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乔野有伤在手, 翻门时多有不便。上天台时还没怎么注意, 出去时才因用力过度, 手臂一阵剧痛。
他手一松, 稳稳落地, 但当场白了脸色, 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
徐晚星吓一跳, “怎么了又伤了”
缓过了那一阵,乔野直起身来,摇头, “没事。”
其实医生说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石膏没摘时, 一点劲都不能使。他看了眼徐晚星, 笑了笑,没再多说。
从天台下来的两人,在教室后门口和罗学明撞了个正着。罗学明都不知道自己在办公室和教室之间奔波了多少次, 乍一见徐晚星,张口就有一肚子话要说。
徐晚星先叫了他“罗老师。”
他应了一声, 看看她的表情, “去哪了”
“天台。”她如实回答。
罗学明太阳穴一跳, “天台天台不是锁了吗”
“那锁锁不住我, 一翻就过去了。”
你还挺得意啊
罗学明吹胡子瞪眼睛, 在一肚子话和一肚子火之间犹豫不决, 最后才说“乔野都跟你说了”
“说什么”
“考试作考试那事, 都解决了。”
徐晚星一愣,看看乔野,又看向罗学明,“他什么也没说啊。”
乔野“刚才在天台,场合不合适,想着下来了再说。”
徐晚星脸都黑了,怎么,您是担心我当场跳下去
罗学明把徐晚星叫到了一边,三言两语说清楚了后续她的作弊嫌疑已经洗清,同时,学校会审查张春月过去的从教生涯,若真有受贿舞弊现象,那是后续。
徐晚星霍地抬头,定定地望着他,“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吗”
罗学明笑了,“你记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清清白白,谁也冤枉不了谁。”
他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说“不要受影响,徐晚星。每一步都走好自己的路,目光常在远方。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你挂怀。”
于胖子等人早就知道她回来了,都在教室里探头探脑,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好容易才盼到罗学明离开,放她回来。
“没事儿吧你平白无故玩失踪,吓死人了。”
“就是啊,我们几个来来回回往小卖部操场跑,结果你人影都看不见。”
“张春月也太不靠谱了,看不起谁呢咱是那么在乎成绩的人吗考好考差,反正也及不了格,谁费这劲儿去作弊啊”
“你放心吧,她已经不敢找你麻烦了刚才师爷进教室公布了半期成绩,还特地点名表扬你有进步呢。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那么一说,等于直接就帮你澄清了。”
徐晚星脚下一滞,然后风风火火往教室里冲,“哎,半期成绩出来了”
众人
于胖子懵逼“哥你重点在哪儿呢,我咋找不到啊”
这不正安慰着呢吗怎么人家好像压根儿不在意被冤枉作弊一事,全身心都扑在了成绩上啊
大刘抗议了“哎哎,这怎么回事啊说好一起当学渣,她却偷偷变学霸”
成绩表已经打印出来,就张贴在教室的后黑板上。
徐晚星凑到跟前,仔仔细细地找自己的名字,按常规来说,倒着找比较容易找到她。但这一次,她的视线由下而上,比往常多费了点功夫才看见徐晚星三个字。
她排在第三十名的位置,单科排名差距很大
物理第二,数学第一,化学第五,生物第七。
英语第四十七,语文第三十八。
视线逐渐上移,她下意识去找乔野的名字,最后发现,他的名字赫赫然位列最顶端。
除去被她占据第一的数学,六门功课,他一共拿了四门第一,剩下的数学排名第二,语文排名第六。并且,他的化学和生物都是满分。
徐晚星看着那一行遥遥领先的数据,长长地呼出口气来。
从第一名到第三十名,真是隔了很远的距离。远到拇指和食指分开至最远,也无法将他们的名字连在一起。
那天夜里,徐晚星又一次放了于胖子和春鸣的鸽子。
“你们先回家啊,我和乔野一起回去。”
于胖子震惊了,“你现在非但要帮他抄笔记,还要当跟班送他回家了”
徐晚星一巴掌拍他脑门儿上,“想什么呢你我们家住得近,人手又受了伤,我帮扶一下老弱病残怎么了”
“那隔壁班李小二之前还骨折了呢,怎么没见你帮忙”
“我跟他很熟吗”
“那你跟乔野又熟到哪里去了也就认识了半学期不到,五分之四的时间都在当仇人。”
“所以我打算以德报怨,感化一下他冷漠的心灵。”
“”
于胖子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他扭头寻求春鸣的帮助,却见春鸣和颜悦色地拉着他往门外走,“那你和他一起走,我和于胖子就先行一步了。”
于胖子还在挣扎,“你怎么就把她拱手让人了咱们好端端一棵白菜,可别到头来被猪拱了”
“胖子你可长点心吧。谁是白菜谁是猪,心里没点逼数”
于胖子一僵,停止了挣扎。
行吧,你说的比她还有道理。
徐晚星等到乔野收拾好书,姿态娴熟地把书包接了过来。他也没有推拒,接受得自然而然。
一路回到清花巷,昏黄路灯将人影无限拉长。
“你怎么知道我在天台”
“很难猜吗”
“于胖子他们可没猜着。”
“于胖子他们也排在倒数。”
徐晚星眯眼,“好啊,你歧视差生。”
乔野笑了,看看远处无限延伸的路灯数盏,说“不,我很羡慕。”
“还反向嘲讽一波,可以。”徐晚星以为他在开玩笑。
“我爸做地质勘察,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他的项目奔波。长这么大,我转过四五次学,搬过无数回家。常常是一个新环境刚熟悉下来,就又要准备下一次离开。”
“所以我没有什么朋友。”
徐晚星并没有问他,那老朋友不可以再联系吗。十七岁不是一个多么成熟的年纪,但在不长的岁月里,时间的强大已足够令人心生畏惧。
她不无感慨地回忆起,“我小学的时候有一个好朋友,好到班主任常常说我俩穿连裆裤、一个鼻孔出气。那时候在学校午休,我们睡一张床。我去看星星,她哪怕什么也不懂,还愿意陪我熬夜陪我奔波。”
“后来呢”
“后来毕业了,我们还哭了一场,说要一辈子做好朋友。即使不在同一所学校,没办法朝夕相处,也要每周一起出来玩,每晚打电话。”
乔野笑了,没有再问后续。
后续的故事,所有人都明白。新的环境有新的朋友,旧日故交终究会停在旧日,哪怕再相见时情分仍在,可彼此的近况再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心照不宣的,烦忧与欢喜哪怕连篇累牍的铺垫,都不足以令人感同身受。
某一个瞬间,她停在某盏路灯下,抬眼问他“所以等到我们分道扬镳,去了不同的大学,以后大概也不会再联系了吧”
乔野不是小姑娘,不会天真又矫情地对她说“会的,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所以她已有预感,他也的确如实回答说“大概不会了。”
那他们的交际,就只剩下这最后的一年半了。
徐晚星从来没有思考过别离这件事,哪怕与她的麻将小分队整日都混在一起,他们也只聊开心的事,只没心没肺地肆意挥霍着青春,谁也不曾幻想过今后的离别。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距离这件事。
她和乔野的名字在成绩单上隔着遥远的鸿沟,那二十九名的差距猝不及防地提醒了她,在高考后,老师口中的分水岭就会真正分开他们。
其实也不过短短半个学期,于胖子说的很对,他们耗费了大多数的时间在作对上,真正作为朋友的时间少得可怜。
可他好像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快走到她的身边。
至少孤身一人时,是他在天台找到了她。
所以在明知他的回答不会很圆满时,徐晚星依然为那句“大概不会了”感到低落。
“也对,毕竟你是祖国的栋梁之才,我是麻将馆的中流砥柱。”她说着,又把自己逗笑了。
“如果没考上理想的学校,你有什么打算”乔野看她一眼。
“回麻将馆当雀神呗。”
他神情一顿。
“徐晚星。”
“啊”
“如果你的目标就只有这么一点,那我们做完这一年半的同学,大概就真的分道扬镳,逢年过节群发短信里再见了。”
徐晚星呼吸都迟缓了。
他没说话,只停在巷尾,看着那道卷帘门,“回去吧。”
他从她肩上拿过书包,道了声谢,回家了。
隔日,乔野没有来上学。
徐晚星在他家门口探头探脑了好半天,也没等到人,看看时间,知道再不走就真的迟到了,这才咬牙往学校跑。
第二节课开始了,乔野依然不见人影。
徐晚星回想着昨晚两人说过的话,天马行空地想着,难不成他爸又有工作调动,连夜举家搬迁了
她支着下巴走神,忘记了昨晚睡前紧握双拳下的决心,从今天起一定好好听课,努力学习每一科。
她低下头去,从抽屉里拿出手机,调出乔野的电话,思索了片刻,发出了两人之间的第一条信息。
“张春月今天没有来上课,代课的是七班的英语老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短信石沉大海。
隔了五分钟,她又发去第二条。
“师爷说大概明天物理竞赛的成绩就会下发各个学校,你钱包准备好了吗”
依然没有回应。
徐晚星每隔几分钟低头一看,然而始终没有新信息涌入手机。最后,她在下课铃响起的第一秒,拿着手机跑出教室,拨通。
那边响了七八声,才终于有人接听。
出人意料的是,接电话的不是乔野本人。孙映岚礼貌地说“是小徐吗我是乔野的妈妈,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阿,阿姨好。”徐晚星没有心理准备,舌头都捋不直,“那个,我就是看乔野今天没来上学,所,所以”
“他手痛了一晚,今天早上才告诉我们,所以请假上医院来了。”顿了顿,孙映岚语气不变,补充了一句,“医生说骨裂有加剧现象,再不好好调养,以后骨头变形了可能会有后遗症。”
徐晚星下意识说“对不起”
那边沉默片刻,才传来孙映岚的声音“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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