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头绳

    春耕不单要种麦, 另有饭豆高粱栗子等也要寻摸着合适的时候点下去,年后已经持续个多月的干旱, 地里融化浸下去的雪水早就晒干了。

    大岗屯的社员们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挑水灌溉, 民兵队也有了重要任务, 那就是巡逻森林, 查看河流的水位。

    除了劳作,每天民兵队都要抽调一支小队负责巡逻, 也给算了工分。可算了工分,还是让社员们暗暗担心。

    因为工分值不值钱, 还是要看屯子秋天里的收获。

    毕竟人那么多,东西就那么点,公分多只能说在少的基础少略多而已。而老支书在满目愁绪中, 还是上公社开了场大会, 正式卸职退休。

    今年春天的干旱,是整片北方都遭遇的事, 公社里正急着忙这个事, 小小一个屯子里的支书,公社没太过重视, 连监督选举投票的干事都没派下来,摆摆手让老支书他们回来自己搞个投票就成了。

    回头结果报上去, 公社领导盖个章子发下来就完事儿。

    大岗屯里除了外面嫁过来的媳妇,其他人百分之九十几都是祖祖辈辈生活在屯里的,真要去数各家祖坟,谁都能跟谁扯上亲戚关系。

    再加上老支书这些年也没干过啥缺德事, 众人在一次吃过晚饭后的夜里随意举手投票,候选人都只有江红军,结果自然不需多说。

    回头老支书带着江红军再去公社递交了选举结果,公社里砰地一盖章,江红军就从民兵队队长变成了大岗屯的新支书兼村长。

    等江红军回来,召集了民兵队的成员碰了个头,当天就一致通过,让青梅成了民兵队队长。

    对此,青梅没啥感觉,顶多就是从以前的巡逻队小组长变成了大组长,要干啥还是听支书安排就成。

    几天前叫嚷着自由了的赵三明,是在离开后的第十天晚上摸黑回来的,当时青梅正坐在门口的木敦上,抬头看着满是星子的夜幕出神。

    不知不觉进入了五月中旬,粮食都已经下了泥巴窝子,只等着发芽扎根。

    可除了四月里的一场暴雨,之后就只下了几场毛毛细雨,泥疙瘩都没打湿。

    屯里的老人说,清明节的时候没能下雨,那今年的雨水恐怕多不了,看来还是有点道理的。

    今晚满天星,明天又是一个晴天,村口的河,比起开春的汛期,水位下降了不少。

    好在跟夏日里的差不多,这让大家松了口气,没天里依旧顶着大太阳埋头挑水灌溉,争取让种子能好好发芽。

    听见篱笆外有动静,青梅收回视线,往那处看了一眼,赵三明做贼似的猫着挪过来探头探脑往院子里瞅。

    屋子里黑乎乎的,院子里半点动静也没有。

    狗子已经睡着了,青梅站起来发出点响动,赵三明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等到定睛一看,发现那忽然变长的影子是青梅。

    赵三明夸张的呼出一口气,翻身爬起来,朝青梅招手“呲、呲,啤呲过来”

    压着声音,赵三明用气音努力呼唤青梅。

    也亏得青梅耳力不错,要不然谁能听到他这点儿响。

    青梅看他没有露出心虚害怕的神色,眼角眉梢还有点儿得意,知道他应该是把事给办妥了,且办得可能比她交代的还要好。

    如此一想,青梅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不计较赵三明的怪模怪样,听话的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等青梅出了院子,赵三明伸手往青梅胳膊上一拽,拉着青梅就往后面小山坡走,一边走一边说“这次我可是弄了不少粮食回来,还有其他好东西。不过白天不敢进屯,我把东西藏在那边”

    昏暗的夜色中,青梅垂下眼帘看了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想了想,没挣脱,顺着力道跟着赵三明走。

    他们的房子本身修的就很偏,赵三明没走多远,就在一个小洼地前停下。

    “就在下面,我去拿上来,你在上面接一下”

    赵三明跳下去,把当作掩饰的枝桠野草都给掀开,露出了三只麻袋。

    青梅接的时候拍了拍袋子,感觉出其中两个只装了一半的袋子里是粮食,一只装满了的麻袋里则是其他杂物。

    “呼,好重,我好不容易才弄回来的,差点没累死在路上。”

    赵三明努力在青梅面前强调自己这一趟的艰辛与困难,希望在她面前讨个好。

    讨了好想要个啥也不是,大概就是习惯成自然了。

    青梅点头,给了个“不错”的夸奖,把赵三明高兴得,牙齿都在夜色里反光了。

    对赵三明来说格外沉重的麻袋,青梅却轻轻松松一趟就给拎回了家,一个手两只麻袋,一个手一只,脚步还能做到轻巧无声,看得赵三明在后面偷偷咽口水。

    乖乖,难怪平时揍人的时候他咋那么痛,感情没打断他骨头都是手下留情了。

    赵三明为自己这十天里抵挡了赌牌、吃喝玩、花光钱跑路等诸多诱惑感到庆幸,要真那么干了,他肯定得被青梅给拆了不可。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屋,点亮煤油灯清点东西。

    “今年到处都干得很,愿意麦粮食的人就没以前那么多了,这些粮食是海哥从其他地方弄来的,总共一百斤。”

    冬天里规律的生活以及勤快的活动,春耕还天天下地挣工分,赵三明到底是个年轻男人,身上力气比起一般女人,自是也不算小。

    所以扛这么一百斤粮食回来,累是累,却也还能爬回来。

    这年头物价不高,一百斤高价粮食,两张大团结差不离。另外,赵三明还弄回来了青梅要的衣服,半新不打眼的那种。

    能用来做贴身衣物,男女都能用的灰蓝色棉布。

    这两样都是青梅点名要买的,剩下的钱青梅没说,赵三明很有自觉性的给买了罐头、面粉、糖块之类的东西。

    青梅翻看后,给了赵三明一个赞赏的眼神,“吃饭没有饿了我去地窖给你拿东西。”

    赵三明受宠若惊,还没答话,肚子里就传来一阵咕咕的叫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很是响亮。

    对上青梅的视线,赵三明居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朵根子悄悄的红了,揣在裤兜里的手不知道为啥,愣是掏不出来。

    青梅往他肚子上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径直去地窖拿了东西。

    如今窖里已经没什么存粮了,空荡荡的,只剩下腊肉。青梅烧火,赵三明自己掌勺,用腊肉片跟一枚野鸡蛋,就着刚买回来的面粉,煮了锅疙瘩汤。

    这待遇,让赵三明感情很复杂,自己都说不出的那种复杂。

    你说高兴吧,又有点儿酸有点儿胀,你说不高兴吧,吃这么好的疙瘩汤还能不高兴

    煮好以后赵三明自然不敢自己一个人吃,分了半碗给青梅。

    两个人,就着灶洞里残留的火随便将疙瘩汤给几口就喝了。

    之后就是赵三明烧水洗澡,在外面十天,赵三明都没洗澡换衣服。

    之前不觉得,吃饭的时候赵三明闻着自己身上的味儿,脸上烧得慌,都不敢离青梅太近,总怕被她闻见。

    等洗了澡,摸到炕沿顺利躺下,赵三明松了口气,浑身上下都是放松后的舒坦。

    还是家里的炕更舒服啊。明明很困,赵三明却越躺越清醒,手里捏着根头绳,手心里慢慢生出汗。

    “咳”赵三明咳了一声,除了狗子翻了个身,啥动静都没有。

    难道她睡着了应该不是,这娘们儿睡没睡着都这个样子。

    把手心里的头绳从左手换到了右手,赵三明往衣服上蹭了蹭手心,侧身面向里侧,努力瞪大眼,试图看清楚青梅到底睡着没有。

    原本已经睡着的青梅在他咳嗽的时候瞬间清醒,察觉到他那些小动作发出的细琐声,青梅精神一震,暗暗皱眉,心想,难道这家伙又要搞事

    这就让她有点为难了,因为这次赵三明办的事青梅很满意,搬东西回来的时候甚至还一个人把东西都给扛了,让赵三明空手跟着回家。

    半晌,等得青梅又要睡着的时候,赵三明终于试探着出声了“青梅,青梅睡着了没有”

    青梅额筋一蹦,忽然被人惊醒的感觉真的不怎么让人高兴。

    青梅决定不等了,直接出声,问“有事”

    不管他有没有啥鬼心思,今晚先给他吓退再说

    听着暗含警告的语气,让赵三明吓得脖子一缩,下意识否认“没事没事,没啥事儿”

    说完了赵三明又懊恼,好歹他也是个爷们儿,咋能这么怕家里媳妇就像海哥说的,抬头挺胸说话的时候嗓门亮起来,保管能把家里娘们儿的气势给压下去。

    可惜了他这么些天努力学来的本事

    赵三明扼腕。

    青梅满意了,“没事就赶紧睡,明天还要上工。”

    这下赵三明更是啥话也不敢说了,悄摸摸把头绳塞到枕头下面,闭上眼睛苦着脸,本人却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确定他真的睡着了,青梅也呼出一口气,放松心神陷入沉睡。

    安逸的生活环境大概真的是最具腐蚀性的存在,这段时间以来,但凡是在家里睡觉,青梅的警觉性渐渐也比之当初放松了许多。

    睡梦中,身边的狗子右腿一抬,搭在了青梅身上。

    而青梅只是眉头动了动,朦胧的意识浮起瞬间又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卡文,脑壳痛,感冒还没好,耳朵像被捂着似的,难受

    幺妹儿,没得二更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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