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绮将如此不伦之事说得铿锵有力, 理所当然, 这让整个屋子里的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偏偏她又直指核心,刨除了那些所谓情分, 世交,道义上的所有虚伪表象, 露出最本质的利益纠缠。
她说得没错, 这么多年来,白岩山庄和轰天门帮扶江家,给失去顶梁柱一蹶不振的他们予支持, 而不是选择顺势吞并,为的当然江家能够回报。
而这个默契,便是同时拥有白家与轰天门血脉的, 正儿八经的嫡出大小姐坐稳家主夫人, 并且下任家主保证是由她所出。
别的一切都不重要, 但凡在这点上做出妥协的,那就不仅仅是撕破这么久以来的良好合作了。
人白家和轰天门这么多年来的先行投资, 你江家一朝毁约, 承受的可不仅仅是关系破裂这般损失。
江家试图欺蒙白绮这么个不经人事的新妇,却没料到这女子看得比她爹还明白。
事到如今, 她那双年轻却丝毫不敢让人掉以轻心的眼睛直视着江家老太太,仿佛另外两家的话事人与江家的话事人直面对决。
老太太沉吟半晌,最终还是闭了闭眼睛, 一瞬间颓丧道“老身明白了。”
“娘”
“祖母”
江夫人与江洛的惊呼声响起, 这岂不就是承认了以后很有可能江家下一代是由江淮的血脉继承吗
这个决定将江洛至于何地
可老太太在家里的威仪不是说说玩的, 她阴沉的眼睛扫了眼江夫人和江洛,竟将他们要出口的话逼了回去。
白绮起身,轻松的笑道“这才是咱们老夫人嘛,明白洒脱有担当,跟老太太这种聪明人对话,就是比那些个蠢货要轻松。”
“既如此,老太太还有老爷夫人喝了这杯茶,我和夫君就先告退了。”
这声“我和夫君”又是把江夫人他们气得眼前发黑,但江淮听了却是幸福得头晕。
也不管家里长辈乐不乐意,从嬷嬷手里拿过茶碗,一起敬给了上座三人,江掌门几次想摔碗,但到底多年来的无力已经磨平了他的志气。
只得瞪着江淮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江淮如今从内心上早已跟江家割裂,心里报以认同的家人便是师姐,岂会还在乎父亲嫡母与祖母的想法
今天的事太过突然又太过幸运,让他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若是他爹最终不肯喝茶,江淮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上去强灌。
最终众人看着两人大摇大摆的出门,成双成对的招摇,气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祖母,难道真成全他们把我的妻子和我的位置让给江淮”江洛大声道。
才说完就被江老太太一个杯子砸过来,江夫人和白语心疼的上前,被江夫人喝止
“那白绮为人乖张跋扈,有句话却是没说错的,你就是个蠢货。”
“知不知道什么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既然之前的筹谋落空,你就该老老实实安分一阵,我怎么就教了你这么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打着抓白绮错漏的主意,自己却先经不住馋偷腥,你当现在还是婚前那般的状况吗你就那么想当然”
“现在你们两母子也别找我哭冤,这不是我老婆子能决定的,你们还没看出来这事现在关键在白绮自己乐意,你不想着去对她挽回讨好,指望我施压也看见了那小丫头她肯”
江夫人闻言嗫嚅“那也不该就任由她丢人现眼”
“还要跟你说几次才明白”老夫人只觉得心累,果然白绮有一点是没说错,跟蠢货讲话是最累的。
道理都掰碎了喂给他们,他们还自说自话,名声流言在江淮上,只要豁出去了那算什么
人家不跟你来这套,你便不可能以此挟持,还在这儿对着无意义的现实嘀咕,你就是嘀咕穿,人家不在乎就是不在乎。
人白绮把准了问题的关键,说白了就是江家得靠着那两家,那便处于不败之地。
江掌门咳了一声“事已至此,母亲以为该怎么办”
江老夫人冷笑“怎么办等”
“来日方长,咱们等了十多年,有的是耐心,我早跟你们说过,只要存活到最后,便一定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一家人总算是勉强达成共识了,只江洛不知道是因为妻子与弟弟的毫不掩饰,还是两次来的连番打击,整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有些恍惚。
白语也想跟白绮他们似的,向长辈敬茶。
对她这种恋爱脑来说,事态发展到这步,任由姐姐狂妄当然不好受,但也不是全无好处。
所谓家族兴衰荣耀她是不怎么懂的,只不过既然姐姐以江淮的妻子的名义冲长辈敬茶,那她是不是也可以以师兄妻子的名义过明路
但江老太太他们本就被白绮气得半死,这会儿岂会理会她
见她如此作态,江老太太复杂的看了白语一眼。
以前只觉得白家两个女孩儿都好掌控,真比较起来,白语恐怕还赢面大点,毕竟这家伙狡猾机灵,又有亲爹偏爱。
现在看来,小妇养的就是小妇养的,这这般万事不知的蠢样,真是看了让人生气。
只是已经得罪了白绮,白语这边万万不好再交恶,也没说什么,只做头疼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
白语委委屈屈的跟江洛离开,谁知江洛一出来就要找白绮,估计也是醒过味来了。
现在把精力放在白语身上是毫无用处,可正要找人便得知白绮和江淮下山去了。
千山派这边的结构跟白岩山庄有点像,只不过因为江家这些年式微,势力范围内倒是官府的话语权更大。
原主倒是来过这边,不过翻找记忆到底不如身临其境,白绮进入副本这段时间搜集了不少资料。
不管是武学秘籍,医术典籍,或者美食制造,以及一些闻所未闻的手工业技巧,说是要做到复制这边的文明肯定没可能。
不过她相信这些东西肯定在某一天能帮到她的,便是没有用途,索性也不吃亏。
她这边悠闲自在,江家便水深火热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去的消息,即便江家改变策略耳提面命,但在白绮的嚣张肆意下,江家兄弟妻子换人的丑闻依旧在短时间内飞满江湖。
一时间江家沦为笑柄,有那好事者,竟然不辞劳苦的跑到千山派这边,想一睹这刺激场面。
果然不少人看到白绮与江淮同进同出,举止亲密,宛若新婚夫妇。
一时间更是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说江家背靠白家与轰天门连脸都不要的,不但收了失贞的白语,就连这等有违人伦的乱象都不管。
有说江淮走狗屎运的,满以为这家伙接盘白语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不料却得到自己大嫂亲睐,将嫡兄都踹一边了,真真好本事。
有敏锐点的猜测江家被白家抓到了什么把柄,以至于家里荒唐成这样也睁只眼闭只眼。
总归这一个多月来,白岩山庄与江家给江湖人士的谈资是源源不断的。
三日后的回门之期,江家两兄弟带着白绮白语回家。
白岩山庄早接到消息,便是轰天门的人也在,毕竟这联姻也有他们利益相关。
这两天流传的风言风语他们不是没听到,但一开始只觉得不可置信,可随着时间越长,越是传得有鼻子有眼。
今次他们回门,心里便多了丝忐忑。
这会儿看到几人下马,白庄主脸色的笑脸还没挂上,便看到白绮真的抓住江淮的手下车,整个人脸都黑了。
围在庄门外迎接的人不少,见到大姑爷带着二小姐,大小姐倚着二姑爷,均是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也就是说外面的流言都是真的了
白庄主眼前一黑,指着白绮他们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咬牙呵斥“给我进来。”
又对周围的人道“自己忙自己的事去,让听到嚼舌根,定惩不饶。”
可这玩意儿哪里是禁得住的便是不说话,几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也懂了。
事已至此,白庄主只能选看不见。
白夫人连忙过来拉过女儿,低喝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女婿怎么从阿洛变成阿淮了”
江淮再次强调“娘,拜堂的就是我。”
“你闭嘴”白夫人怒喝,但到底从下也对这孩子感官良好,又看闺女这满不在乎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氏倒是欣喜,若真让舆论坐实了,两姐妹换过来,那才是好事一桩呢,结果见女儿脸上居然没有喜气。
江洛脸色也是苍白紧绷的,像是这几天心神耗尽的样子,对白语看不出半点温柔热情,顿时心沉到谷底。
白绮一进门便看见轰天门的掌门以及掌门夫人,也就是便宜大舅舅母和几个表兄在,立马高兴的打招呼“舅舅,舅母,居然累你们亲自来,等我们上门拜会多好啊”
不愧是如今四门八派中最强势之家,气度和沉稳便是江白两家不能比的,见此怪相,居然也不大惊小怪。
大舅母道“还不是你大舅,生怕他宝贝外甥女受委屈,干脆就不回去了,非要等你回门。”
白绮冲大舅笑道“早知道我出嫁那天就多管大舅偏点压箱底钱了。”
大舅哈哈一笑“有,等你生了孩子,大舅又奖励一笔。”
白庄主见几人居然乐呵呵的聊上了,均对眼前的事没有看见般,更是怒不可遏。
把江小弟塞给几个表兄表弟道“你们先下去玩,我跟你们爹娘说会儿话。”
几个小辈自是不敢不从,带走了一步三回头的江小弟,顺带把门关上。
白庄主这才重重一坐,指着白绮和白语道“你,你们,你们可真是我白家的好女儿。”
白绮悠悠一笑“爹,这不挺好嘛。”
“挺好”白庄主不可置信。
白绮道“我的立场你是知道的,只要白岩山庄和轰天门还在,我不管怎么样都能过得滋润。”
“可妹妹就不同了,她一个庶女,还婚前失贞,好在与洛师兄感情深厚,让他心生怜惜,不顾世俗礼法要了她,即如此,在江家她的处境也好些,你说是不是”
白绮看着白庄主,眼神讥诮道“您向来疼爱妹妹,一心为她打算,这会儿怎么不开心了呢”
这话几乎是在明着说他偏心了,可偏心的人怎么会承认自己偏心
尤其这话还是在岳家人面前,见大舅兄看过来似笑非笑的目光,白庄主顿时恼羞成怒
“不孝女,你干出这等好事,还好意思攀扯你爹,我哪里对不住你”
“是,阿语年纪小不懂事,在家是多得些担待,可大事上哪件不是以你为主你现在招摇过市的乱来究竟想干什么以后不做人了”
白绮懒洋洋的摆摆手“快别说了,女儿现在已经是江家人了,人家都没说什么,您倒是操的好心。”
白庄主见她这混不吝的样子,要不是大舅兄在场,已经要动家法了“那你是仗着江家客气。”
“我们把自己闺女嫁出门是结两姓之好的,不是搅得人家鸡犬不宁的,早知道嫁你过去是结仇,我还不如将你留在家里。”
“然后呢让妹妹名正言顺替过去对不对”白绮笑“您到时想,可便是江家也不干呐。”
余氏突然痛哭出声“大小姐,哪有你这样磋磨妹妹的啊,您到底有何不满,也别到亲都结了,事已成定局还胡搅翻天呐”
“妹夫,刚才你不是已经屏退所有下人了吗为何余氏还留在此处”大舅母凉凉的开口道。
白庄主平常在家关着门敢偏心,在岳家面前却是万万不敢的。
闻言瞪了眼余氏,连忙道“到底是语儿的生母,今日原本该是大喜日子,便留她体面。”
大舅母点头“既如此,便是该讲规矩的,主子给你体面,便更该小心翼翼,一个下人不管什么时候,何来指责小姐的资格”
余氏和白语脸上跟被抽了几个巴掌一眼个,又羞又怒,偏偏没了白绮在一旁劝慰大舅母,两人只得生受着这份屈辱。
不过好歹大舅母没有继续胡搅蛮缠一定要撵余氏下去,但被她一打断,别说余氏不敢随便开口带节奏,就是白庄主的呵斥质问,也没了一开始的气势了。
白绮心中冷笑,只再次觉得原主蠢不可赎,从小到大舅舅舅母如此这般替她出过多少次头
舅母是深谙后宅之道的妇人,可比白夫人聪明多了,一开口必扭转局面,偏原主自己不争气,居然反帮小人说话,让亲人无奈。
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资本来源于谁,最大的倚仗还是母族的显赫。
白庄主这个拎不清的被舅母敲打后,也不好再接着呵斥白绮的不是。
白绮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出来,饶是白庄主再偏心白语,这会儿也是下不来台。
他倒也没动过小女儿取而代之的心思,因为确实不够格,现实不是以他的喜好可以改变的。
现在得知事情的起因是江洛与白语的苟合,在岳家的视线包围下,白庄主立马拿出了自己的态度。
他一个巴掌抽白语脸上“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
白语这辈子哪儿挨过她爹的打,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白庄主也是心疼,可这会儿不拿出章程,让岳家来掰扯的话,白语能不能活命都是一回事。
毕竟染指嫡姐的婚姻,这在岳家的立场看来,已经是触犯底线了。
偏余氏这个蠢的,一点看不出事情好赖,见状哭天抹地的扑白语身上“老爷,你要打就连我也打死吧”
“也是”大舅母道“二姑娘的教养一向是余氏亲力亲为,早年说过让妹妹教导,结果妹夫和余氏还不愿,如今你的好闺女做出这等丑事,不但寡廉鲜耻勾引姐夫,还置整个家族于不义,责任合该你余氏背的。”
说着看了眼江洛“虽然江大公子也有错,但毕竟现在这局面,不能让人说咱白岩山庄和轰天门太过霸道,总得拿出个说法。”
“那么余氏你既然自认没教好女儿,便就此负责吧。”
大舅母话没说透,但分明是直接让余氏去死,这下余氏傻眼了,她要真舍得去死,又岂会跟女儿一起筹谋这么多
不过是一时的哀兵政策,却不料对方居然顺势而为,一时间余姨娘白语母女吓得魂飞魄散。
屋里的明白人都快看笑了。
就连江洛都深觉丢人,以前喜欢白语迷糊可爱,但这几天下来,不知道是精神的折磨还是利益的缺失,越来越多以往觉得可爱的地方在他面前变得不堪起来。
这会儿更是,看着蠢笨不堪。
便是真的怕死,又何至于做出如此丑态
莫说白家没有落魄到轰天门可以在这里决定人生死,没看见大舅都没开口吗就大舅母一个女流之辈凉凉的说几句不知真假的话。
就这样就被吓个半死,可见这两母女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这会儿白语已经和他绑在一起,江洛未免更丢人,只得把人往回一拉“你就闭嘴吧,长辈说话就好好听着。”
“可是我娘”白语还要说什么,被江洛一瞪,顿时不敢言语。
白庄主见状还有些可惜,在他眼里江洛始终还是最瞩意的女婿,不过白夫人在得知江洛居然跟白语搅和一起背叛女儿,那是以前有多满意这女婿,现在便有多恶心。
最后还是大舅拍板“行了,既然阿绮心里明白,那就按她说的来吧。”
“毕竟和她真正拜堂成亲的是阿淮,说不定这就是天意,事已至此,我等也不好违逆天意。”
“江家那边过后咱们几个再约谈,看看具体如何,今天是姑娘们回门的大喜日子,便别哭丧着脸,让下面开始准备吧。”
几个小的一走,白庄主虽然刚才没有反驳大舅兄,但此刻依旧无法理解。
“大哥,让阿绮这样胡来,咱们几大家脸还要不要了”
大舅却悠悠喝了口茶“呵,脸面,这难道不是江家该操心的事”
说着看了眼白庄主,叹口气道“以前以为阿绮糊涂,并未传授她多少,不料这丫头比谁都明白人。”
“她算是看得清楚,那江家想好事占尽,咱们也用不着客气。”
说着大舅冷笑一声“两边都想吃,便叫他两边都下不来台,这样想咱们搭梯子,代价可就大了。”
白庄主也不是傻的,只是觉得这样一来,小女儿就彻底成为弃子了,难免有些不忍。
可到底他也是利益至上的明白人,想着大不了以后多补偿她点,便也下定了决心。
就这样,这混乱的奇葩关系,白绮算是彻底坐实了,有长辈表态,下面的人便是再不解,再觉得不可思议也无法。
作为别人的谈资白绮是从来不怕的,江淮是认为只要能得到师姐,这点代价根本毛毛雨都算不上。
反倒是江洛在日渐上升的流言中被刺激得不小,尤其是意识到同白绮一起失去的,在他以往看来理所应当属于他的利益。
便是江家下面的人,渐渐也有些开始倒向江淮,这是不可避免的。
也因此他和白语便是如今也可以光明正大双宿双飞,却看她再也没有以前那份可爱了。
但最大的打击还是来自于三家正式的一次约谈,在那之后,江家便向对外发了声明。
表示因成亲当日的疏漏,以至于一开始新娘便弄错,既然拜天地的人是如此,也只能顺应天命。
算是彻底将四人的实际名声坐实了,并且就算没有彻底明示江家继承人换人,但也提前划分了不少核心产业给江淮。
江洛便是得过祖母与父母的安抚,也备受打击,彻底明白一个妻子的身份到底意味着什么。
江家这次稍微冒头,就被白绮以及她身后的势力打得鼻青脸肿,势必得安分很长一段时间。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白岩山庄和轰天门对他们起了疑心,以后成事怕是更难。
白绮明白这一家子必然不肯束手就擒的,对方有足够的耐心,她却没有,便得逼他们兵行险着。
而恰在此时,花无措给她传来了消息
他在白绮的地方,就是那个蜡房,找到了上代教主的死因。
这筹码可以让他名正言顺的继承上代教主的人望遗产,但势必激起其他人最后的疯狂挣扎,于是与其这次的动乱便宜外人。
倒不如让白绮去捡便宜,彻底巩固自己正道这边的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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