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从白露说完那句话后, 安歌就开始神游天外,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门怎么坐下来的。
客厅里,电视被调到静音,画面里形形色色的人像在上演着一出默剧。
不看字幕, 肢体语言分外丰富。
而戏外,两家夫妇讨论得热火朝天, 堪比新年最喜庆的春晚小品。
这两对夫妇捧着阿姨送上来的热茶,你一言我一语, 熟悉得像多年未见的老友。
“老傅啊, 你们看这婚礼是在帝都办还是怎么着”安之儒故作大方地试探道,话说一半留一半,貌似一切以傅家为准, 但细细一揣摩又不是那么回事。
白露听懂了,忙接道“欸这是哪里的话, 怎么能就只在帝都办呢我来的时候听爸说, 安家亲戚也不少呢, 上次是我们准备不周, 没能照顾到方方面面, 我们先赔个不是”
“诶诶诶, 严重了严重了”安之儒忙摆手,“大事要紧大事要紧, 国家面前无私事无大事”
“我看这样, 帝都办一场这边再办一场, 怎么样”白露略做思考, “你们这边的人,要是有时间愿意来帝都凑个热闹的,我们老傅家包飞机包酒店,让她们出行和住宿都不用担心。不愿意呢也没事,反正s市还有一场。”
两场
商量得和真的一样。
安歌噎住,试图发表意见“我”
没说超过两个字,南娴笑盈盈地打断“那挺好的,既然这样,这边的婚礼就由我们家负责,你们忙你们的”
“是啊,老傅家要是有亲戚想来我们这边凑个热闹,我们欢迎至极,同样给包飞机包酒店,人多热闹啊。”安之儒一拍大腿,显然非常满意,越看亲家越满意。
他和南娴一辈子就安歌这么一个闺女,如珍似宝地养这么大,突然有一天被猪给悄无声息地拱了,完事最关键地是他和南娴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气都要气死了,好在傅斯珩懂事,认错态度非常好,又会说话,及时安抚到了他这颗老心脏,不然他真能被安歌气进医院。
好容易领了证,虽然当时傅老爷子里里外外给足了面子,但到底没举办婚礼。
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他就安歌这么一个女儿,巴不得把最好的都给她,但这事毕竟不能强人所难,人父母都有大事在身,哪里会被小家小事牵绊住。
如今心里那一块疙瘩可算是解开了,安之儒长舒了一口气,瞧了傅斯珩好几眼。
傅清让在大政方针上明显听白露的,捧着茶盏道“那就这么办。”
这事算是拍板定下了。
“不是”安歌再次试图出声。
声音被淹没。
两对夫妇的话题又跳到了婚礼形式上。
那想法就更多了,气氛更热烈了。
“中式的吧,凤冠霞帔。”傅清让率先提议道。
“确实,咕咕穿红色好看,衬肤色”白露附和,又说,“但中式的种类也多,主要有周制、唐制和明制三类,到底选哪个才好”
“西式的婚纱也不能少啊,凤冠霞帔一套下来,配饰零碎,臃肿又累赘”南娴说道。
“我看要不这样,帝都那场凤冠霞帔,喜庆又大气,我们这里穿婚纱,紧跟时代”老安头说完,一想又摇头,“也不行,把旗袍给忘了”
白露轻啊一声,说到“对啊我怎么把旗袍给忘了,咕咕穿红色旗袍最好看又衬肤色又显身材我们家阿珩到时候可以穿军装”
“哎唷”南娴一拍手,乐了,“小傅穿军装肯定帅”
讨论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安歌插不上半句话,左看看南娴右看看白露,最后看向了身边一直没开口的傅斯珩。
傅斯珩垂着眼,看上去心不在焉的。
安歌凑近了点。
傅斯珩抬头,紧抿着唇。
安歌在心底轻啧了一声。
这人看着不在意,心里其实在意的要命。
从桌上拿了一个橘子递到傅斯珩手上,安歌说“想吃橘子,傅傅给我剥。”
正说着,喵弟从外面蹿了进来,绕着沙发喵喵叫了一圈,没人理它。
喵弟又甩着尾巴,贴到了傅斯珩的腿边,蹭了一圈后,一跃跳上了正给安歌剥橘子的傅斯珩的腿上。
踩着傅斯珩的大腿,喵弟将自己团成一团,趴了下来,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
傅斯珩看了眼团在自己大腿上的肥团子,撕掉橘络,将橘瓣喂到了安歌嘴边。
安歌看了眼讨论的正投入的两对夫妇,发现他们没人注意自己,飞快地叼走了橘子,将手伸到傅斯珩那里,顺着喵弟圆滚滚的身子。
喵弟非常惬意,甩着尾巴,懒洋洋的。
“我看军装和旗袍绝配”
“白无垢也行,拍照可以穿”老安头甚至提到了日式婚纱照。
四个人都想自己的想法,谁也不能说服谁。
白露一心想让傅斯珩穿军装制服,到时候配安歌的旗袍。
安歌吃了一个半橘子,他们还没讨论完。
四方僵持不下,最后南娴拍板“纠结什么啊,不纠结,一辈子就结那么一次婚,都穿”
“都穿好”白露欣然同意,转念一想又怕累到安歌,“礼服太多,到时候会不会累到咕咕啊。”
“没事”南娴语气骄傲,“我们家闺女是专业的网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流水的时装秀,铁打的安咕咕”
“咳咳”安歌差点被橘子汁呛住。
南娴什么时候学会网上冲浪了
傅斯珩捏着喵弟的大肥脸和捏安歌的后颈肉一样,扯了下唇角。
安歌见状,手掌撑到傅斯珩腿上,凑近了傅斯珩耳边悄声说“哥哥,妹妹想看你穿军装。”
后面的音更低。
“配马靴,扣子扣得整整齐齐的那种。”
“哥哥配枪吗”
傅斯珩抬眼,看着安歌,唇线一勾“你要试试么”
思想单纯的安歌眼睛一亮“我真的可以摸吗”
傅斯珩目光幽深。
两人几乎是在用气音交流,彼此微热的呼吸纠缠着。
末了,傅斯珩突然偏头,擦着安歌耳边低语了一句。
安歌满腔沸腾的热血迅速转凉,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讨论持续到中午。
虽然仍然有许多小细节未敲定,但两家的关系却迅速热络了起来,尤其是南娴和白露,双方年纪相仿,手拉手的样子俨然一副好姐妹。
入秋天气渐凉,最适合吃烫菜。
阿姨看气氛又好,提议中午吃火锅,她提前准备了很多火锅配菜。
花园里支了张大圆桌,圆桌边围坐着两家人。
火锅汤底滚沸,雾气腾腾,香味浓郁。
安之儒健谈,见识广,傅清让虽寡言,但学识丰富,两人碰到一起非常谈得来,从历史哲学一路聊到社会时事,随后又聊到高新技术。
小酒酌了一杯又一杯。
几杯酒下肚,安之儒多愁善感起来,替傅斯珩心疼,拐着弯说“你们也真舍得。”
傅清让手指抚在酒盏边,顿了会,才说“如果连我们都退避,还有谁来做”
“是啊。”安之儒喃喃自语,“文人是国家的气节,你们是国家的脊梁。”
而那些受气节熏陶,在脊梁庇护中成长起来的孩子国家的未来和希望。
从来如此。
在成长的路上,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庇护着少年人前行的道路,他们披荆斩棘,一往无前,铸就国之重器。
傅斯珩仰头,一饮而尽。
“小傅在我们家你们就放心吧,我和南娴都不忙,就爱逗孩子。”
“那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辛苦什么”南娴熟练地烫好牛肉片,一片夹给傅斯珩,一片夹给安歌,“养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是养”
白露虽然斯文,但比起南娴,丝毫不甘示弱,自己没吃多少,烫熟的配菜全往傅斯珩和安歌碗里夹。
没一会,两人碗里堆到冒尖。
安歌替南娴和白露分别开了罐热的椰奶,本想再给傅斯珩也开一罐,哪知道刚拿到椰奶罐子就被安之儒摁下了。
安之儒手脚麻利地替傅家父子俩将酒满上,嘴上说“小傅也来”
这俩人谈天说地,别人都插不上话,独独喝酒这事不忘把傅斯珩捎上。
一瓶白酒喝完,安之儒又开了一瓶。
安之儒越喝越高兴,和傅清让相谈甚欢,要端杯子了就伸手去拍坐在身旁的傅斯珩的肩膀,拍的非常顺手,和带儿子一样,一口一个小傅来。
傅斯珩陪着喝了全程。
最后又开了三罐啤酒,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
安之儒终于宣告阵亡,被南娴扶上楼休息区了。
傅清让没趴下,傅斯珩更不可能醉。
父子俩一个比一个精神,喝完了一个看向白露,一个看向安歌,眼神都亮,眼底清明。
尤其是傅斯珩,安歌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像狗在看肉骨头。
“扶你去躺会”白露温柔地问。
“嗯。”傅清让相当乖顺,“还想喝水。”
“给你倒。你多大个人了。”
白露扶着傅清让走了,小花园里只剩下了安歌和傅斯珩。
傅斯珩喝得比上次还多,眉眼褪去了几分凌厉,稍显柔软,看上去非常乖顺,发梢微湿。
他支着额角,一瞬不瞬地看着安歌。
安歌伸了一根手指头竖到傅斯珩眼前,左右晃了晃“这是几”
“一。”
安歌又加了一根手指头,晃着“现在呢”
“二。”
安歌第三根手指头翘到一半,腕子被人握住,她屈着的手指松开。
傅斯珩低下头,脸埋进安歌的手掌心中,喉结轻滑,声音被烈酒灼得发烫“老婆。”
“啊”安歌轻啊一声,心悸。
她的手掌心被他的眼睫毛扫过,微痒,像过电一样。
被他这样喊着,连骨头都可以软下来。
他像一个受尽委屈终于得到宠爱的小孩子。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再傲再硬的骨头的都会软掉。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煮醒酒汤,好不好”
“好。”
“你今天还要去工作吗”
“嗯。”
“那我等下打电话给魏舟,让他来接你”
“嗯。”
客厅落地窗被拉上,安歌去煮醒酒汤了,小花园里只剩下了傅斯珩一个人。
傅斯珩抽开领带,坐在长椅上,虚眯着眼看午后的秋阳。
他虽然喝了不少酒,但远没到醉的那个点。
秋阳并不热烈,温暖舒适,它透过枯萎叶片间的缝隙照进来。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万物在春天初始,生根发芽。
埋藏在泥土中的根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花与叶,但它们却是花与叶的根基,为花叶源源不断的养分,供花发芽结果。
不见也不是自私。
从来都不是。
他只是走入了一个死胡同,一直没有学会和父母和解。
落地窗再次被打开。
“诶阿珩就你一个人吗咕咕呢”白露进来。
“在煮醒酒汤。”
“咕咕真是个好孩子。”
白露坐到了长椅的另一端,俩人中间隔着段距离。
风一缕接着一缕,拂得树叶沙沙作响,落在地面上的大大小小的光斑跟着移动。
安歌端着醒酒汤,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刚想喊傅斯珩,目光落到花园里的母子身上,又及时地消了声,站到了原地。
母子俩没人开口说话。
过了会。
傅斯珩喉结一滚,似乎酝酿了很久,唇瓣才动,喊了一个字“妈。”
音涩。
白露听清后,肩膀崩紧了看向傅斯珩,眼眶迅速红了一圈,她抬手,似乎想碰傅斯珩,又不太敢。
模样太过小心翼翼。
傅斯珩看着白露发颤的指尖,起身,向前,弯腰半抱住了白露,低声说“谢谢你们。”
谢谢有你们这样的人存在,如今山河无恙国家富强。
谢谢你们没让安歌受到委屈,他其实很早就想过婚礼的事,但父母不在,总归少一点什么,没办法对安之儒开口。
安歌隐到了窗帘后面,吸了吸鼻子,悄悄上了楼,拿手机给傅斯珩发了条消息。
没一会,傅斯珩上来。
指了指床头柜上的醒酒汤,安歌说“这个。我给老安头和你爸爸都送了。”
见傅斯珩喝完醒酒汤,安歌支着双大长腿半躺在床上,拍了拍床面“上来吗娘娘侍寝。”
娘娘侍寝
傅斯珩轻瞥了眼安歌,在心里又给她记了一笔。
迟早要还的。
没睡多久,魏舟过来接人,傅斯珩本来就没醉,休息一会后,看上去和没喝过酒的一样。
傅斯珩走后,安歌看了会电影,估摸着白露和南娴都醒了,才下楼。
南娴和白露在聊天,安歌怕白露无聊,和她们聊了一会。
她在长辈面前嘴甜又乖,没一会就把南娴和白露哄出了门。
安歌的本意是想让白露放松放松,逛逛街喝喝茶,哪知道她和南娴凑一块儿,碰撞出了奇异的火花,甚至有点恐怖。
门店内。
“诶南娴你快看,这件咕咕穿着肯定好看,颜色嫩又衬皮肤。”
“我闺女穿什么都好看天生的衣架子,嗳白露,你过来看看这个呢,和你手上样式差不多,但收腰部分更好看些。”
“是不错。”白露爽快拍板,“那就都买了吧。”
望着白露放在店内皮沙发上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安歌“”
这是她没想到的
导购小姐们格外热情,全程围着南娴和白露身边,她们就喜欢这种把奢侈品当白菜买的客户们。
“咕咕先去试试。”白露将两件衣服都拿给了安歌,“那天裙子好像也不错。”
“我们帮您拿下来试试。”导购小姐笑着说。
“好,谢谢。”
安歌进了试衣间,换上衣服后出来一看白露手上抱着三条小裙子,沉默了。
或许傅斯珩的亲妈还可以和许文馨认识一下,哦不,这战斗力丝毫不压于许文馨
“我和你说,我其实一直都挺想要个女儿的。怀傅斯珩的时候,他一直很乖,我又喜欢吃酸梅,区里的老领导们都说我怀得是个女儿。”
“我还和清让炫耀过。”白露想到当时傅斯珩出生的场景,表情微变,“傅斯珩刚出生,被傅清让抱进来给我看的时候,我看他那张脸还真以为是个小姑娘”
“哪知道隔天傅老爷子过来,把他抱给我,我一掀襁褓差点怀疑傅老爷子抱错了”
“小傅眉眼像工笔描出来的画,怪精致的。配我们家安歌正正好,以后生出来的小孩子肯定好看。”
“是啊。”白露笑吟吟的,“不过也不急,咕咕还小,那么早要小孩子干嘛再等几年也不迟,那会我和清让也有时间了。”
白露话锋一转,又说“但是我看阿珩好像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啊,他们住的地方都没有给小孩子准备的房间。”
安歌听着,心想婆婆可真是个显微镜婆婆,观察这么仔细。
不愧是亲妈,自己亲儿子什么想法她不用问都知道。
逛不到一个小时,安歌换了不下十五套衣服,比时装周赶试镜还累。从另一家店里拎着大包小包出来,安歌跟在手挽着手的南娴和白露身后,低头给傅斯珩发消息。
安歌你老婆已经是一只废咕咕了。
傅斯珩
安歌刚想打字给傅斯珩细数白露的战斗力,哪知道指尖刚点到手机屏幕,手腕被白露拉住了。
“我们去逛逛婚纱店怎么样”
南娴欣然应允“也好,虽然最后都要请设计师定制,但我们可以先看看。”
安歌愕然。
什么店
婚、婚纱店
这婆婆不但战斗力强,战斗效率也是一流
这家婚纱店在s市非常有名,店面极大,占据了s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上整整八间商铺,商铺之间的墙全被打通,东西走向,分上下两层,接定制也卖成品。
不等安歌看清,人已经被白露拖进了店里。
甫一进门,南娴和白露周围便围了一圈工作人员。
“太太小姐们好,请问是试婚纱吗我们也接定制哦,你们有任何想法都可以和我们店内的设计师进行沟通”
“对对对,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
白露轻点了下头,转而和南娴说起了悄悄话“光试不买多没意思,等会看上了直接买,不穿也没多大事。”
安歌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趁白露没塞婚纱给她,急忙打字。
安歌傅斯珩,你爸能拦住你妈吗我认真的。
傅斯珩怎么了
安歌你妈要给我买婚纱听她的口气,还想买不止一件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她还说买了也不用我穿,婚礼上肯定用不上这些。
说好了勤俭持家的呢
不穿为什么要买还是买婚纱
傅斯珩这么败家不是没有原因的,都是遗传。
傅斯珩地址。
安歌刚想打字,就看见白露的手指点过去,颇有指点江山的豪气“这件、这件,还有那件,我们都想试试”
“麻烦你们了,谢谢啊。”
安歌“”
不不不,婆婆你快住手。
眼见着一件接一件的婚纱被拿下,安歌迅速给傅斯珩发了一个定位。
“小姐,请跟我们来。”
安歌只能放下手机,跟着工作人员进了试衣间。
傅斯珩收到定位,签完字,合上文件,递给了魏舟。
看了眼腕表,傅斯珩说“今天先这样,今晚不用加班,放假。”
“现在可以下班了。”
“啊”魏舟差点怀疑自己幻听了,抱着一摞文件,半天没反应过来。
傅斯珩拿过车钥匙,路过魏舟时丢下一句“想加班”
魏舟猛摇头。
没到晚高峰,路上不怎么堵车。
傅斯珩驱车到婚纱店时,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上了二楼。楼梯未走完,傅斯珩只看见了片黑色的轻纱。
纯黑色的婚纱。
象征着誓死不渝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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