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许久没有声响。
过了一会儿, 才听见万岁爷摔了手中的折子,怒喊:“反了她了, 去永和宫做什么?”
康熙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便是, 盛琼华去德妃那看那宫女去了。
毕竟当初两人就是为着这个宫女吵起来的。
只如今听说盛嫔去了永和宫康熙却觉得有些不悦, 他喜欢盛嫔, 宠爱盛嫔, 比旁人来说的, 暂且是多了几分真心。
盛嫔年纪小, 骄纵, 爱闹, 他也乐意去哄。
只是作为妃子, 盛嫔如今又是一宫主位, 这般不依不饶的未免太过于小气,盛嫔如今这一去,只怕日后整个后宫便都要知晓了。
盛嫔这般的有失体统。
他咬着牙愤恨一句:“简直是胆大包天!”说罢拔脚就要往外走。
康熙又气, 又急, 脚步走的飞快。
李德全跟在后头,瞧的清楚, 万岁爷板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他也歇了嘴没去多问,只匆匆的跟在后头小跑着, 这盛嫔娘娘只怕是惹恼了万岁爷了。
想来也是,万岁爷是天子,这整个紫禁城的女人都是万岁爷的, 就算是再宠爱盛嫔,帝王的威仪也不容许一个女人来侵犯。
何况,万岁爷也并没有做什么。
乾清宫离永和宫并不远,出了广生右门,过了德阳门便是永和宫了,万岁爷一路上怒气冲冲的,半句话也不说,倒是让守在门口的奴才们吓了一跳。
随即,连忙惊喜的跪下来:“奴才们叩见万岁爷。”这万岁爷不来后宫多日,一来后宫就是来她们永和宫,永和宫的奴才们自然是高兴。
有心思玲珑的奴才们已经偷偷溜回屋内去德妃那禀告。
康熙正是一脸的怒气,瞧了一眼停在永和宫门外的轿撵,随即越发怒气的往里面走。门口停着的轿撵定是盛嫔的,她还当真来了!
这般的小气性子,闺房之中朝他耍耍就行了,居然还任性到外面来了。
康熙简直是又急又气,也没让奴才们禀告,一手推开了永和宫的大门,德妃听到消息正走出来迎接,恰好撞见了个正着。
“万岁爷如何来了?”
德妃笑着上前行了个礼:“倒是也没让嫔妾提前准备。”万岁爷来她永和宫,德妃自然是惊喜的,一时间便没看出万岁爷与往日的不同。
直到康熙板着一张脸,问了一句:“盛嫔到你这儿来了?”
德妃原本带笑的面上僵硬了片刻,随即立马抬起头往万岁爷那看了一眼。
屋内摆放着冰盆,燥热的性子渐渐变得沉稳,康熙这才察觉自己太过急躁了一些,抬起手捂着嘴唇咳嗽了一声,又道:“朕在门口瞧见了秀水苑的轿撵,这才一问。”
帝王的语气淡淡的,倒好像刚刚的着急与怒火是让人听叉了一般。
德妃收回目光,面上笑容不变。
她瞧着走到冰盆边上的万岁爷,从宫女的手中拿起扇子,亲自上前替万岁扇着扇子,才道:“倒是听说盛嫔来了我永和宫。”
冰盆前,用手去试冰块的康熙手顿了顿。
德妃站在他身后,瞧了一眼万岁爷带着玉扳指的手,随后又道:“但是刚刚嫔妾在小憩,听说盛嫔拐了个弯儿往偏殿去了。”
“偏殿?”
康熙一手接过宫女们奉上来大茶盏,低头喝了一口,漫不经心道:“倒是没想到,盛嫔与密嫔什么时候走的近了。”
“谁知道呢。”
德妃低着头道:“听说上午的时候密嫔去了一趟秀水苑,下午盛嫔妹妹就巴巴儿的过来了,许是两人一见如故,成了知己。”
德妃说完就不再说话了,只低着脑袋,但拿着扇子的手却始终的在万岁爷的背后扇着。
一杯凉茶下了肚,康熙那烧的热气腾腾的怒火也烧的差不多了。
今个儿只怕是自个儿小题大做冤了盛嫔,随后放下茶盏的时候又瞧见德妃在背后一直打着扇子的手,她也不再说话低垂着脑袋,瞧着面色不是开怀。
许是刚刚一进屋就问盛嫔,伤着她了。
康熙有些内疚,又往德妃那看了一眼:“几日不见,爱妃的气色是越来越好了。”德妃抬起头,笑了:“嫔妾如今年岁大了,比不得青春年少的小姑娘了。”
就比如万岁爷口口声声挂在嘴边一进门就喊的盛嫔。
她如今翻了年也才十七,年轻的如一朵娇花。
“盛嫔骄纵,不如你来的沉稳。”康熙上前两步,抬手拍了拍德妃的肩膀:“前日缅甸进贡了几柄玉如意,待会让李德全给你送一柄过来。”
“多谢万岁爷。”
德妃跪下身子叩谢,再起身抬头,却只瞧见万岁爷匆匆而去的背影。
她神色一闪,漆黑的眼帘有些晦涩。
宫女在旁边道:“万岁爷好不容易来一趟后宫,娘娘怎么不将万岁爷留下来用膳?”德妃面色不变,抬脚上前。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刚刚万岁爷站着的位置:“本宫倒是想留,可你看刚刚那情形留的住么?”万岁爷一来永和宫就直接说要人。
平日里面沉如水,且心思缜密的万岁爷从来没这个样子过。
德妃心中开始微微收紧,万岁爷宠爱盛嫔一日甚过一日,若说是新鲜感也该早就过去了。
她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一个念头闪过,又飞快的压制过去。
帝王如何会有真心?
德妃轻笑一声,弯腰拿起一旁万岁爷随手放下的茶盏,伸手抚了抚:“去查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宫女弯下身子行了个礼,飞快的下去了。
独留德妃,看着手中的茶盏,痴痴的发呆。
***
过了大半个时辰,盛琼华才从密嫔的屋子里出来。
夏日里天总是黑的晚,到了申时外面还是一阵透亮,她出了永和宫的偏殿,朝身侧的红裳笑着道:“十六阿哥可当真可爱。”
十六阿哥是很可爱,还没满周岁却养的极好,那小手小脚藕节似的胖乎乎的,直讨人喜欢。
难怪小一辈中,万岁爷最喜欢十六阿哥。
“奴婢也觉得十六阿哥长得好。”
红裳倒是喜欢孩子,出了门说起十六阿哥还是一脸的笑意:“主子你瞧刚刚,十六阿哥还朝我们笑呢。”
盛琼华精致漂亮的脸上也同样一脸的笑意,花盆底抬起跨过台阶:“密嫔倒是好福气。”
两人刚出了永和宫的门,守在门口的小福子赶紧的跟上来,压低声音道:“主子,刚刚万岁爷来了。”
“来便来了。”
盛琼华边走边道:“又不是去本宫的秀水苑,与本宫说什么。”
“不是啊。”小福子急出了一头的汗,上前两步堵着盛琼华便往后退边道:“听说万岁爷来的时候怒气冲冲的,面色漆黑的像是一团水了……”
小福子抬起袖口抹着汗,他被乾清宫的奴才堵在外面也不敢去查怕惹人怀疑,只好在门口候着主子:“主子,您可别再与万岁爷怄气了。”
“本宫什么时候与万岁爷怄气了?”盛琼华瞪了小福子一眼:“你这说话莫名其妙的,本宫如今都没见过万岁爷,万岁爷生气总不该赖在本宫头上!”
她刚说完,永和宫前侧的景阳门忽然打开。
那儿站着不少人,穿着黄马甲的御前侍卫,鸦青色长袍的太监,还有……停在众人正中央,明黄色的轿撵。
帝王的龙撵为玉造成,圆顶,六层幨帷,垂镂金垂云,贴三层镂金云板,金青色的绸缎绑在四个车轸上。
微风一吹,明黄色的龙幔微微晃荡。
盛琼华像是楞了一下,随后立即弯下腰,还没开口,龙撵里的人倒像是有反应一样,那下垂绣着金云龙羽纹的幨帷打开。
修长如玉的手指上配着一只玉扳指。
那人坐在里头,映着里面朱红色的毯子,开口的声音漫不经心:“过来。”
垂下去的桃花眼眼神一闪,盛琼华直起腰,抬起头。
她上前两步,早有跪在地上的太监俯趴在地上拿来马凳,盛琼华刚踩上去,人还没站稳就见里面伸出一双手。
掌心宽大又炙热,两手并拢,一把搂住她的腰杆。
盛琼华还没出声尖叫,便被人抱到龙撵中。
里面是明黄色的帷帐,朱红色的地毯,宽大的车厢中角落四处的象牙冰鉴中早已放上了冰块。盛琼华被人一把搂在怀中,放在腰间的大手越收越紧。
“这里面也是一股龙涎香。”
她抬起胳膊,勾住帝王的脖子,身着一身嫩绿色的长袍,玉一样的脸,生嫩又鲜活。
康熙面色不虞,眼中神色微沉,倒是瞧不出神色是何。
龙撵足足十六人抬起,里头平稳唯有头顶的五彩流苏微微晃荡,盛琼华见万岁爷不说话,勾住他脖子的手腕又用力了一分。
“瞧见朕,你似乎不怎么惊讶?”
康熙低下头,宽大的手掌在她腰间摩挲着。
盛琼华一边扭着身子,直嚷嚷痒,一边道:“嫔妾只是觉得,万岁爷会来。”
“哦?”那作怪的大手停顿片刻。
帝王黑沉的双眼抬起,看着她:“为何?”
“因为万岁爷不够了解嫔妾。”盛嫔还是笑着的,她越长越漂亮,鲜嫩的如同那荷叶上的露珠。
“朕不了解你,你倒是了解朕。”帝王漫不经心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的冰冷。
他看着手掌下的腰肢,纤细又挺直,从外面看细的一只手就握的住,而里面又是细滑又莹白。
那紧绷着的喉结忽而一滚。
掐着她的手也越收越紧。
盛琼华躺在他怀中,手勾着他的脖子,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直到面前那道漆黑的眼帘往下垂,她才忽而上前。
如蜻蜓点水般,轻轻地碰在他的眼睫上。
帝王一瞬,漆黑的眼帘瞬间抬起,正对上那灿烂至极的笑。
头顶的五色帷帐微微晃荡,她迎着窗外嫣红的彩霞,笑道:“帝王之心,海底针,嫔妾不敢妄自揣摩。”
“嫔妾了解的,是日日睡在嫔妾身侧的枕边人。”
她伸出手,握起腰间渐渐松开的掌心,绵软的手掌放入那宽大的掌心内,她丁点儿的手还没他巴掌一半大。
一个手掌瘦削,骨节突出,一个嫩白如玉,柔若无骨。
她将手指陷入帝王的手指缝隙中,牢牢地,攥紧。
帝王怕是第一次被人这般连缝隙都被握住,楞了好长一会儿才抬起头,正巧对上那双灵动又狡黠的双眼。
“你又诓朕!”
他咬牙切齿的,但握住她掌心的手却是牢牢地抓紧不放。
盛琼华也不怕了,娇俏的歪了歪脑袋的,耳朵上坠着的珍珠,微微的晃荡:“嫔妾什么时候诓骗万岁爷了?”
“你还敢说,你不知道朕过来?”
刚刚与那小太监说的那几句话,明显的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万岁爷与嫔妾争吵,嫔妾日日寝食难安。”她忽然发了力,一下撞入他怀中。
康熙吓一跳,立马伸手将人护住,她如小鸟一般贴在他的胸口,刚刚的骄傲与自负,狡黠与灵动尽数化做一声委屈。
“次次都是嫔妾认错,但嫔妾看那民间的夫妻若是起了争执都是丈夫的拿了好吃的,好喝的,去哄着。”
“投之以琼瑶,报之以木桃。”
怀中的人攥紧他胸口的衣领越收越紧:“万岁爷虽是帝王,却也是嫔妾心中的夫君,嫔妾以诚相待自也是想万岁爷投以报之。”
宽大的手掌伸出去,落在她柔软的头发上,她如那粘人又撒娇的猫儿,摇了摇脑袋在他掌心蹭了蹭。
开口的声音娇软又绵长:“总不能伤心难过了却只让嫔妾一个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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