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贵妃入宫多年, 又养育了三皇子,这些年一直圣宠不衰。
她出自定安舒氏, 亲哥哥舒聆停乃归德将军,坐镇禹州;外家乃邺京薛氏,薛氏自大邺建国伊始,便是六柱国之一。其背后势力不容小觑。这也是她这么多年来和皇后分庭抗礼、丝毫不怯的底气。
早先时三皇子还小,安庆帝也还年轻, 舒贵妃与皇后之间虽然也有不和,但面子上还算过得去, 争斗也没有摆到明面上来。十多年过去,三皇子亦有十五岁,已经开始物色王妃人选;而安庆帝又日渐衰老,沉迷长生之道。
眼看着太子的位置坐得越发稳当,舒贵妃这才着急了。趁着安庆帝派出人马寻找疯道人的时候,安插了这么一个“高人”进来。
她原本安排的天衣无缝。那高人先前也确实在民间小有名声,入宫之后只一心为安庆帝炼丹,从未置喙过前朝后宫的是非。若不是萧止戈的探子意外发现的线索, 也不会知道那“高人”竟然是舒贵妃的人。
不过虽然知晓了, 萧止戈也没打算立即戳破。底下探子想办法弄到过这高人炼丹的丹方,给胡是非看过后,确定这丹方确实有大补之效, 药材也都是名贵之物, 就连太医院的太医们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
但是萧止戈始终记得, 胡是非看过丹方后给他的回信大补之物, 不宜多吃。
这大补的丹药,确实可以叫人神采奕奕精力充沛。但若是长期服用,身体习惯了这样的状态,之后但凡有一日不用,便会如昙花般颓败,连先前都不如。而且这丹药,吃一日两日有效,一月两月也有效。但若是月月吃年年吃,这药效也会逐渐减退,再想要当初的效果,就只能不断加强药力,而这样不断加强药力,最后只会导致虚不受补。身体如决堤河道一般,四处漏水。
不论哪一种看来,都是恶果。
听闻安庆帝现如今十分宠信这位高人,留在宫中日日论道炼丹,想来离他品尝恶果的时候,绝不会太久了。
安长卿抿抿唇,亦没有想到重来一世,安庆帝会死得更早。
上一世安庆帝是在两年后才缠绵病榻,而后急召萧止戈回京。这一世却提前了这么多安长卿抬头看着萧止戈,不知这一世,是不是又会起变化。
萧止戈被召回邺京后,先是太子失德被废贬为庶人,而后三皇子平乱被流民暗杀,安庆帝最后只剩下萧止戈这一个儿子,临死前不得不立了他为帝。但即便是这样,民间也有不少传言,说太子是被北战王陷害失德,三皇子也是被北战王设计害死甚至连安庆帝的死,也被安在了他的罪名里。
弑父,杀兄弟桩桩件件,都直指萧止戈的皇位来得不干净。
安长卿看着他,眼中泛起心疼。不知上一世萧止戈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一世,安长卿却不想再见他背负莫须有的骂名。他敛眸,小声问道“若是回了邺京王爷准备怎么办要与太子和三皇子相争么”
萧止戈奇怪地看他一眼,见他目露忧虑,又解释道“老大和老三互相就能把对方斗死,我同他们争什么”
他背过手,傲然道“鹬蚌相争,我们坐收渔利不是更好”
“但太子和三皇子未必会让我们隔岸观火。”安长卿道。
萧止戈点点头,笑着看他“所以万一父皇病重,我们得找个借口,尽量晚些回邺京。”
安长卿明白了他的意思,抿唇笑起来“那王爷想好借口了么”
“没有。”萧止戈一笑,倒是半点不急,还破天荒地开了个玩笑“若是喏喏能给我怀个孩子,咱们不就有现成的借口不回邺京了。”
安长卿一呆,反应过来顿时就恼了,拿脚踹了他小腿一下,气道“王爷真是越来越不正经。”
尤其是昨晚之后,浑话真是张口就来。
萧止戈让他踹了一脚出气,顺势将人拉进怀里抱住,手臂环着他的腰,却不与他纠缠方才话题,反而又追问起了先前的问题来“喏喏还没告诉我,昨晚是否尽”
话还没说完,就被猜到他要说什么的安长卿忿忿捂住了嘴。
“尽兴了”安长卿怒瞪着他飞快道。
萧止戈却不信,觉得他是怕说了实话让他不开心,才哄着他呢。毕竟他现在看起来十分生龙活虎,一点都没有起不来床的样子。
虽然王妃很贴心,但北战王还是暗暗决定今晚一定要让他尽兴。
安长卿完全不知道他心里转悠着的念头,只以为自己的回答终于叫他满意了,便将人推开,去安排府中其他事务。
忙起来时间过得快,这么一晃就到了晚上。
安长卿刚洗漱完,穿着轻薄的中衣回屋,就被早有准备的北战王拉进了帐子里。一声惊呼过后,便渐渐只闻悉索之声。
这一晚,床头帷幔晃晃,屋内烛光颤颤。鸳鸯枕上情正浓,一直到五更。
次日,安长卿没能起来床。
萧止戈终于找回了自信,瞧着他皱着脸靠在床头,又有些心疼懊悔。叫安福送了菜粥过来,一口一口喂他。
安长卿瞪着他不肯张嘴,也不知道他昨晚发得什么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他。到现在他还腰酸腿疼的。
“不喜欢喝粥我叫厨房再给你炖一盅鸡汤”
被他这么瞪着,原本的志得意满被按了下去,萧止戈莫名有些心虚,只得越发小心地哄着他。
“不用。”安长卿接过粥碗,忍着不适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才道“我浑身难受,两个人睡着有些挤,就委屈王爷今晚去书房睡吧。”
萧止戈“”
就是再迟钝,这会儿也能瞧出安长卿生气了。萧止戈满心疑惑,小心觑着他的脸色,竟然没敢问出口。只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安长卿喝完粥,实在困倦,蒙上被子又开始睡回笼觉。
萧止戈在边上巴巴看了一会儿,等他睡熟了,给他将被子拉下来一些好透气,才吩咐安福在外头守着,自己放轻动作出门军中还有不少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于是这天几个将领碰面时,就见自家将军那张脸黑沉沉,吓人得很。
谢陵一向精明,飞快找了个借口溜了,铁虎看谢陵溜了,连忙也跟着跑。齐巍慢了一步,被萧止戈逮住,带去了城郊田埂上。
眼下已是五月里,先前种下的粮食作物都长高了不少。因天气渐渐炎热,田间有不少百姓正用扁担挑着水桶挨个灌溉。
齐巍缩着脖子,虽然不知道萧止戈抓他来这里做什么,但是直觉没有好事。此时噤了声,像只鹌鹑。
“今年寒冬,庄稼播种迟,到了八月收割,怕是会欠收。”萧止戈道。
这事他们在战事结束后便知晓了,齐巍不知道他怎么又说起这事,遂疑惑地瞧他,等着下文。
果然,萧止戈又道“今年下半年估计不太平。得想办法,叫百姓们再多种些粮食作物储存。不然以后怕是难熬。”
按照安长卿所说,从肃州开始,各地接连开始有起义。届时邺京必然会派兵镇压。而依安庆帝的性子,会有什么动作他基本都能猜到。如今国库空虚,要镇压起义流民那就出兵,出兵就是大笔的银子和粮草,都是钱。
钱从何处来只能是从百姓身上搜刮。
若是起义能平便罢了,不能平,那往后一两年间,都不会有太平日子过。雁州是他的根基,必须早做准备。
说起这个,齐巍也愁“能种的都想办法叫百姓们种了。”
但雁州地处北边,气候寒冷,土地贫瘠又缺水,种点东西实在困难。一亩地的产量比起南边儿要低许多,百姓种地,不过将将能够饱腹。一旦遇上灾年或者战事,就要饿肚子。这些年他们虽然有心改变,但实在无处使力。
“再想办法。”萧止戈声音发沉,深深看他一眼,背过身道“回去后你与谢陵召集城中有经验的老农商议,务必要想出办法来。”
齐巍苦着脸应是。
五月十七,太后寿诞。安庆帝大赦天下,与民同庆。
萧止戈将请罪折子与早先准备的贺礼一并快马送回邺京,以雁州战事刚歇为由,告罪没有返京。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探子传回来的消息称太后寿宴极尽奢靡,为了博太后欢喜,皇亲国戚和朝臣们送的贺礼一个更比一个价值连城。
邺京之繁盛奢靡,可抵半个大邺江山。
寿诞原本要庆九日,却进行到第五日时,被肃州来的急报打断肃州与并州交界的康永县有农民揭竿起义,不过短短半个月,就召集近万流民,盘踞泗水一带,与官兵抗衡。
康永县的暴乱早有征兆。
起先是县令派人去催收“福禄税”。梁州百姓刚刚遭了雪灾,因朝廷救援不力,雪灾中不少房屋坍塌,又冻死了不少人。好不容易熬过冬日,幸存的百姓将死死守着没舍得吃的粮种种下去,正日日盼着收获时,却又有官兵来征税。
此时的百姓家中早已没有半分存粮,全靠着进山挖野菜草根过活。现下又要交税,自然交不上来。
去征税的官员脾气不好,冲突之中,有个村子里的农民被征税的官兵活活打死了。这便犯了众怒,村民们合力,将催收的四五个官员吊死在了村口的树上。
事后这些村民害怕被抓,想着反正也没有活路了,便干脆聚集起来,揭竿而起。
此类事情,不止这一个村落发生。当地县令原本没当回事,派了十几个官兵前往镇压,却未想再次全军覆没。待他意识到严重性往上报时,整个康永县,有大半的村子,都参与到了暴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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