬身上包含深意的目光,而后转向了严璟:“我倒是第一次知道皇兄原来和宣平侯还有这么好的交情。”
严璟心中轻笑,他这个弟弟可是个人精,既想试探他与崔嵬之间的关系,又不想去触崔嵬的霉头,所以转为朝自己下手,主意倒是打的不错,只不过突兀了点,毕竟他们兄弟二人平日里可没有可以闲聊的交情。
不过,不管这两伙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嫌隙,又或者各自打着什么鬼主意,他都不想被牵扯到其中。毕竟对他来说,将来这太子之位是落到严琮头上,还是落到崔皇后肚子里那个头上,都没有什么差别,他实在是没有理由被搅和进他们的争斗之中。
这么想着,严璟唇边露出一点笑,顺着严琮的话,朝着崔嵬看了一眼。他五官生的精致却有些凌厉,此刻面上虽然带着浅笑,但这么斜睨过去,倒显出了几分冷艳,只看得旁边的几个人一愣。
严璟浑若不察,自顾道:“宣平侯素来不与他人结交,二弟难道不知,又岂是我能够高攀的起的?我只是……”
严璟话说了一半,方才一直没什么动作的崔嵬突然转过头看了一眼,严璟对上那双仿佛含着水光的眼睛,思绪都跟着断了,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他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皇兄?”察觉到严璟的走神,严琮微微挑眉,忍不住出言提醒。
“嗯?”严璟收回视线,继续道,“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偷懒打个盹,谁料这地方风水这么好,先是宣平侯,而后是二弟你们,都跑了过来。我也只能再换个地方了。”说完,还遗憾地摇了摇头,言外之意竟是这几个人扰了自己的清静。
严琮微微眯眼,视线从崔嵬与严璟身上来来回回扫过,见崔嵬没有什么开口的意思,似乎是默认了严璟的话,便姑且信了,只是笑着道:“这么说起来是我们打扰了皇兄,应该向皇兄赔罪了。”
严璟翘起一面唇,摆了摆手:“二弟不必如此客气,这围场又不是我的,怎么敢说是你们打扰我?”
说完他低头去拉马缰绳:“我再去找一个更为清静的地方就是了。”
严琮也不想与自己这个皇兄再有什么多交流,微微点头,默认严璟离开,然而就当严璟调转马头正准备走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明显的嗤笑:“今日是陛下为了给咱们皇后娘娘庆生而办的围猎,大家都积极的参与,瑞王殿下却如此的清闲,难道是,对咱们皇后娘娘有什么不满吗?”
严璟的手在马缰上缠了几圈,才慢慢扭过头,朝着说话之人望去,郑家的这些子弟他见过许多次,却始终记不住名字,开口的这个他倒是有些印象,因为其父郑经是郑贵妃与先皇后的胞弟,他也就是二皇子严琮的亲表哥,是最常出现在严琮身边的一个。
若是说文武百官对严璟这个皇长子只是无视的话,那郑家的人对于严璟便可以说得上是不屑了。追根溯源,要算到严璟的母妃身上。
魏淑妃出身低微可不是随口说说,她本是郑家的一个侍女,当年以陪嫁的身份跟随郑家大小姐,也就是先皇后一起嫁入了当时的太子府。所以哪怕后来产下了皇长子,哪怕现在已经位列四妃,在郑家许多人眼里,她仍旧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下人而已。
不然她生下的儿子又怎么会如此的废物无能?
因为这些缘故,虽然严琮平日里与严璟表面上还算过得去,但是每每与郑家人碰面,也少不得要受些冷嘲热讽。严璟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但今日,这人的话就不仅仅是嘲讽那么简单,当着崔嵬的面说这些,更是意在挑拨了。
虽然严璟跟崔嵬还有许多的旧账没算,但,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卷进郑家与崔家,严琮与崔皇后肚子里那个小的之间的争斗。
严璟歪了歪头,朝着崔嵬看了一眼,在刚刚听见自己姐姐的时候崔嵬的脸色倒是有了一点变化,只不过,是变得更难看了。
要是他能像当日对待自己那样收拾严琮跟他这几个跟班就好了,严璟不无遗憾地想,严琮跟这几个郑家的子弟都算得上是能文能武的,也不知道在这宣平侯手下能过几招。
严璟轻轻摇了摇头,摊开一双手,轻笑道:“本王倒是不想这么清闲,但,没办法,实在是天资不够没有这个本事。每次围猎不都是这样吗,想来皇后娘娘也不会跟我这样的废物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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