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你, 你怎么”
徐晚星连眼睛都睁大了, 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我确定要我瞬间移动到眼前的人是你。”站在明亮的灯光下, 乔野带着笑, 眼里有三月的风。
她当场就想暴风哭泣。
一个人待在这边四年了,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她是无敌徐晚星。可当乔老师活生生从电话另一头走出来, 她才发觉很多情绪只是被压抑了。
徐晚星吸着鼻子,眼圈也红了,想也不想, 张开双臂就扑了上去。
乔老师也不愧是乔老师, 真的很懂, 伸手就接住了跳上来的小矮个。她像树袋熊挂在他脖子上, 而他揉揉她的脑袋,动作轻的不能再轻。
“胖了。”这是他的评价。
徐晚星眼泪都酝酿好了, 就差盈眶而出,硬生生被这两个字逼了回去。
“给你五秒钟,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她冲他吼。
乔野果真沉思片刻,换了种方式表达“丰满了不少。”
徐晚星“”
中餐馆的老板笑嘻嘻看着他们俩, 后知后觉的徐晚星这才感到羞耻,推着乔野就往外走。
“没打伞来吗”她从门口拿起自己的伞。
“来的仓促, 没准备。”
“那我勉为其难同意你替我撑伞。”她大言不惭,把手里的黑色雨伞递了过去。
乔野接了过来,从容撑开, 先她一步迈下台阶,回首看她,“下来吧。”
到底是夜景太美,还是漫天白雪装点了氛围,徐晚星不得而知。但眼前这人举手投足都令她目眩神迷,仿佛他不是来自遥远的祖国,而是来自童话。
两人撑伞并肩走着,伞顶传来簌簌落雪的声音。
看她鼻头红通通,乔野把伞递给她,“拿着。”
然后解开米色围巾,一圈一圈替她系上。围巾还沾染着他的体温,她一低头,就能闻见他的气息,淡而清冽,像是某种植物的香气。
徐晚星抬起头来,还是不争气地红了眼睛。
乔野的手在围巾上顿了顿,喟叹似的看着那双小兔子眼睛,“怎么越大越爱哭”
“你试试一个人在外面求学四年,身边连一个可以陪你过生日的人都没有”
他低低地笑了两声,“这不是来了一个吗。”
徐晚星鼻子一抽,眼泪吧嗒一声坠了下来。
“还哭”
“怎么,还不许人真情流露了”她带着哭音驳斥。
“我认为你可以换种方式流露。”
“比如说”
他似笑非笑看着她,一脸“你自己想”的表情。徐晚星面红耳赤,却又觉得是她想太多。
上一次这样同撑一把伞,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她低下头来,看着两人的影子,恍惚觉得昨日重现,他们之间似乎并没有隔着七年又四年的距离。
人生真是太仓促了,转眼就过去十一个春夏秋冬。
沿着街道走了一段路,两人最终打车回到小公寓。
徐晚星在门口叫停,“你先在外面等我五分钟。”
乔野沉思片刻,“五分钟够吗,能收拾干净”
“”好像并不能。
他用眼神示意既然不能,那就别做无用功了。
于是徐晚星默默打开门,自暴自弃地让他进去了。
其实也没有很乱,但心情就是很局促,希望他看到她一个人在这边也过得很好,日子井井有条,狗窝也勉为其难算得上整洁大方。
虽然她很快反应过来,大家知根知底,实在是没有必要装什么贤良淑女。
毕竟眼前这位曾经见过她拳震六中的飒爽英姿,绝对不会对她有什么美好的误解。
屋内开着暖气,那只对她来说很适宜的双人沙发,被修长挺拔的男人一坐,顿时显得局促又拥挤。
徐晚星打开橱柜,“咖啡还是茶”
乔野“热水就好。”
她一边从自动饮水机里接水,一边问“我记得保密单位的人好像不能出国,你是怎么出来的”
乔野笑了,“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申请批下来,还是有可能的。”
其实房产证车产证包括身份证等各类资产证明都上交院里了,申请也是一批再批,最后是张院跟上级打了包票,他才终于得到了一周时间。
这也多亏手里的项目结束了,倘若还在进行中,他是绝无可能出国的。
但这些过程都没必要告诉她,所以他略去不说。
可徐晚星毕竟不是当初的小姑娘了,坐下来时,把热水递给他,心里潮湿又柔软,不用言说也知道,他这一趟来得并不容易。
明明平日隔着手机,有不少话要说,可陡然间坐在一起,面对面,她又觉得有些拘束。
好烦啊,都是十来年的老熟人了,为什么心跳还这么不争气
徐晚星正襟危坐,脑子里却在捶胸顿足
“你消停一点”
“龌龊的想法暂且放放”
“就算乔老师真的让人很有兽性大发的冲动,这才第一天,好歹循序渐进一下”
好在乔野也不硬找话题尬聊,只侧眼看了看她那简易的书架,上面叠满了厚厚的书。他扫了一圈,目光一顿,取下其中一本。
徐晚星起初没看清,后来才反应过来他拿的是哪一本,当即跳了起来,冲上去就抢。
可这并不妨碍乔野看清书里的内容,三两页里,无数眼熟的题。
这些年来她每隔几天就拿题请教,他从不抱怨,总是有问必答。虽然讲题五分钟,后续的更长时间都拿来说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如今翻开这本高阶物理难题汇,他一眼就看明白,她几乎是每隔几天就挑一道题问。而题目后面明明就有清晰无比的解题思路。
徐晚星羞愤欲绝,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书塞回书架,“咳,才刚来,怎么就开始看物理书了”
乔野“随便翻翻。”
她打量他的神情,心道,就一眨眼功夫,不至于发现什么吧他给她讲了那么多题,怎么可能每一道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心慢慢放了下去。
结果他不紧不慢喝口茶,开口就是一句“看来比起参考书,还是乔老师更值得信服。”
“”
她就知道这个家伙没有那么省油,能有什么瞒得过他的眼睛
徐晚星厚颜无耻掏掏耳朵,假装没听见的样子。
乔野还是拿起她的笔记本和专业书看了起来,边看边问。而她像个被抽查的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有问必答。
“怎么想到先去数学系,然后才转物理的”
“就觉得打好基础可能会更重要,后续学起来才不那么费劲。”
“想法倒是比以前更周全了。”
“这个模型,是你自己建的”
“hoard教授提了理论基础,我才琢磨出来的。”
“已经很了不起了。”
徐晚星也不懂这是个什么情况,说好来给她过生日,结果生日蛋糕也没一只,乔老师课堂倒是开始了。
但他认真地看着那只厚厚的笔记本,仿佛每一页翻过去,都参与并见证了她的人生。
徐晚星这样想着,又觉得此刻无限温柔。
他看得懂。
他能体会出。
他比所有人都更明白她此行是为了什么。
徐晚星出神地侧头,看见了窗外洛杉矶的夜空。在那遥远的被云层遮挡的天际之后,是一整个浩瀚无垠的宇宙。
而眼前,是那个与她有着同样热爱的人。
可惜温柔不能无限延长下去。
乔老师很快犀利地指出“你热力学还有待提高。”
“啊”
“光知道套理论,思维没打开。”他把笔记本摊开,“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徐晚星很快从学霸变成了学渣,恍惚间还是读书时那个她,遇上乔野,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但她早已没了叛逆,只剩下求知若渴的端正心态。
于是这个生日过着过着,变成她火速拿来纸笔,一边听讲,一边埋头苦记。
大约到了凌晨的样子,乔野好像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对上她抬头的目光,听见她老老实实问“然后呢”
他哑然失笑。
“然后”他合上笔记本,放在小圆桌上,“然后我们过生日。”
徐晚星一怔,“怎么过”
“一下飞机就往你这里赶,也没有来得及准备什么。”他起身走到厨房,“因地制宜吧。”
徐晚星想帮忙,他却嘱咐她坐下。
二十分钟后,上得课堂、下得厨房的乔老师端着一大碗西红柿培根煎蛋面来了。
“寿面。”他这样说。
徐晚星信誓旦旦,“我是很想给你面子都吃光的,但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酸辣粉吗”
“应个景,尝尝就好。”
她也的确很给面子,大口大口吃了一小半,味道出奇的好,酸甜可口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无奈肚子撑,她瘫在沙发上,“实在不行了。”
乔野这才慢条斯理把碗拨向自己,就着她用过的筷子,似乎丝毫不嫌弃这是她吃剩下的面,径直吃了起来。
徐晚星瞠目结舌,眼睛都直了。
“那,那个。”
“有什么问题吗”
“这,这我吃剩下的”
“所以”
徐晚星的脸逐渐开始发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乔野却心安理得说“飞机餐,你懂的。”
“所以你没吃晚饭”
“嗯。”
他终究是个男人,虽然动作还是赏心悦目,但吃面的速度比她要快很多,三下五除二解决光了那碗面。
徐晚星看着他动作熟稔地去厨房洗碗,隔着中岛台,身影忙碌。
她窝在沙发上,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整颗心都渐渐舒展开来,盛满了宁静的喜悦。
指针划过十二点,两人在沙发上看了部电影。
美丽人生,非常经典的老电影。
徐晚星头也没偏一下,直勾勾盯着屏幕问他“你睡哪。”
“沙发”
“哦。”
顿了顿,她嘀咕“沙发对你来说,好像太小了啊。”
“不然你有更好的提议”
她不确定地问“酒店”
他侧头看她,“怎么,同处一个屋檐下,不放心我”
“这不是想好好招待你,让你睡得更安心吗”
他笑笑,“在你旁边,有什么不安心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点燃了徐晚星的神经。她面红耳赤坐在那里,只觉得电影怎么这么晦涩难懂,完全看不进去
沙发真小,离得太近了。
都不敢动一动,一动就会挨着他。
暖气怎么这么热
知道某一刻,身侧传来男人的声音“徐晚星。”
“啊”
“我在旁边,有这么如坐针毡吗”
“我没有”
他失笑,侧头看着她,眼神明亮又安静,漆黑如夜幕。
“为什么不问,我来是为了什么。”
徐晚星像是中了黑魔法,只木木地看着他,鹦鹉学舌般“那你来是为了什么”
“你。”
他是这样言简意赅,连基本的掩饰都没有。
徐晚星呼吸都快停滞了,只觉得空气无限发酵,洛杉矶的暖气怎么这么足
她喃喃地问“这算是告白吗”
“不算。”
他笑笑,眼里有光,“三十岁的人了,不兴告白那一套。”
“那兴什么”
他顿了顿,反问“求婚”
徐晚星彻底震惊了。
“不是,乔老师,我们这都四年,没见面了,这才刚见面四小时不到,怎么就要求婚了”
他笑得沙发都在颤抖,更笑得她小心脏都在扑通扑通的。
乔野“我说笑的。”
“”
有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吗
徐晚星被他的大尺度震惊了。
心情像是过山车,忽上忽下,再这么下去,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
她拿起抱枕砸他,骂他“你神经病吗”,结果他稍一侧身,躲过一击,她重心不稳就朝他扑了过去。
落在沙发上的姿势很暧昧,他在下,她在上,完全是饿狼扑食的场景。
慌乱之中,徐晚星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他望着她,眼里是一片坦荡星光。
“徐晚星,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
她一怔,面前时他温热的呼吸,耳边是他似乎快了一些的心跳。
所以其实,他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淡定,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安之若素。
为了看电影,营造氛围,客厅里的主灯是关了的,只剩下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
黑暗里,她定定地与他对视着,耳畔是他不那么平静的心跳。
徐晚星喟叹一声“这种时候还问这个问题,乔老师你也太君子了吧。”
在乔野突然一顿的目光里,她抓住他的衣领,毫不迟疑地亲了上去。
迟到了十一年的吻。
从蓉城辗转到洛杉矶,丢了稚气,没了懵懂,尝过挫折,接受别离。
她一度被磨平棱角,失去傲气,兜兜转转才重新做回徐晚星。有时候觉得十一年太漫长,有时候又觉得不过弹指一挥,好在她又成为了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一往无前的徐晚星。
至少在两件事上,她不会再胆怯。
第一是梦想,第二是爱他。
思绪到这里就混沌一片了,因为乔老师反客为主,不知何时把她压住了。
好重啊。这是第一个念头。
等等,他的手在干什么这是第二个念头。
理智告诉她要矜持,但身体确实很诚实。她嫌他动作不够熟练,一边嘀咕“原来还有你不会做的事啊”,一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除去了障碍物。
忘了是谁说过,性是一种源自生命内核的诗与音乐,它因人的解读差异而风光不一。
徐晚星没有闭眼,在黑暗里与他共同经历这新奇体验。事实上午夜梦回时,她曾梦见过这一幕,朦胧模糊的片段里,唯有精神无限欢愉。
她对这事没什么好解读的,就觉得好,好得不能再好。
和心爱的人做亲密无间的事,她坦坦荡荡,心向往之。
起初有些不适,但那点疼痛根本不算什么,反倒像是在提醒她要铭记此刻。倒不是因为第一次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十一年后,她得到了所爱。
今夜,二十九岁的生日,十七岁时喜欢的少年。
尽管都不再年少了,可这颗心还是当年的少女心。眼前的人也还是无一例外令她心动的那个人。
室内温度高,皮肤很快被涔涔湿气覆盖。他的头发也染上了汗珠。
温柔里带着不容抗拒的一点粗鲁,他终于失去了平日的自持,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徐晚星笑了,环住他的腰,缠缠绵绵叫了声“乔老师。”
察觉到他神色一暗,几欲失控。
于是鬼使神差地,凑到他耳边,开始一声一声地这样叫着。
禁忌感嘛,都是奔三的人了,谁还不懂
她的乔老师掐住她的腰,仿佛在警告她别放肆。可徐晚星是谁天不怕地不怕,才不会半途而废。
夜还长,狂欢尚未喘息,仍在驰骋。
她听见他低声颤抖着,说出了那句从未说过的话。
“徐晚星,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最后一句,忽然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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