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耻辱柱

    项衡是真的约战, 不是摆架势, 可荆问并不想和他打, 赢了也不光彩。

    荆问冷冷传音“我知道,我此番折了你的威信,你想重新在银沙百姓面前树立起来。但是项大城主, 差不多得了,莫要太过分。”

    项衡可没想这么多,纯粹是替女儿讨公道。

    两人一直都在密语传音,项衡也只是想让荆问私下里和女儿道歉, 这有何难

    他完全不认为自己的要求过分“前辈,请”

    荆问本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竟搞的自己骑虎难下,杀剑的怒意陡然再生“就算我给她道歉, 她敢接受吗”

    真是给脸不要脸, 项衡的倔脾气也上来了,自己修为是不如他, 却也不是全无反手之力,舍得一身剐,绝对能让他满地找牙

    抛弃密语, 项衡直接当众喝问“小葵, 前辈若向你道歉,你敢不敢接受”

    城中众人的心情, 在短短一段时间内大起大落。

    先前荆问入侵项衡意识海时, 众人是提心吊胆。

    后来发现荆问没了剑意, 与项衡和颜悦色在聊着什么,他们料想“误会”应是解除了,纷纷松了口气。

    可还没多久,项衡忽然释放出滚滚战意,一副要与荆问拼命的架势,他们的心又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再说项海葵的心情和城中众人一样,都是大起大落。然而传音被阻隔,无法询问,唯有干着急。

    此时父亲这一声问话,终于令她明白,他是在帮自己讨公道。

    浑身血淋淋,蓝裙早已染成红裙,项海葵都没有变过脸色。项衡一句话的功夫,便让她的眼圈泛红了,使劲儿吸了吸鼻子,才将即将涌出的眼泪给憋回去。

    而城中众人的心情,也从担忧中多出几分骄傲。

    “小葵”项天晴急慌慌传音给项海葵,她先前见识过荆问的手段,随身宝剑被卷成了一卷,这般实力是真将她吓到了,“爹不是荆问的对手,肯定会受伤的,你快给荆问服个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项海葵正沉浸在感动中,反应慢了一点。

    荆问先开口了“我收你入我门下,以教习你剑道作为补偿如何”

    先前被她骂过,荆问心知这父女俩一个德行,一样的倔驴,肯定会让他更丢脸。

    既然闹到了这个地步,他不如趁机说出收她为弟子的事儿,相信局面便可平息,彼此皆大欢喜。

    而荆问收徒的炸弹一丢,到处都是抽气声,连项衡都颇感意外。

    项天晴的心情则十分复杂。一方面觉着项海葵真是给爹长了脸,连剑尊都认可了她的本事。

    一方面又隐隐生出一点期待,拜了荆问为师,她便要前往王都,离开银沙,离开父亲了。

    谁曾想,反应过来后的项海葵一口拒绝“前辈的好意,心领了。”

    荆问当她是在负气,循循善诱“原因呢”

    项海葵有点儿站不稳,拿天狂当拐杖,仰着头道“晚辈已经有师父了。”

    荆问“剑道之师”

    项海葵“对。”

    荆问再次观她骨龄,确实是二十出头“你师父教你多久”

    项海葵实话实说“八十日。”

    “短短八十日算什么师父。”荆问立于城楼,居高临下,面朝她微微提了下唇角弧度,“但你能有这份尊师重道的心,甚好。”

    八十日怎么就不算师父了项海葵心道真是搞笑,师父这八十日的教导,干货满满,够她受用一生。

    项海葵想喷回去,但父亲在场,自己得顾着点父亲的脸面“多谢厚爱,但真的不必了,家师脾气大,若知道晚辈改投他人门下,定会震怒。再一个”

    “哦”荆问依然当她是在生气。

    算了,还是不要说了,项海葵摇摇头。

    荆问道“但说无妨。”

    项海葵本就在天狂的唆使下,有些按讷不住,他又一直咄咄相逼,更是无法继续忍耐了。

    她望向人群,视线锁定了景然身边的女剑侍。

    那女剑侍因听闻自家剑尊要收一个女弟子,脸色极是阴沉。

    当项海葵看向她时,她的反感还挂在脸上,慌乱的垂下了头。

    在她心中,根本不会有人拒绝成为剑尊的弟子。

    一旦拜了师,便也是自己的“小姐”了,剑阁内主仆分明,她的日子会不好过。

    项海葵朝她的位置使了个眼色,问道“荆前辈,她跟随您多少年了”

    这问题将荆问给问住了。

    男剑侍忙上前一步回道“将近两百年了。”

    项海葵“这么久了,您不收她为弟子,却想收晚辈为徒,是因为晚辈比她强吧”

    这女的没事儿瞪她好多次了,当她不知道吗

    主子狂妄,连奴才都跟着嚣张。

    荆问点头“那是当然。”

    那女剑侍咬了咬牙。

    项海葵伸出左手食指和右手小拇指“晚辈也是两相对比,选择强者,不愿叛出师门。”

    她说完之后,满城寂静,纷纷在心里猜测,莫非二小姐的师父,是另外两位剑尊

    项天晴垂下眼睛,不去看众人的反应。

    从项海葵手起刀落,斩断那条小黑蛇开始,她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会认为项海葵更像是父亲的女儿。

    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

    “葵姐真是这个”路溪桥竖起大拇指,传音给白星现。

    要是剑尊肯收他为徒,估计他爹那个死抠门都要让商铺打折七日,普天同庆了。

    白星现皱皱眉“小葵妹妹说的是实话啊。”

    路溪桥惊讶“那葵姐的师父是谁,中州,不是,咱们整个世界,还有这样的人物”

    荆问原本以为她是故意奚落自己,但她的眼神不含任何讥诮,只是在叙述一件平常事。

    荆问蹙起眉“是他们两人”指的是与他齐名的两位。

    “不是。”项海葵颇自豪地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前辈。”

    荆问知道这世上隐士颇多,项海葵这么一说,真是激起了她的兴趣“不知你师父何门何派,姓谁名谁,身在何处”

    项海葵一句“我师父不当大佬很多年”险些脱口而出,硬生生的拗成“家师避世清修多年,早已不过问红尘是非。”

    “你修的重剑,属于战剑,避世清修的师父不适合你。”荆问传音过去,“你告诉我他身在何处,我去挑战他,将你抢回来,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项海葵

    是不是有病

    她提议道“前辈,您要真这么闲的话,不如去将关外的蜃妖给杀了”

    荆问不依不挠“说。”

    “我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不知道他在哪儿。”项海葵发现自己可以传音了之后,立马声音传入道辰意识海,“前辈您还好吗”

    阴长黎的声音回应过来“莫要担心,我没事。”

    听着声线倒是还挺稳,不知是不是怕自己担心,装出来的。

    项海葵正思忖着,突然被一阵音浪给刺激到了耳识。

    是荆问以气化剑,挥手在银沙城楼上写出一个“邀”字,消耗法力以大传音术,将声音滚滚传送出去,方圆起码数百城镇都可听的一清二楚。

    “今日,金灵剑道院太上长老荆问,于银沙城立下赌约,约战银沙大城主项衡之女、项海葵的剑道恩师,烦请诸位将此事传扬出去,荆问会在王都等他,以十年为限,若不来,他的徒儿项海葵,便归我了。”

    说完看向项海葵“十年,足够他得知消息了吧”

    草,项海葵吃惊。

    尤其当她发现众人都不觉得这很荒谬,看她的目光甚至带着羡慕,更是目瞪口呆。

    项衡与她密语“女儿,在这个世界是这样的,两个境界相差不大的剑修之间约斗,所有物都可以拿来作为赌注。”

    徒弟属于所有物的一种。

    不应战也行,却会被其他剑修嘲笑,被钉在耻辱柱上。

    是真的耻辱柱。

    除银沙之外,中州许多城市设有耻辱柱,修成一柄断剑形状,但凡有点名望的剑修比武,输的一方,以及不应战的一方,就会柱上留名。

    当然,王都金灵大广场上那根耻辱柱,是最“宏伟壮观”的了。

    这也是项衡弃了原主的剑修之路,转修其他的一个原因。

    “这也太变态了吧”项海葵从梦境中窥探到的,只限于银沙,她还真不知道这些。

    “我起初也认为变态。”项衡再看她这一身伤,心中又是一阵揪痛,“但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剑修的冲动。”

    中州没修耻辱柱之前,剑修们一言不合就生死约战,中州每年都有大量剑修死于内斗。

    项海葵“我师父被囚禁着呀,根本不可能应战。”

    耻辱柱上会怎么写

    项海葵的师父

    “项衡,我给出如此交代,你是否满意了”荆问此举虽是发自本心,但也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抬举项海葵了。

    很快,整个世界都会知道项海葵的大名。

    知道他堂堂剑尊,与人争夺此女为徒。

    项衡的战意的确消了下去,倒不是女儿即将“名扬四海”。

    他已从阴长黎口中,得知女儿有个了不起的师父。

    虽被囚禁着,但通过与阴长黎接触,他觉着这一伙山海族的巨佬们,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

    荆问的名字,很有可能快要出现在王都广场上那根又高又粗的耻辱柱上了。

    能不消气儿么。

    “还有一事。”荆问临走前,视线落在项天晴身上,传音,“项衡,我想将我徒弟的女儿带走,她与你并无血亲关系,这世上,我这个太师父,与她的关系还更亲近一些。”

    项衡直接拒绝“她是我的女儿。”

    “我希望你可以询问一下她的意见,但不要将从前的恩怨告诉她。”荆问终究是不能像对待项海葵一样,直接说出收徒的事儿,密语过罢,看了一旁打坐的道辰一眼,“我先去佛窟等着,明天日落才会离开,她若愿随我走,便于日落之前过来佛窟。”

    言罢,化为一柄飞剑离去。

    项海葵还有话要说,但荆问速度太快,她的传音追不过去了。

    倒是让她无意中发现,孟西楼趁着荆问将众人视线吸引走,偷偷出了城。

    估计是深知她父亲的手段,想要逃跑。

    她原本想通知父亲,眼珠一转“路溪桥,小白,先跟我走。”

    而项衡原本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帮女儿疗伤,有很多话想和女儿说,瞧见同在城楼上的道辰,趔趔趄趄的站起身,他忙上前去搀扶住。

    “阴前辈,您可还好”项衡分不清楚这是道辰还是阴长黎,反正传音进识海去就行了。

    “他需要休息。”道辰示意项衡不要来叨扰他。

    “不,我不需要。”道辰意识海内,阴长黎的意识本已昏昏沉沉,听见“前辈”两个字,垂死惊坐起,“伯父,我没事,让您担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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