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彼2岸3无4归路(十四)

    虽然这宫楼残垣附近除他们之外没有别人, 但不少神识都往这边瞄着。

    景然被戚隐这样指着鼻子骂, 不觉丢脸。

    戚隐说的没错, 在没拿定主意干掉山海族之前,连他父王都得让着戚隐三分。

    戚隐是长辈,且的确有嚣张的资本。

    独孤壑跳去景然面前, 挡住景然“戚隐,你和小辈计较什么,来,你的对手是我啊”

    “连你一起打”戚隐将项海葵推去给阴长黎, 便要朝他们杀过去。

    项海葵拽住他“不行啊师父,您赶紧回去”

    “这一来一回要很久,回去也来不及了。”戚隐根本不在乎,压住即将迸射而出的剑气, 捏捏徒弟被泪水洗过、湿漉漉的小脸蛋, “打不打的赢不重要,是生是死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小葵你必须知道,什么归属感不归属感的,不管你是哪个世界的人, 在我这里, 永远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寒栖这是跟您说了什么不是这样的”项海葵哭的更凶了, 先前那么痛苦, 她都不曾掉过眼泪。

    “再说了, 师父也不只是为了你,他们欺负我徒弟,就是打我的脸,这都能忍,活着作甚”

    项海葵不撒手“阴前辈您快劝劝他啊”

    阴长黎双唇刚动,戚隐先劈头盖脸的骂过去“你不要和我扯什么大道理,你该盼着我死了,不然等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稍用些力气,将项海葵拽住自己的手掰开。

    剑气迸发,直接在他周身凝结出一个光球,冲击的周围木屑飞扬。

    独孤壑等这一天等太久了,兴奋着刚将剑拔出,突地一怔“怎么回事,你只是魂体状态”

    太失望,实在是太失望了,“那好,我只出五分力”

    没办法了,项海葵一抹眼泪,拔剑也要冲上去。

    总不能看着师父一打二,她要去绊住帝君,继续和他耗

    阴长黎拉住她的手腕“帝君不会出手的,他现在只想跑,独孤壑一出剑就六亲不认,已经指望不上,他得速回上界守着闻天宫。”

    果不其然,景然只闪不攻,只想趁机逃走。

    他的暗卫根本不敢上前,当世最强的两柄剑交手,触之即死。

    连景然都异常凄惨,像是身处荆棘丛中,本就破了洞还被鲜血染色的玄衣,被割的破破烂烂。

    即使有独孤壑帮忙阻拦,仍旧被戚隐重击了三四次。

    那是犹如十万大山压顶的力量,他精神力全盛时都未必扛得住,何况如今这幅半死不活的状态。

    终于抓住一个空隙,脱离战圈,立刻化为一朵金莲飞离彼岸城。

    冥界得而复失,景然也没有办法,这一连串变故,折腾的他心力交瘁。

    项海葵看着他逃走,面无表情。

    她如今整个心思都在师父身上。

    却还是可以感觉到,景然离开之后,神识往她身上递了递。

    但始终没有传音给她,不知他在看什么。

    “我师父如果出事,这辈子我什么都不做了,和寒栖不死不休。”她喃喃自语,捧着心口蹲下去。

    观战时,一直在旁不言不语的阴长黎,像是突然梦游回神。

    他瞧见她蹲着,便也面朝她单膝蹲地“别怕,我看过了,没事。”

    项海葵抬头一怔“看过了”

    阴长黎微微颔首,用拇指抹去她眼窝里的泪“记不记得寒栖问我,扶我这些族人,我扶的累不累。累,当然累,简直是操碎了心。”

    项海葵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他笑“我在他们的囚禁地,埋了不知多少宝物,甚至有留影石,记录着他们的举动。戚爷是我的重点监视对象,自然更多优待。”

    项海葵的眼睛逐渐明亮起来“您是说,您的保护措施拦住了雀迟”

    “你血脉不畅,不能久蹲,来,起来再说。”阴长黎扶着她站起身,才继续说,“不,那些拦不住雀迟。但我猜到是雀迟时,心里其实是松了口气儿的。方才,我通过一道链接神念的桥梁,回去万骨窟看了一眼,果然不出我所料。”

    “嗯”站稳之后,项海葵挣开了他的手。

    阴长黎眼眸微微黯了黯,将手负于背后“你知道从前雀迟是被关在九苦之地的么”

    “知道。”

    “雀迟当着我的面吃了我三哥,而我在冥界任职数千年,却从不去找雀迟麻烦,是有缘故的。”

    他提起,项海葵也觉得奇怪。

    仇人身在冥界,他竟然从不理会。

    雀迟和那些剐他鳞片的族人可不一样。

    换成从前,项海葵肯定好奇的不停追问,如今变沉默了很多,阴长黎和她说话,也变的小心翼翼“雀迟,是被舒罗耶也就是前冥君抓起来了。”

    当年山海族战败之后,舒罗耶将山海族的叛徒能杀的杀,一时之间杀不死的,便关入冥界九苦之地。

    等浊气炼化之后,再杀。

    年轻的阴长黎自认有些能耐之后,潜入冥界,寻到九苦之地,正是为了杀雀迟。

    那时的雀迟已经十分虚弱,阴长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杀死。

    却在洞口遇到舒罗耶,将他拦下。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回想起唯一挚友,阴长黎的神色愈发添了几分伤感,“他的博学与睿智,实乃世所罕见。我算天命的本事,正是他教导我的。于我而言,他其实更像师父。”

    “当时他告诉我,忍一时仇恨,饶雀迟一命,结一个善缘,问我肯不肯。”

    阴长黎当然不肯。

    仇人近在眼前,岂有不杀的道理。

    可阴长黎打不过他,与他斗智斗勇了数年,也没能走进雀迟被囚禁的洞穴。

    最后还被舒罗耶忽悠的去极乐宫做了宫主,成了他的下属。

    回想起来,阴长黎都有些啼笑皆非。

    “所以,这个善缘应在哪里了”项海葵屏住呼吸,问,“应在了师父身上”

    阴长黎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寒栖其实一直都不知道,他有一个弱点。”

    项海葵刚“哦”了一声,眼前忽然光影纠缠。

    阴长黎带她瞬间转移去了冥海岸上。

    岸上站着两个人,寒栖和一个长相甜美的少女。

    项海葵一看见寒栖,眼眸瞬间锋利如刀,抿紧了唇,周身杀意涤荡,竟迫的星奴都朝后退了两步,躲在了寒栖背后。

    寒栖蜜桔吃到一半,楞了一下。

    但还是将剩下的剩下的一半吃完,才拱手笑道“长黎兄,项姑娘,别来无恙。”

    阴长黎不和他说话,继续与项海葵的话题“寒栖这人最大的弱点,就是他对我们山海族带有极强烈的偏见,一旦存在偏见,就很容易出错。”

    项海葵冷冷道“哦”

    阴长黎刻意演戏一般,帮项海葵整理鬓边的乱发“在他眼睛里,我们山海族分三类。我个人属于一类,第二类是好战分子,第三类是穷凶之徒。”

    寒栖也不吭声,仅轻轻一笑,继续吃自己的橘子。

    反正他已经赢了,由着失败者在自己面前耍耍嘴皮子,也没什么。

    “真以为你赢了”阴长黎瞥他一眼之后,一挥袖,扔出一块儿晶莹剔透的椭圆形石头。

    那石头飞到半空中,突然射出一道光,光幕中呈现出一副画面。

    画面又模糊到清晰,项海葵瞳孔一缩,是师父的万骨窟。

    穿一身红衣的雀迟,闲庭信步般穿过重重剑阵,走进万骨窟长长的甬道内。

    甬道的尽头,戚隐正盘膝坐在地上,手脚都被铁链锁住。

    “师父,咱们许久不见了啊”

    雀迟行至戚隐面前之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徒儿今日前来拜见,是受了寒栖的指派,他让我来吃掉您呢。”

    戚隐依然闭着眼睛,魂魄不在体内,自然没有回应。

    雀迟在原地默默伫立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撩衣摆,面对着戚隐盘膝坐下。

    他托着下巴,脸上流露出费解的神色“可是,我有一点怎么想都想不通,这个寒栖,凭什么认为我会想吃掉师父呢”

    而且是毫不怀疑的认定,开门见山就说有办法帮他吃掉师父,问他愿不愿意配合。

    “我当年,也不过是捅了师父一剑,从来没想过要师父的命啊,真是搞不懂他的想法”

    雀迟与戚隐理念不合,时常被戚隐教训,确实有反叛之心。

    他和戚隐之间并没有什么血海深仇,与此相反,他自幼受戚隐悉心照顾,手把手的教他修剑,是有恩情在的。

    正如他对项海葵说的那样,师父没有将他逐出师门,他也从来没有在心中真正的背叛师门。

    就连突然冒出来的小师妹,他都不曾想过杀死她,又怎么会杀师父

    “您说这个寒栖好笑不好笑还什么算无遗策的国师呢,呸,我们是兽,又不是石头。”

    雀迟眼眸里的鄙夷遮掩不住,他之所以答应寒栖,也只是怕拒绝之后,寒栖再有别的主意。

    “师父,您只管去为小师妹撑腰,徒儿在这为您守着。”

    看到这一幕时,寒栖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捏着拳头好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项海葵则是先长长松了口气,再微微愣。

    是啊,雀迟的确是穷凶极恶,但他的想法是睡了她,拿来气师父。

    变态归变态,的确是没有杀心的。

    在孟南亭说留着她有用时,雀迟甚至还表现出了护犊子的态度。

    而观他拿剑之时的姿态,几乎是翻版师父,可见在剑道上,他对师父是完全认同的。

    但雀迟平素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歹毒,理所应当所有人都认为他肯定会趁机吃掉师父。

    “寒栖,这就是你的弱点。”阴长黎看向他的目光充斥着讥诮,“在你眼睛里,除了极个别,所有山海族都不过是些蒙味无知、毫无人性的畜生。从本质上讲,你与帝君是一样的,自大。”

    寒栖的拳头慢慢松开,再度微笑“这一局我既输了,无话可说,随你怎么说吧。”

    他转身时脸色一沉,“星奴,我们走。”

    “是,师父。”星奴小声回答。

    “寒前辈。”项海葵却喊住他。

    寒栖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才转过身“姑娘是不是想像捅帝君那样,也来捅我两剑发泄一下”

    项海葵垂着睫毛,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喊住他。

    嗯,的确想捅他两剑来着,可惜她现在拖着伤病之体,办不到。

    于是又想痛骂他一顿出出气。

    话到嘴边,忽然又不想骂了。

    不知为何,心中似乎没了那么重的戾气,连骂人都骂不动了。

    她低头沉吟。

    寒栖不急不躁的等待,并不催促她,也不急着走。

    终于,她似乎想通了,抬眸望向他“不知前辈有没有被上一课,但拜您和帝君所赐,我被上了一课。”

    寒栖回望她,等着听她说。

    “先前我曾说过,我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不想掺合你们的战争。在我捅帝君之时,我心中发誓要弄死他,但依然无关站队,因为我与他之间仅仅是私仇。”

    项海葵不善长和人讲道理,努力在脑海中筹措着语言,“我不掺合的原因,除了归属感之外,我私心认为你们谁都有道理,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既然与我无关,不想轻易站队。”

    寒栖点点头“那现在呢”

    项海葵笃定“现在,我选山海族。”

    阴长黎微微动容,垂眸看向她。

    寒栖“嗯”一声“意料之中。”

    项海葵摇头“不,和您预料的不同,并不只是我师父今日舍命替我撑腰,令我找到归属感的原因,当然,这是很大一部分原因。”

    寒栖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项海葵道“您之前说,在山海族和天族之间,您选择天族,因为天族的文明接近人族,天族只将人类当奴隶,山海族却将人当食物。”

    寒栖“嗯。”

    项海葵道“这句话,当时其实说服了我。因为我一直宁愿做奴隶,也想活下去,甘愿做你们的棋子和工具。”

    “可现在,我以我的切身体验告诉你,身为天狂剑主,我宁可与凶残的兽族拼一拼谁更凶残,谁做谁的食物,也不愿在高贵的天族人脚边摇尾乞怜,被践踏成狗。”

    忽地有些站立不稳,阴长黎连忙后退半步,以掌心推了一下她的后腰。

    项海葵蹙了蹙眉,却没有排斥,心里的一股气卸掉之后,她确实是累极了。

    向后靠去,将重心压在他手掌心上。

    阴长黎迟疑了下,又往前走了半步,与她错开半个肩膀,半边身子似树,由她靠着。

    “所以寒前辈,你我道不同,谢谢您这一段时间有心或者无心对我的栽培。”项海葵借着阴长黎的力气站稳,眼眸是从未有过的沉静,朝他抱拳,“今后,战场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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