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 川流不息, 机场与车站每天都上演着各种悲欢离合, 众生百态。
唐娇娇这一声感人肺腑的“妈妈”让唐国华这个骨血铮铮的大男人悄悄红了眼, 偷偷抹着泪。
其余人亦是沉默地看着眼前这对相拥而泣的母女。
蒋思涵也忍不住红了眼。
感同身受的李佳佳更不用说, 早已经泣不成声，她好像知道为什么周五的早上唐娇娇醒来的时候眼睛会红成兔子眼。
这些年来, 多少知青为了返程抛妻弃子, 多少家庭在这一历史进程中支离破碎
唐娇娇是幸运的, 她的妈妈没有抛弃她，她的父母都很爱她。
李佳佳抹去眼泪，走上前说“好了娇娇, 阿姨，我们回去再说吧，好多人看着呢。“
许文沁偏头抹了把脸, 松开女儿，拿出手帕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嗯，不哭了, 我们不哭了。”
两世为人，唐娇娇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失控大哭, 想想也怪不好意思的。
她之前没见过许文沁的照片，完全没想到她长得跟自己上辈子的妈妈一模一样, 虽然比她记忆中的妈妈年纪大一点, 但完全可以想象这就是她妈妈十几年后的样子, 一时之间也就控制不住情绪了。
“娇娇，阿姨好漂亮，难怪你也这么漂亮。”李佳佳是调节气氛的一把好手，帮忙转移话题。
唐娇娇现在的样子跟上辈子也挺像的，总的来说她长得像妈妈。
许文沁温柔一笑，“你是佳佳对吗常听娇娇她爸提起你，谢谢你照顾我们家娇娇。”
李佳佳摆摆手，“我们是好朋友，互相照顾，走吧阿姨，我四舅舅来接我们，顺道送你们一程。”
许文沁这才发现唐国华边上还站着好几个人。
许文沁也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性子，她冲着他们点点头，对李佳佳说“不麻烦你们了，我们自己去坐车就成，没多远。”
李佳佳拉过唐娇娇，“走吧，唐师傅带的东西多，坐车不方便，你们跟我客气了。”
唐娇娇一家三口就着半推半就被李佳佳拉上了陆尚武的车。
陈安阳和蒋思涵是实在坐不下了，只能去坐车。
这一刻，蒋思涵居然很羡慕唐娇娇，羡慕她有很爱她的父母和真正的朋友，更羡慕她能和陆之延坐同一辆车
”蒋同学你住哪里，要不我先送你回去“陈安阳问。
蒋思涵收回视线摇摇头，“不用了，再见。”
“等等蒋同学。”陈安阳喊住她。
“还有事吗”
陈安阳看着她，那句“我问过陆之延，他对你没那个意思，你放再多注意力在他身上也是徒劳”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事我先走了。”蒋思涵说。
陈安阳无力挥手，“再见。”
唐国华第一次坐小轿车，上了整个人僵在后排角落不敢动，许文沁捏捏他的手，让他别紧张。
他放松一笑，反握许文沁的手，夫妻俩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
在火车上憋了一路的李佳佳像是洪水放闸似的，上了车就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娇娇，看到没有，这个是s市最大的商场，我们一定要找一天来逛逛。“
“喏，这个是人民公园，里面有假山和喷水池，还有人工湖，春天的时候花团锦簇好漂亮的。”
“我们马上要上渡江大桥，对了，晚上可以可以到岸边走走，华灯初上的时候最好看了。”
“啊，你看到江边那栋楼没有那是s市宾馆，是s市最高的大楼”
唐娇娇扒拉在车窗上，两只眼睛应接不暇，后世的s市是我国最繁华的国际大都市，没想到七八十年代是这个样子。
唐娇娇感觉像是误闯了老电影的镜头，这座城市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浓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美好而不真实。
“我喜欢这里。”唐娇娇说。
对比起唐家村，她可能更容易适应大城市的生活，况且她喜欢这个城市，来了这里没有陌生感，只觉得亲切。
李佳佳扒拉着唐娇娇的肩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窗外，“那我们一起考s市的大学好不好就那所”李佳佳往另一个方向指了指，“f大，不会比首都的大学差的。”
开车的陆尚武忍不住调侃一句“你那点成绩考得上吗f大的分数可不会低的。”
说起这个李佳佳的确有那么一点忧伤，“娇娇肯定没问题，我嘛，再加把劲也不是没可能的。”
陆尚武不想打击外甥女，凭她过往的成绩，得加好多把劲才可以。
陆尚武看了眼正在假寐的侄子“之延的成绩肯定没问题，你好好努力吧。”
忽然被点名的陆之延，惺忪的狐狸半开半合，扫了眼后视镜，扫到小姑娘那双憧憬地看着窗外的大眼睛，又继续假寐。
李佳佳还是备受打击，抱着唐娇娇的手臂撒娇。
许文沁笑着说“娇娇也得加把劲，不求f大，能考上s市任何一所大学也成。”
李佳佳“阿姨你放心，娇娇只要正常发挥，绝对没有问题的，娇娇，放完假你得帮我补习了，我们不能分开啊。”
唐娇娇点点头，“我们一起加油，考同一所大学。”
李佳佳抱着她的手臂嗷嗷叫“娇娇你真好。”
许文沁没有那么乐观，唐娇娇原来的成绩不算很好，哪怕后来有进步，高中也才读了不久，能考个s市的普通大学她就很满足，f大是不敢想的。
许文沁自己最近也在复习，有这样好的机会，她也想试一试，没有参加过高考的人生多少有点遗憾。
许文沁目前住在父母家里，离火车站不算远，过了渡江大桥没几分钟就到了大院门口。
两个男生帮着唐国华卸货，唐国华硬塞了两袋笋干和香菇干还有酸笋给他们。
他们自然推辞不要，许文沁说“我跟你们家老太太有过几面之缘，这个不值钱什么钱，给老太太尝个鲜，她老人家会喜欢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就说不过去，只好道过谢放回车上。
“娇娇，我外婆家就在前面一个路口的胡同里，离得不远诶，那我们约出来可方便了。”可惜大魔头在家，不然她可以直接住在外婆家里，找唐娇娇多方便啊，不过幸好她奶奶家也是同个区，也不算太远。
唐娇娇不懂这个，许文沁指了指其中一栋楼“我们就在二单元五楼，欢迎你随时来玩。”
唐娇娇依依惜别小伙伴，帮忙提着点东西，跟在父母身后往院子里走。
唐国华明显更加紧张了，唐娇娇甚至感觉到他在轻微发抖。
许文沁显然也发现，安慰丈夫，“你别那么紧张，我父母又不吃人。”
唐国华一脸愧疚，“就是觉得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他们，这些年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没能照顾好你，让你跟着我受罪，我没脸见二老”
许文沁不在的这段日子，唐国华想了很多，包括以前许文沁对他娘他大哥一家的妥协，他越想越替许文沁觉得委屈。
若不是嫁给他，她完全可以过更好的日子。
许文沁顿住脚步，板着脸看他，“唐国华，你这次来是打算翻旧账还是负荆请罪既然你这样想不开，那你走吧，我和闺女上去就行。”
唐国华这一听，更急了，“不是，文沁，我不是那个意思“
唐娇娇捂着嘴巴笑，这个憨爸爸被妈妈吃得死死的。
唐国华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双手背在身后，虽然上了年纪身姿依旧挺拔的男人往这边走过来。
唐国华立即昂首挺胸，站得比小学生还规矩，等他走到距离他们还有两三米的时候，唐国华恭恭敬敬喊一声“爸。”
来者正是唐娇娇的外公，许文沁的父亲。
唐国华喊完，又碰了碰女儿，小声道“娇娇，叫外公。”
唐娇娇总算知道她的憨爸爸为什么会怕了，这个外公的气场好强劲，剑眉星目板着个脸，看起来是有点吓人，她甜甜一笑，软软糯糯喊了一声“外公好。”
许松柏扶了扶眼镜，认真盯着唐娇娇看，怕吓着外孙女，全身的气场都收了起来，神还色有些激动，“好好好，两年不见，娇娇都长这么大了啊越大越像你外婆年轻的时候，越来越好看了。”
咦，这外公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嘛，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家。
唐娇娇决定帮憨爸爸转移注意力，眉眼弯弯笑得更甜了，嘴巴也甜，“外公也越来越硬朗了。”
许松柏果然不再理会唐国华，伸出手小心翼翼揉揉唐娇娇的脑袋，“东西给我，饿坏了吧我们先上去吃饭。”
说着，便接过唐娇娇手里的东西，领着她往前走。
许文沁扯了扯呆在原地唐国华，示意他跟上，才问老父亲，“爸，你怎么下来了妈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许松柏“晚饭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娇娇，你外婆总是念叨着你，她见了你肯定很高兴。”
唐娇娇跟李佳佳混多了，场面话也学会了一些，她说“我也很想外婆，你们都好吗”事实上，她还没有外婆这个概念。
许松柏“好好好，大家都好”
一行人走到五楼，动静不小，有八卦的邻居们探头出来看
“老许，这是你女婿跟外孙女吧哟，小姑娘长这么漂亮啊好福气啊。”
许松柏脸上泛起笑容，谦虚道“还凑合，都吃过了吗”
“吃过了吃过了，你们家做了硬菜吧，整个楼道都香得不行了。”
许松柏还是很谦虚，“是割了点肉。”
“不是说乡下的女婿来门口都不让近，我以为连咸菜都”
许松柏立即板着脸横她一眼，那妇女自知说错话，抬手在唇上拍了拍，灰溜溜退回自己屋里。
老太太大老远听见他们的声音就站在门口候着，“老爷子，人都接到啦”
这回唐娇娇自觉上前，软软糯糯喊“外婆好。”
唐国华也恭恭敬敬喊了一句“妈。”
老太太瞟了唐国华一眼，微不可见“嗯”了一声，然后拉着唐娇娇的手不放，盯着她的脸连连点头，“好好好，外婆的乖孙女哦，眨眼都长这么大了，都成大姑娘了呢。”
许文沁“妈，先进屋吧。”
老太太眼睛红红横了女儿一眼，“都怪你，非要留在那地图都找不着的山旮旯，害得我孙女儿都这么大了也没见过几面。”
这话老太太每见到唐娇娇一回都要说上一次，许文沁都听腻了。
唐国华不一样，怎么听这话都是在指桑骂槐，只能低着头默默受着。
唐娇娇挺心痛老父亲的，他做得再好也改变不了出身问题，而在这样的年代，吃商品粮的城市户口和地里刨食的农村户口有着无法逾越的壁垒，许文沁这样优秀的女儿嫁到农村去，一直是两老一道迈不过去的心病。
也难怪他们不待见唐国华。
许文沁也很无奈，都这么多年了，他们依旧不能释怀，“好了妈，您孙女儿饿了，先吃饭好不好。”
提到这个，老太太也顾不得其他，拉着唐娇娇的手进屋。
唐国华带来的东西不少，许文沁让他先放到小房间。
进了小房间，许文沁才寻着机会跟他单独说两句，她把声音压得很低“我爸妈其实不是怪你或者怪我，他们是在怪自己，当年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我给他们做了不少思想工作，也只能这样了，所以，你忍一忍好不好”
唐国华握着妻子的手，“我懂，他们二老能让我进门我已经很心满意足，况且他们都很喜欢咱闺女，不会当着她的面对我怎么样，再说了，我能娶到你这样的妻子，是我三生有幸，别说骂我几句，就算打我，我都受着。”
许文沁许久不见丈夫，也是想他的，她把脑袋埋在唐国华的肩头，“华哥，你不用这样想，这些年你对我如何，我都知道。”
唐国华紧紧抱了下妻子，依依不舍松开，“先出去吃饭吧，他们等着呢。”
两老为了给孙女儿接风洗尘，恨不得把菜市场里能买到的好东西都搬回来，提早了大半月就开始攒东西，这不，做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白切鸡、糖醋鱼、大螃蟹、红烧肉、狮子头、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炒糕点，唐娇娇看了都忍不住咋舌。
“外公外婆，咱们一家五口吃得了这么多吗”
两老正要说话，推门声从门口传来，唐娇娇看过去，只见一个年纪和唐国华相仿，看起来痞里痞气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哟，招待几个乡下人还吃这么好呢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我正好还没有吃饭。“来人说着，伸手便拿了个鸡腿往嘴巴塞。
许松柏的脸已经比锅底还黑，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许文湛，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给我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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