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蔓延的时候,乔乐正站在洗漱池前无精打采地刷牙。瞌睡还没睡够,漂亮的杏眼半垂着,脑子里一片混沌,手臂机械性地摆动,牙刷在口腔里无意识地拖来拽去。
“着火了!”
女人的惊叫声划破了清晨的寂静,紧接着像是一呼百应,失火声从四面八方涌来,轰隆隆碾压着耳膜。
乔乐脑子里迷雾般的混沌像被巨斧劈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她吓得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嘴里的泡沫顺着喉咙滑下,薄荷的气味刺激得她一秒回神,立刻拿出短跑健将的气势,拔腿从小破楼里跑了出去。
不到六点,天还未亮透,城中老旧小区内,火光冲天。火舌跳跃着,发出辟剥的燃烧声,火光染红了半边天。
乔乐嘴里咬着牙刷,手里捏着劣质漱口杯,穿着宽松的印花睡衣和短裤,光着脚站在绿化带后,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跳跃的火苗,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这是倒了什么霉?
穿书过来刚三天,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设定,稍微熟悉了一下环境,一把火,连房子也没了?
乔乐回过神,远远看见母亲向梅抱着大包小包,光着脚,飞快地迈着两条短腿,啪嗒啪嗒跑过来。她原本就胖,现在抱着满怀的东西,远远看去,圆滚滚像颗滚动的丸子。
“乐乐,”向梅气喘吁吁,同时把手里的东西一件件往乔乐怀里塞,“你去那边看着东西,我去前面看看还能不能再抢救点回来。哎哟,你说这是造了什么孽了呀……”
向梅好容易空出了手,立刻动作豪迈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原本被烟熏黄的脸瞬间就黑了一片。她管也不管,便扭着胖身子又朝着火光处跑去了。
抱着满怀被烟熏过的东西,刺鼻的焦灼味呛得乔乐难受。她这才彻底回过神,垂下眼皮,有些恍惚地盯着满怀焦黄的物品,她左手还食指还勾着粉色的劣质塑料漱口杯,牙刷也仍旧咬在嘴里。
乔乐撇撇嘴,走到垃圾桶边,吐掉了嘴里的牙刷。含着牙刷的时间过长,脸颊内侧的软肉都麻了。她卷起舌头,舔了舔发麻的脸颊。
空气中弥漫着浓稠的焦灼味,强烈的刺激着鼻腔,热浪一波波掀开,烧烫了原本就炎热的八月。哭喊、呼救、尖叫、警笛……各种声音混杂在一处,人影往来,奔跑不止,现场乱成一片。
房子被烧了个精光,向梅打了几十个电话,不管远近,亲戚们都像踢皮球般把母女二人踢来踢去。望着火后满是黑色污水的房子,向梅实在无奈,只能求助父亲的老战友。
※
“远客”在A市是响当当的五星级饭店,一般人不敢进。饭店是仿中式风格,庭院幽深,翠竹流水,古色古香。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建这么大一个闹中取静的饭店,古朴宁静的外表也难掩财大气粗的本质。
乔乐和母亲向梅跟在秦秘书身后,从长长的回廊穿过,
到了厢房外,秦秘书停下了脚步,毕恭毕敬做了个请的手势。
向梅有些局促地抚了抚皱巴巴的衣摆,然后拽着乔乐的衣袖,“乐乐,一会儿进去了要叫人,知道吗?”
“啊。”乔乐随意应了一声,神色自然,倒不像向梅那么局促。
两人进了屋,绕过一扇镂空屏风,见复古式大圆桌前坐着位老爷子。
老人穿着一件唐装,两鬓斑白,但神采奕奕,两道浓眉间的川字纹路透露着军人严肃的秉性,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
乔乐跟在向梅身后,漂亮的杏眼转了转,乖巧地打个招呼。
老爷子和蔼应着,张罗着让母女二人坐下。
他现在是乔乐的唯一的救星了。据向梅说,这个老爷子跟乔乐外公是战友,两人有过命的交情,乔乐外公救过他。不过乔乐外公死得早,两家也就少有来往了。加上向梅虽然穷,但是挺有点骨气,不想被人说攀高枝,所以就更少与他们接触了。
向梅这次豁出去找他,也只是为借点钱,帮乔乐在学校附近租半年房子。家里突然着了火,屋子一时半会儿不能住了,她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家里基本被烧了个精光,向梅哭得一双眼通红,但到底要强,来之前就收了眼泪。现在虽红着眼眶,却咬死了,这笔钱只借,不要。
向梅解释着,她自己在工业园上班,厂子里有宿舍,但是工业园在南郊,二中在北区,离得太远。没遇上堵车,也得一个多小时车程,早上赶早自习要四点多就起,乔乐肯定吃不消。而学校宿舍不多,需要提前申请,现在递申请,一时半会儿下不来。所以她打算在二中附近给乔乐租个房子。但这一片租金贵,现在刚遇上火灾,她实在拿不出那些钱。
老爷子认真听着向梅说完,微蹙了蹙眉,“孩子一个人在外面租房,还是不安全,而且学业忙,还要自己顾着自己的饮食起居,太辛苦。要不这样,我们家蛮蛮就住在二中附近,让小乐过去先住一段时间,有个照应。”
老爷子话说得漂亮,但乔乐立刻就能听出他的用意。向梅向来不愿欠他们家人情,这次要是借钱给她,她肯定拼死要还。孩子要读书,房子被烧了,还要重装修,家具物品都要重新购置,这是不小的开销。而学区房租金极高,加上这一笔债务,向梅肯定吃不消。
乔乐寄宿的事,基本就这么敲定了。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餐厅的包间门被推开了。
站在门边的秦秘书恭恭敬敬弯了弯腰,喊道:“三爷,您来了。”
几人听见声音,一同往门口处望去。
门口与餐桌间隔了道镂空的雕花木屏,形成了一个小小走廊,廊上挂着仿古灯笼,暗淡灯光营造出旧时光的氛围。
乔乐、透过镂空处,隐约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不疾不徐地走来。他绕过屏风,终于无遮无拦地出现在她眼前。男人穿着黑色衬衣和西服裤子,衬衣领口上的丝质领带系得工工整整,衣袖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站在昏暗的灯光下,脸色显得有些苍白,高挺的鼻梁像被打了高光,十分突出,眉骨微隆,带给人一种无名的压迫感。
男人清隽挺拔,透着疏离,站在清冷灯光下,像雪顶一株英挺的青松,风雪不变。
乔乐扭着头,细细打量着他,却不期然对上男人的目光。目光相遇的瞬间,男人那种无波无澜的疏离感就带上了情绪——明显的厌恶。
她不由咽咽口水,头皮一紧,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个男人正是这本小说的男主——唐默。而乔乐刚好穿成了以后会被他虐死的绿茶女配。
不仅以后会虐死她,乔乐三天前刚穿越来,就跟唐默结梁子。她穿进来的时间点,刚好是男主和原主认识半年,男主已经非常讨厌她,而她还要作死装柔弱晕倒在男主的怀里时。
刚好穿在了这么个倒血霉的时间点,乔乐一睁开眼,就看见一张放大的男人脸。出于本能,她想都没想,吼了一声:“大叔,你干什么?”
然后,抬手就赏了男人响亮的一巴掌……
那巴掌可真响,啪一声,乔乐现在还觉得那道清脆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她心虚地垂下头,努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唐默冷清的黑眸只扫她一眼,淡漠地像在看一片树叶一粒尘。
“爷爷。”
唐老爷子挥挥手,示意他坐下,这才介绍道:“蛮蛮,这是你向姨。”
唐默只对向梅微点了一下头,模样清贵,声音清冷,“向姨。”
唐老爷子转而介绍乔乐:“这是向姨的女儿乔乐,这段日子要暂住在你那里,你给我把人照顾好了,知道吗?”
几乎在老爷子话音落下的瞬间,唐默尾线微翘的桃花眼就满是厌恶地扫过乔乐,黑沉沉的眸子里像有万里冰川,凉得人发颤。
他目光里浓烈的厌恶几乎不加掩饰。乔乐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她不明白这强烈的厌恶感从何而来。小说是从女主出现开始的,那时候原主和男主已经认识一年了,可现在才认识半年,还有半年才走剧情,所以原主到底干了什么,还没开始剧情,就被男主讨厌成这样了?
向梅见乔乐半天没说话,赶紧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她的衣摆,压低声音道:“打招呼啊,你这孩子。”
乔乐一抬头,刚好撞上他冰封万里的目光,黑沉沉的眸子看似无波无澜,乔乐却觉得背脊凉飕飕的。
“大……”大叔两个字已经溜到嘴边,她生生来了个急转弯,“哥哥好!以后要给你添麻烦了。”
她边说着,边点一下头,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洁白的牙,眉眼弯弯,颊边的梨窝闪现了出来,明亮的像颗小太阳。
唐默垂着眼皮,不屑多看她一眼,从鼻子里淡淡嗯了一声。
乔乐以去洗手间为借口,出了包厢。刚出了门,她深吸一口新鲜空气,从口袋里翻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纸皮,把糖扔进了嘴里,奶香和清甜四溢,糟糕的情绪瞬间好了不少。
进了卫生间,乔乐洗了把脸,撑着洗手台,打量着原主的模样,的确对得起神级绿茶的称号。
微湿的杏眼,瞳仁乌黑透亮,眼尾弧度柔和,羽睫又密又长。额前细碎发丝被水濡湿,弯弯曲曲粘在额前,模样有些狼狈,却意外地好看。
乔乐自身长得也很漂亮,不过跟原主这种温柔挂不一样。她对着镜子扬了一下眉,镜中少女温柔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狸般狡黠的光芒,这才像原本的她,恣意又张扬。
她从镜中看见两个打扮体面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
大概是乔乐狼狈寒酸的模样跟这种餐厅格格不入,两人的目光不由地扫了她几遍,目光里有明显的嫌弃和鄙视。
两个女人走到洗手台前,一边补妆一边议论,完全当乔乐不存在。
穿红裙子的女人抱怨:“现在这些高档餐厅不知道怎么回事,什么人都能进了。”
“可能是保洁。”另一个女人笑了笑,斜了一眼乔乐,有些不屑地转了话题,“我刚才听服务员说,你男神来了。”
红裙子停下了补粉的动作,“不可能,三爷这会儿应该在公司。”
三爷?乔乐的动作顿了一下,下意识听了听两人的对话。
“爱信不信吧,刚才几个服务员都争着要去三爷的包间端盘子。”
“真的假的?”红裙子嗤笑了一声,“切,都不看看自己是些什么东西。三爷能看上端盘子的?做什么灰姑娘的梦呢?”
“我觉得你男神不是看不上端盘子的,他就压根看不上任何人。我上次听说,他把去他们公司实习的姑娘给骂哭了。好像是咖啡不对口味,他直接给人倒了,然后面无表情说,‘错误的东西,没有存在的必要’,啧啧,太可怕了。”
“我就爱他那股高冷的劲儿。”
“你这是欠虐。”
乔乐没再继续听,自己走了出去。刚走没多远,抬头就看见一道清颀的身影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过来。不可否认,唐默这人确实好看,随便走路的模样,也透着种寒松般的孤高感。
人越走越近,像座冰山,气势迫人,最终不偏不倚地停在了乔乐面前。
距离不近不远,大概是一挥手就能轻松打她一巴掌。乔乐觉得脸有点疼,不由提起一口气,挺直了背,微抬着下巴,扬眉问道:“大叔,你想干什么?”
唐默比她高出一头,占据了身高优势,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居高临下地看她,目光凉得像冰。
他声音冷硬,“你耍什么把戏?”
乔乐暗暗地把提着的那口气松下来,默默从兜里翻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扔进了嘴里。甜滋滋的味道让她弯起眉眼笑了,漂亮的梨窝跳了出来。
“什么把戏?”她开口,奶香便蔓延开了,淡淡飘荡在空气中。
唐默轻压眉头,眼神更冷了些,声音也更沉了,字句里都是警告:“不管你玩什么花样,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哦,”乔乐微点了一下头,然后掀起眼皮,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坦诚地望着他,露出了一个融化人心的甜甜笑容,真诚道:“唐先生,你放心,我对你没有一点意思。去你那里借住一段时间也是迫不得已,只要你不找我麻烦,我觉得这几个月我们可以做到互不搭理。”
男人的一张脸黑沉沉的,看起来完全不相信她的话。不过这也正常,作者把原主描写成神级绿茶,装模作样的本事肯定一流,男主被她骗过几次产生戒心也很合理。
“大叔,你可以放心,”乔乐又点点头,十分诚恳地保证,“我喜欢小哥哥。”
她说完,睁睁看着面前的男人脸色黑了一分。
冷硬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管你想干什么,现在去跟老爷子说,不愿意住在我那里。”
他话音落,乔乐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唐默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随即接通了电话。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他的神色稍沉了一些,随即像是听见了什么特别荒谬的话似的,薄薄的嘴唇勾出一个冷笑,声音轻缓,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压迫,“还从来没人敢改我唐三的案子。告诉他,动半个标点,以后都别回来求我。”
冰冷而强硬的气场,迫得乔乐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她微微后退一步,偷眼打量了一下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
男人挂断电话,睥了乔乐一眼,命令道:“现在立刻去跟老爷子说,我回来不想再看见你。”
男人丢下这句话,转身大步离去。
趾高气昂的,凭什么?乔乐扬扬眉,切了一声,冲着他的背影丢了个大白眼。
“哎,等等。”
乔乐刚准备走,却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回过头,正是刚才卫生间里的两个女人。
乔乐笑了,闲闲靠在墙边,一副有何指教的模样。
“刚才跟你说话的是三爷?”
“啊。”乔乐懒懒地应了一声。
红裙子女人不由皱起了眉,“你跟三爷什么关系?”
她们大概看见了两人在说话,但离得远,没听清说什么。乔乐站直身子,弯起眉眼,笑得像只小狐狸,“他是我哥哥。”
她刻意咬重了哥哥两字,然后如愿地看见了两个女人的脸色都变了。
“三爷根本没有妹妹。”
“嗯,我们是那种同住一间屋子的兄妹,”她顿一下,补了一句,“对,就是你们以为的那样。”
乔乐说完,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漂亮的梨涡落在两个女人眼里十分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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