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河跟刘大妞带着孩子急匆匆赶回家,看见堂屋炕桌上老太太跟小叔子正吃一口饭抹一把眼泪鼻涕。
那样子,是真惨,比戏文里的杨白劳跟喜儿还惨。
许大河皱眉上前,问赵三明:“咋回事,是不是在外面惹啥大祸了?现在就咱们自家人,有啥赶紧说了大伙儿一起想想办法。”
怎么说也是自家老弟,当初秋老太改嫁的时候许大河已经能记事了,还记得后爹,也就是赵三明亲爹当年对他的好。
虽说这些年赵三明已经把许大河这份对后爹的感激耗得差不多了,可遇到大事,还是撒不开手,怕亲娘伤心。
刘大妞听自家男人这一副往身上揽的派头,有些不高兴,可想到有时候晚上折腾完,搂一起男人掏心掏肺说的以前那些事儿,刘大妞又很能理解男人的想法。
说来说去,还是该恨赵三明这个不省事的小叔子!
刘大妞把两个孩子撵出去玩,免得许小鱼这小人精听了跑去外面学给人听。
关了院门,刘大妞这才进堂屋,就听赵三明肿着一张脸含含糊糊地说是青梅打了他。
“大哥你信我,是真得!你看,我身上还有绳子捆过的伤,一看就新鲜着嘞!”
赵三明生怕大哥也不相信自己,恨不得把衣服都给脱光了展示。
许大河不耐烦地摆手,让他甭脱,“你嫂子还在,像啥话!”
赵三明吸了吸鼻子,委屈弱小又无助地望着大哥,跟个被家暴的小媳妇似的,就盼大哥能给自己讨回公道。
秋老太一个劲儿叹气,觉得没脸见大儿子,抹了把眼泪,一扭身进了隔壁她睡觉的小房间,眼不见为净。
刘大妞怕老太太躲房间里生闷气,闷坏了身体就算了,万一犯病了咋办?
想着赶紧把小叔子给打发走,刘大妞没好气地道:“娃子他叔,得了吧,就弟媳妇那小身板,能打你?别说我不信了,你去问问整个屯儿谁信?”
“你大哥都说了,现在家里就咱们一家人,有事说事,别瞎咧咧些有的没的。要是你对家里人都不实诚,就是没把咱们当亲人,那咱们也没办法了。”
最后这句话刘大妞是说给许大河听的,你想帮人家人家还不一定稀罕嘞!
许大河也觉得有道理,皱着眉板着脸往炕沿上坐,等着赵三明做选择。
要是老弟还是选择撒谎,那他真的要考虑以后还过不过问老弟的事了。
毕竟人家都不把他当亲大哥,他还热脸去贴啥冷屁股?
赵三明慌了,直觉告诉他现在该顺着大哥大嫂的话把这事儿翻篇,可感情上又实在受不住这样的委屈。
凭啥他被家里娘们儿打了,一个个还都用这种看人渣的眼神儿看他?被打了还是他的错?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扁着嘴委屈半晌,赵三明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耍混道:“这就是青梅那娘们儿给打的,许大河你还是不是我亲哥了!要是你们不信,咱现在就去我家瞧,昨晚上绑了我的绳子上还有我吐的血呢!”
说到这,赵三明眼睛一亮,觉得这样一定能证明自己没撒谎!
就是不知道青梅那娘们儿那么狡猾,有没有趁他不在家就把那些证据都给销毁了。
赵三明后悔啊,早知道先前跑出来的时候就该先把证据给整全乎!
他还不知道,就算他提前弄到了那些证据,屯里人也不可能相信他,顶多就觉得他更阴险狡诈了,居然知道提前搞证据来诬陷一个女人家。
许大河可不想就因为赵三明这屁事就去质问弟媳妇,要是被屯里人知道了,他还不得成笑话了?
再一个,赵三明的话也让许大河心凉了,干脆起身去外面伺候菜园去,明摆着不管赵三明的事了。
刘大妞当然是高兴了,也不管还坐在炕上的小叔子,先去厨房给婆婆倒碗水送进屋,看看婆婆情况如何。
这做派,让看在眼里的许大河很欣慰,被老弟凉到的心立马就重新热乎起来了。
算了,本来也不是一个爹的,肯定有隔阂。
老弟也是二十岁的大人了,自己又不是他亲爹,哪能管那许多啊,出腊肉出房子给他结了婚安了家就已经算还了后爹当年的情分了。
在赵三明憋屈得又眼泪花子在眼眶里打转的时候,青梅已经吃完午饭找到水桶扁担,准备去村口河沟里挑水去了。
大岗屯不大,成年人快走的话,十几分钟就能走遍整个屯。
往外蔓延开来,方圆数百里内几乎都是没有人烟的原始森林,很安静,空气里都是树木的气味,闻惯了末世后时刻充满尸体腐臭味空气的青梅特别喜欢这个味道。
出了屯里居住地,远远的青梅就听见了水流哗啦啦欢快奔腾的声音,还有林间鸟儿叽叽喳喳的响动。
青梅脚步放缓,抬头看见路边树枝上站着好几只羽毛蓬松的胖麻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左右看了看,发现这会儿路上没人过来,青梅迟疑了片刻,弯下腰从路旁捡到几颗拇指大小圆润的鹅卵石。
尖的肯定不行,要把鸟儿打出伤口,流了血还要处理,圆润点的石头,凭借她的力道把鸟儿直接打得晕死过去,刚刚好。
青梅的准头是没话说的,只听嗖嗖嗖几声空气破音的轻响,站在树枝上一边捋毛一边跟同伴吵架的几只麻雀吱都没来得及吱一声,相继就这么掉了下来。
青梅暗喜,赶紧拨开路边的灌木丛把几只鸟给捡起来。
没别的东西能藏,总不能藏水桶里,青梅看见旁边有宽树叶,撸了一把就将麻雀给裹在了里面,最后往裤腰带的位置一塞,再用衣服一盖,从外面就啥也看不出来了。
打到的鸟一共有四只,剩下的都吓跑了,青梅可惜了一下自己只有五根手指头,能夹着一起掷出去的鹅卵石就只有四枚。
别看刚才在树枝上瞧着胖乎乎的,可入手一捏青梅就知道一只大概也就一口肉。
然而麻雀再小也是肉,想到回去就能加餐吃肉,青梅脸上没能露出笑,眼睛里却全都是满足,整个人的气场都暖如春风了。
村口这条河虽然没名字,可水流量却不小,河宽七、八米,据说最深的地方有三、四米。
两边除了屯子这边是水流长期冲刷形成的鹅卵河滩,对面则是大片水生芦苇形成的茂密芦苇荡。
河边有大婶子小媳妇在一边高声说笑一边捶打衣服清洗,看见青梅挑着水桶过来了,有性子外向的妇女就高声跟青梅打了声招呼。
青梅照样回了个干巴巴的笑,而后埋头往上游弯腰,一左一右把两边的水桶都装满了,转身挑着就走了——她怕动作大了把裤腰带上别着的麻雀包掉下来。
刚才跟青梅打招呼的是屯子里人缘最好的夏大嫂,也是大队部妇联主任安排的“干事”。
当然,这个“干事”只是有个名头,并不是编制内,也不是组织上赋予的,就是让她平时管一些东家长西家短能有个镇得住人的名义。
小兴安岭附近有很多像大岗屯这样偏僻的小山村,大队部的干部要来一趟都很难,于是很多工作只能让社员们自己内部解决。
屯里其他人都可怜同情青梅,可又因为青梅性格内向胆小,都跟青梅没多少感情来往,也就夏大嫂每次看见青梅都会高高兴兴的跟她打招呼,偶尔也会说上几句话。
用夏大嫂的话来说,就是希望能感染青梅,让她在艰苦的生活中得到精神上的安慰。
至于收拾赵三明,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夏大嫂也没办法。
上次她还趁着公社妇联干事下来搞工作的时候想要帮青梅呢,结果没想到帮了倒忙,让青梅挨来更多的打。
这事儿给夏大嫂起了警醒,之后就再也不敢轻易去教育赵三明了,就怕这烂人回头就报复到青梅身上。
想到这个,夏大嫂难得叹了口气,旁边一个小媳妇这时候笑着说到:“我怎么瞧着青梅力气大了?你们看她刚才打水都不用把扁担放下来嘞,像爷们儿那样弯腰就直接装满桶!”
为了少跑几趟路,大家用的水桶都不会太小,再加上是木制的,本身重量就不轻。
青梅是小媳妇里唯一能拿十公分的人,虽然也不排除里面有老支书给的同情帮扶,可青梅也算是小媳妇里力气大能抗造的。
可就那样,平时青梅也只能勉强挑个半满,今天跳个全满却能健步如飞,很快就消失在了小路上。
小媳妇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纷纷点头。
有人突然插一句,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说:“刚在食堂里刘大妞家的娃娃不是还嚷嚷赵三明哭了吗?你们说会不会真是青梅打的?”
其他人笑开了,七嘴八舌地说话。
“多挑点水就能打赵三明?那我还能上战场打老&蒋嘞!”
”哈哈,那我打不成老蒋,只能去打反&动&派了。”
“那我能打啥?”
“你呀,你能打四害!哈哈哈哈哈……”
欢笑声中,夏大嫂附和了两句,眼光一瞥,看了眼一开始插嘴那妇女。
那是屯里的寡妇刘老太,跟秋老太是一辈儿的,年轻时候就因为一些事跟秋老太起了龌蹉,到现在都还记恨着。
屯子里的人大部分都同情青梅,偏刘老太总拿这事当秋老太的笑话看,没少幸灾乐祸的瞎捣鼓事儿。
真就是个老不知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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