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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大娘, 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晚香的话,让苗氏脸色顿时不好了, 本来还想撑出点笑,变成尴尬和要笑不笑的混杂。
可苗氏是谁,素来是没理也能被她歪成有理,遂翻着白眼道“怎么我还不能上门了,我看看我两个孙女不行”
晚香太清楚苗氏性格了,苗氏这个人太会蹬鼻子上脸, 一旦容了让了她, 她从不会感激, 只会觉得理所应当, 甚至提出更过格的要求。尤其又有何桂兰上门提醒这茬,晚香自然防着她。
“杨家大娘, 当初可是说好的两个孩子随我,你如今闹得这么一出,恐怕不太好吧”
苗氏没想到晚香会拒绝自己, 一时有些恍神,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摆出一副疾言厉色的样子。
“怎么,我这个当祖母的见见孙女都不能了出去访一访问一问,可没见过你这么霸道不讲理的妇人”
晚香的脸上一丝笑容都无, 直接点破“倒不是霸道不霸道, 只是你知道两个孩子素来惧怕你, 又何必在这装得祖孙情深杨家大娘你要是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也别拐弯抹角了,咱们到底相处了不少年,对你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这叫怎么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你这个小贱货,你竟敢骂老娘”苗氏闻言大怒,习惯所致,竟当场就扬起手来。
王长安从屋里冲了出来,喝道“你做什么在别人家里还想打人。”
晚香挡住弟弟,对苗氏道“杨家大娘你赶紧走吧,我们注定不能和平共处,又何必为难彼此,我知道你这次来肯定不只是为了看两个孩子,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我就不送你出去了。”
晚香的话说得太绝对,送客之意也表现得很明显,让苗氏想找点台阶下都不能。
她哪里知晓晚香早就洞悉了她的目的,还当是自己的打算落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既气又急还恨。
恨晚香不听话,不给她借题发作的机会,想大闹却又惧王长安一副恨不得吞了她的样子。
只能老眼在二人脸上狠狠地挖了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可走出院门,脚步却生出迟疑。
小儿子的苦求还历历在目,之前杨大江跟她说了,马丁黑那群人可不是吃素的,真要是还不起这笔账,扒房子卖地都是好的,指不定哪天断胳膊断腿。如今这种情况其实已经很好了,只是装作逼着要把孩子要回来,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确实不难,只要能不要脸皮。
可苗氏的心情着实复杂,在她心里卑微到随时都能踩一脚的前儿媳妇,如今竟然有个杨家惹不起的人,为了娶她而逼着他家来上门自取其辱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她该怎么办
苗氏跺了跺脚,一屁股坐在地上。
晚香刚放松心情,打算跟王长安说话,就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哭嚎声。
声音极大,隐隐还夹杂着啪啪地拍打声,这熟悉的动静让晚香脑子里顿时出现一副画面。
果不其然,等她出去后就见苗氏坐在院门外不远的土路上,一面哭着一面拍着大腿。
她这动静,很快就招来了看热闹的村民,几乎是几息的功夫,晚香就看见坐在地上哭天喊地的苗氏,被村民们给围住了。
“大洪他娘,你这又是咋了”
“怎么哭成这样”
在村民们的追问下,苗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出了她的故事。
大体没出乎晚香的意料,就是说实在太想念两个孙女了,想来看一看,谁知孩子她娘不给看之类的话。
自然有人表示疑问,可苗氏半掩着脸哭呢,还要脸做什么,自然说出一番以往觉得自己不喜欢丫头片子,谁知孩子走了才发现到底是亲孙女。
总之,苗氏不愧是苗氏,整体来说表现得可圈可点,即使晚香明知道她打着什么主意,都不免为她的厚颜无耻而瞠目结舌。
于是,好心的村民就转过头来劝晚香了。
“芽儿她娘你也是,到底是亲生血脉的骨肉,老人想看看孩子,咋能不让看呢”
“就是,这样做可不太好。”
晚香抿着嘴,也没说话。
这种情况下,她不让看就一定是她的错,她若是让看,指定后面还有幺蛾子。她倒不怕幺蛾子什么的,毕竟她已经想到办法解决了,就是被杨家人恶心透了,也是不想让两个单纯的孩子掺进大人们的事之中来。
“我也没说不让看。”晚香绷着脸道,一边说一边回头对王长安使了个眼色,“长安,你去把两个芽儿叫出来。”
这次王长安机灵了,根本没给苗氏说话的机会,就一溜烟进院子里去了。
不多时,两个芽儿被领了出来。
晚香道“你奶想看看你们,去跟她说说话。”
大芽儿看了娘一眼,拉着有点害怕的小芽儿去了苗氏面前。
“奶。”两个孩子乖巧地叫了一声。
苗氏被这一出堵得有点不上不下,露出一个说笑不是笑说哭不是哭的笑容。
“芽儿啊,想奶了吗”
大芽儿没说话。
小芽儿看看苗氏,又看姐姐,怯怯地摇了摇头。
这下苗氏里子面子都没了,可这么多人都看着,她还得维护颜面,只能笑得更灿烂,道“你们还小,奶可是挺想你们的,这阵子你们不在家,奶天天做梦都想你们。”
两个孩子低着头也不说话,场上气氛尴尬起来。
苗氏一抹老脸,看向晚香道“其实芽儿她娘,今儿我来还有件事。”
终于进入主题了
“杨家大娘,有事你说。”
这句杨家大娘,让围观村民俱是目光闪烁,苗氏的老脸肉眼可见涨红起来。她深呼吸了一口,撑着笑道“是这样的,我听说你要改嫁了,左思右想觉得不能耽误你的前程,所以想把两个孩子领回去。”
“改嫁”晚香故作一副诧异的样子,“杨家大娘你是听谁说的,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改嫁了”
“难道不是村里人可都这么说。”
苗氏一面说,一面去看围观的村民们。
可这话没人敢接茬,别看她们私下敢偷偷议论马丁黑求娶芽儿她娘,又献殷勤给人送东西的事,可面上没人敢说,这不明摆着是得罪人嘛。
若说以前的芽儿她娘,得罪了也就得罪了,不过是妇道人家,可中间牵扯个不是善茬的马丁黑,自然让人忌惮。
见无人接腔,苗氏更气了,还得忍着气。
“反正我听不少人这么说了,你想想看,你改嫁带着孩子多不方便,反正嫁过去总是还要再生的,不如把咱杨家的孩子留下,也免得带过去若是后爹对她们不好,就成了我这个做祖母的罪孽了。”
苗氏还怕作孽
晚香只觉得好笑。
“杨家大娘你放心,别说我没打算改嫁,就算改嫁也会确定对方会对两个芽儿好,我才会同意。”
这人真是油盐不进苗氏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前儿媳妇有多难缠。她这会儿也是怒到极致了,根本装不下去,遂冷了脸道“不管怎样,你想带着老杨家的孩子改嫁,就是没门。”
晚香也懒得装模作样了,冷着脸道“杨家大娘你可别忘了当初和离书上是怎么写的。”
有人好奇插嘴“和离书上怎么写的”
晚香没说话,苗氏也不说话,倒是围观的人都说起话了。
“大洪她娘,要是当初真说好了,这事可不好反悔。”
“人家到底是亲娘,还能亏待自己孩子不成”
“那谁知道会不会亏待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两个孩子改嫁,要是男方那边不好,她还能说个什么不过是两个丫头片子。”
“我看人家马丁黑倒不是个小气的人,聘礼送那么多,还时不时总送东西来,据说也是个有本事的,能少两个孩子的饭吃”
“这对孩子好不好,跟给不给饭吃有什么关系”
“行了行了,你们争什么让我看当初芽儿她娘和杨家老四那么痛快的和离,肯定是中间有什么事,不然杨家能连孩子都不要肯定是干了什么心虚事那小寡妇那么快就进门,指定之前就勾搭上了,被芽儿她娘抓奸在床,做了对不起人的事,自然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又跑来要孩子。”人群里,一个个头不高的老婆子说道。
不得不说,还是对头最了解对头,也最知道说什么话才能戳对方心窝子。
苗氏一听这话,当即暴起,扭头就骂上了。
“你这个老瘟婆,又在胡咧咧什么一天不找骂皮就痒了是不是天天关心别家的事,到处说是道非”
李家老婆子一脸幸灾乐祸地冷笑“那你就说我说得对不对嘛,只敢自己做,还怕别人说”
她一边说,一边也拍上了腿,“大家伙儿可瞧瞧吧,咱们村若论谁最不要脸,就是这苗老婆子”
两人论嘴,半斤八两,都不是善茬,可若是论动手,李家老婆子个头小,向来不是苗氏的对手。
尤其现在苗氏被人揭了老底,索性也不动嘴了,一边骂着一边就朝李家老婆子冲过去。
李家老婆子跑得挺快,边跑边回头骂。
整个就是一场闹剧。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晚香牵着两个女儿往院子里走去,王长安随后而上。
今天这事若不是李家老婆子横插一杠子,还不知怎么收场。
“姐,这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杨家人肯定还要来。”
晚香道“这事你别管,很快就有法子了。”
这个很快确实很快,当天下午心草来了趟家,说她爷爷找晚香。晚香随后去了杨里正家一趟,回来就说第二天要去县里。
王长安有点被闹懵了,搞不懂他姐这一出一出到底是在干什么,一会儿说买了宅基地,一会儿又说帮古亭哥上户籍。
倒不是说这些事不对,而是这事跟解决眼前的事有什么关系
关键是无论他是问晚香,还是问古亭,两人都不说,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他索性也不问了,不过心里还是挺着急的。
提前跟杨里正借了牛车,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杨里正就赶着牛车来了。
明明吃过了才出门,晚香硬是把杨里正拉进来又吃了碗面。
古亭现在下半身已经能动了,就是走得还不够利索,现在的天越来越冷了,晚香专门抱了床旧褥子铺在车上,让古亭坐在褥子里。
一路无话。
到了县城,牛车停在县衙门侧门处。
晚香下车跟杨里正说了会儿话,就又转回来了,和古亭王长安一起在车上等。
等得时间很久,眼瞅着快中午了,晚香等得也有些心浮气躁,指挥着王长安让他去买点东西来吃。
王长安走了,晚香这才找到机会和古亭说话。
“你也不说话,心里还不愿意”她明显话中有话,还带着点儿气,“不过你现在不愿意也晚了,说不定已经办成了。”
古亭瞅着她气呼呼的娇俏样子,眼中泛起浓浓的笑意,“我没有不愿”
正说着,一个人影从门里走出来。
晚香一见,也顾不得说话了,下车迎了过去。
“里正叔。”
杨里正复杂地看了晚香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裹着被子坐在车上的古亭。
明显能看出还是个少年,尤其坐了一路的牛车又裹在被子里,头发被弄得乱糟糟,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属于少年的稚嫩。
长得好是好,就是身板太单薄了,且身体未免也太弱了,腿瞧着似乎也不好的样子。
昨天晚香去里正家跟他说了这事,他是个大男人有些话不好说,不过里正媳妇倒没少关心晚香。可终归有些事不好多问,毕竟都这么大的人了,说多了未免招人厌烦。
总之如今事虽办好了,杨里正却觉得心情十分复杂。
“多的你叔也不好说,你既觉得这么好那就这样吧。东西你拿好,户籍、婚书、田契都在里头,希望你们小两口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也不枉费你婶操心你一场。”
一提到里正媳妇,晚香顿时露出动容的神色。
她真心实意给杨里正鞠了个躬“谢谢叔,谢谢婶子,你们待我的好,会永远铭记在心。”
“好了好了,没多大事,走吧走吧。对了,你弟弟呢”杨里正摆着手道。
晚香正想解释,王长安抱了一包烙饼回来“姐,饼我买回来了。”
晚香道“我让他买饼去了。叔,要不我们吃了再走”
“多大的事,边走边吃吧。”
回去的路上,大家一边吃着饼一边说着话。
多是杨里正和王长安说,两人坐在前头,说话也方便。晚香和古亭坐在后面。晚香见前头两人没注意到这边,从怀里掏出几张纸塞给古亭。
“呶。”
最上面是张户籍纸,下面是地契,再往下就是两张婚书了。婚书很简单,大概就是把两人姓名、籍贯、家住何地写了写,看笔迹应该是个男人的,字算不上多好,也就是能认识,应该是杨里正的字。
再下面却多了几行娟秀的小字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1。
这字也许别人不认识,古亭却再熟悉不过,不禁抬头向她看了去,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也不过几息时间,晚香就移开了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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