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年初八, 唐娇娇父女俩去s市的日子。
这一次没有李佳佳的帮忙, 只买到了硬座, 唐娇娇第一次体会到坐火车坐到散架是什么感受。
逼仄的车厢跟菜市场一般嘈杂, 来自五湖四海听不懂的乡音, 充斥着各种难以言表的气味，加上还在春运期间, 人山人海, 连走道上也坐满了人, 座位底下放满各种行李，真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走道上一整个晚上人来人往，唐娇娇整宿没有合过眼, 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颠簸，终于熬到下火车的时候，唐娇娇整个人有气无力, 脸色苍白，像是糟了什么大罪一般。
唐国华看着心疼, 但也无可奈何。
“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到了外婆家再好好睡一觉。”
唐娇娇摇头, “爸爸，我现在吃不下东西, 我们还是先回外婆家再说。”
唐国华带的东西不少，腾不出手来扶她, 又担心她随时晕倒或被人挤到, 只能用包裹稍微顶住她的后背, 让她稍微好受一点。
“还得坐半小时公交车呢，你顶得住吗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先歇一会”
大春运的，唐国华不想许文沁折腾过来接人，特意不告诉她几点的火车，这会才大年初九，火车站里一眼看过去全是人头，他们几乎是被身后的人挤着走的，连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难受，况且是唐娇娇。
“爸爸，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唐国华也很无奈，这里不是休息的地方，只能出去再说。
唐娇娇打起最后一点精神随着人流大军挤到火车站外面，这会是彻底散架，也顾不得一个劲往脖子里钻的冷风，找了个空旷的地方一屁股坐在包裹上，一动也不想再动。
唐国华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取出热水壶给她倒了点水，“闺女，先喝口热水暖和暖和。”
唐娇娇接过咕噜噜喝了好几口才缓过来一点。
唐国华又拿了颗糖给她，“你这一天多都没吃什么东西，吃个糖吧。”
唐娇娇在老父亲殷切的目光下接过那颗皱巴巴的水果糖，胡乱撕开糖纸塞进嘴巴。
“唐师傅，你们这是刚下火车吗”
悦耳的男中音，沉实中带着清冷，刚刚把水果糖塞进嘴巴的唐娇娇耳朵动了动，第一个音符落下，她就能认出这声音的主人。
她蓦地抬头，果然看到陆之延那张风华绝代的脸，顺着视线撞入他略带孤离感的狐狸眼，唐娇娇眨巴两下眼睛，连嘴巴都忘记合上，嘴巴里那颗水果糖“啪”地掉到地上。
他怎么会在这里
唐国华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陆之延，顿时喜出望外，“对，我们刚刚下火车，陆知青你怎么也在这里”
唐娇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看着陆之延眼中的孤离感一点点消失，一瞬间的功夫，那双狐狸眼里像是装满星辰大海，跟换了个人似的。
然后，唐娇娇顺着他的视线，发现她在盯着自己的嘴巴她赶紧合上自己嘴巴，咽了口唾沫，盯着地上的上果糖下意识舔了舔嘴巴，还有点甜呢。
她怎么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了，学会了四川国粹，变脸么
陆之延语气比方才轻快了些许，“我正好路过，送你们回去吧。”
若是换了平时，唐国华一定再三推辞，不去麻烦陆知青，可今天唐娇娇的状态的确不太好，他也就不推托。
“你真是我们的贵人，娇娇一个晚上没睡，身体有些不舒服，我正愁着呢，那就麻烦陆知青了。”
不舒服么
陆之延的狐狸眼微微一垂，扫了眼唐娇娇苍白的小脸，刚刚就发现她脸色不对，原来一宿没睡。
“没买到卧铺吗”
唐国华挠挠后脑勺，“我们哪里买得到卧铺上次是托了佳佳爸爸的福。”
陆之延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收回视线，拿过地上的部分行李，“先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这种时候，早点回去好好休息比什么都强。
唐国华也不跟他客气，一只手拿着剩下的行李，另一只手扶着唐娇娇的手臂，“闺女，能走吗”
唐娇娇已经好了许多，她点点头，“爸爸，我没事。”
话虽如此，冷风吹过来的时候，她还是哆嗦了一下。
“衣服在那个大的包裹里，上了车再给你拿。”
唐娇娇乖巧点头，跟在唐国华身后上了陆之延的车。
刚刚坐下，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拿着一件军绿色的大衣递过来。
“先穿上吧。”
唐娇娇怔了一下，抬眸看他。
只见陆之延已经松开手，直接把大衣放到她的怀里。
唐国华连忙接过抖开，盖到唐娇娇的身上，“谢谢啊，陆知青。”
随即又对唐娇娇说“娇娇你先披上，包裹里的东西有一会找。”
都怪他想得不够周到，没想到s市比唐家村冷这么多，为了收拾方便，他一股脑地把东西都塞到一个包裹里，现在找起来特别麻烦。
唐娇娇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有一股她很熟悉的气息，带点凛冽的冷香，那是陆之延身上的味道。
她认得这件衣服，就是他经常穿的那件军大衣。
原本觉得没什么，可在逼仄的车厢里，再结合驾驶室里陆之延身上的味道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唐娇娇身上越来越暖和，一宿没睡的她终于抵不过困意，伴随那股令人心安的气息，小小一团缩在陆之延的军大衣里酣然入睡。
陆之延时不时扫一眼后视镜，小姑娘粉嘟嘟的小嘴微张，浓密的睫毛随着车子运行像蝶翅轻颤，小小的，白白的一只毫无戒备地缩在他的军大衣里。
陆之延的心一软，宛若泡在温泉水里一般舒服，唇角一直维持着上扬的弧度。
唐国华找到厚棉衣的时候，唐娇娇已经睡得东倒西歪，他不忍心打扰闺女，让她披着陆之延的大衣，小心翼翼把她的脑袋拨过来搁在自己的肩头上。
一路无话到了唐娇娇外婆家所在的小区门口。
唐娇娇还在酣睡，看着她那一脸香甜的样子，唐国华都不忍心把她叫醒。
陆之延的视线从后视镜收回，回过头轻声说“唐师傅你先把东西拿上去，让她再睡一会。”
唐国华带过来的东西不少，上楼的话一次拿不完。
他点了点头，把唐娇娇的脑袋拨向靠窗的那边，拜托陆之延照看一会闺女，便蹑手蹑手拿着部分东西上楼。
唐国华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陆之延才重新把视线移到小姑娘身上。
其实，只有陆之延自己知道，他那个时间点出现在火车站并不是偶然。
年前唐娇娇和李佳佳通过一次电话，他偶然间得知唐娇娇初八早上的火车来s市，不知道怎么的就记在了心上。
在他的潜意识里，好像唐娇娇从考上首都大学开始就是他的责任，是他要照顾的对象。
他前两天经过火车站，看到来来回回的人山人海，每一辆路过火车站的公交车里都挤得满满当当，不知怎地脑海里一闪而过唐娇娇在公交车上被人挤来挤去的画面。
今天一大早起床，他胡乱用过早饭便鬼使神差开车去了火车站门口。
至于能不能接到人，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唐娇娇父女从里面出来那会，他自然不是刚到，在此之前，他已经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
看见他们父女从里面走出来那个瞬间，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感受，类似于一种难以言表的圆满感。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家里的一老一小洗脑太多，以至于潜移默化认为唐娇娇也成了他的责任。
陆之延已经不去纠结这些细节，没有人能逼着他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这件事做起来感觉不赖就行。
陆之延看着那张甜美的睡颜勾起唇角，甚至想伸手去触碰一下，试试那凝脂似的肌肤是什么样的触感。
幸好唐国华下来得及时，否则陆之延担心自己已经做出什么冒犯的举动。
”还没醒吗“唐国华盯着闺女犯难。
陆之延摇摇头，“还是让她上去睡吧。”
毕竟在车上睡着也不舒服。
唐国华想想也是，车上睡着哪有床上舒服，于是轻轻推了推她，“闺女，醒醒，我们回家再睡。”
唐娇娇身体动了动，嘟着嘴巴一脸不情愿，就是不肯睁开眼睛。
唐国华又推了推她，“闺女，快醒醒，到家了。”
唐娇娇轻轻颤动着睫毛，迷迷糊糊半眯着眼睛，过了一小会又用力睁开一点，等到一脸迷茫张开眼睛的时候，唐国华正好收拾好全部的行李。
“累坏了吧，赶紧谢谢陆知青，下车回家吧。”
唐娇娇的记忆这才一点点回笼，她冲着陆之延那张俊脸甜甜一笑，开口道“谢谢你啊陆知青，我好像还没跟你说新年快乐”
小姑娘坐直身子，脸上漾着小酒窝，做了个拜年的动作，软软糯糯地说“新年快乐，陆知青。”
唐国华一拍额头，“对对对，你瞧我们这记性，坐火车都坐迷糊了，都忘了跟陆知青拜年，新年快乐啊陆知青，要不，你跟我们上去坐坐，顺便吃个便饭再走”
陆之延回了句“新年快乐”，又道”我还有点事，下次吧。“
唐国华也不勉强，一再谢过，跟他道了别，走了几步才想起唐娇娇身上还披着陆之延的军大衣，又折回去把衣服还给他，连连道谢。
陆之延目送父女俩上楼，视线停留在手上还残留着小姑娘体温的军大衣上，隐约还有股来自她身上的，淡淡的，让人觉得安宁的清香。
他眉目温柔，盛满星辰大海的眼眸看着父女俩消失的方向，弯起唇角，轻轻说了句“小姑娘，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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