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海葵的眼皮儿跳了下“为什么莫非他也与您有缘”
如今正好需要血修罗的梦剑, 算是应了这份缘
“那倒不是。”阴长黎示意她先出山, 边走边说。
他快被冻僵了, 无法开启小黑球, 必须先离开山谷,“血修罗出身邪宗,他身为宗主的爷爷是邪修, 他父亲也是邪修, 他是接班人。”
项海葵点点头“像扳正道辰一样,您赠剑给他,是想让他改邪归正吧。”
阴大老板为富不仁, 竟然经常不干人事儿, 但剥开外衣观其本质, 出发点往往还是好的。
“不是。”阴长黎否定她的猜测, 十分坦率的道, “他祖父得罪过我, 我没能拐走他儿子,就等着他孙子。”
所以血修罗一出生,就被阴长黎盯上了。
“十岁,刚开扩出意识海,我就骗着他绑定了梦剑,他再也修不了邪道。”
他们家一贯一脉单传, 修炼的邪功也是祖上所留, 密不外传。
孙子活着, 但在一定意义上, 他们家已算断掉传承。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项海葵出奇平静。
裹了裹御寒的氅衣,顶着寒风往山外方向走。
阴长黎这个人啊。
神是他,鬼也是他。
慈悲起来像是菩萨,恶劣起来分分钟让人想要锤爆他的狗头。
但这份恶劣总是有底线的。
最起码血修罗如今是当世正道三剑尊之一,距离合道一步之遥。
至于这些坑爹剑,风险本来就与机遇并存。
项海葵一边将被寒风吹的飞舞的乱发全塞进头顶的丸子里,一边道“这么听起来,隔壁那位大佬带来的神剑,似乎全落在您手里了”
阴长黎“是我费心思收集来的,研究一下这些剑的玄妙之门。”
项海葵生出一个不太妙的念头“您该不是研究清楚之后,也铸几柄出来玩玩儿吧”
“我铸造不了。”阴长黎的语气颇为惋惜,“这类型的剑,需要铸造者拥有天工血脉。”
“天工”项海葵抬头望天,“天族的工匠”
不对,神剑是从隔壁三千界流传来的,与此地不是同一个天,“是隔壁天族的工匠”
“隔壁并无天族,只有天人四族。”
出山之后,小黑蛇僵硬的身体逐渐复苏。
他从项海葵的袖筒里钻出来,化为一道黑光落在几人面前,摊开手掌,小黑球慢慢浮现,且从他手心弹出,逐渐变大。
几人进入行宫,依然留白星现在外拉车“叔叔,去哪儿啊”
阴长黎“金灵王都。”
“等等。”项海葵问,“您不是说要先去见一见我爹”
阴长黎点头“对。”
项海葵纳闷“我爹在王都”
“小白,走吧。”阴长黎走去案台后坐下,提起炉上的茶壶,倒了几杯热茶,示意她和路溪桥都先过来喝一杯暖暖丹田,“金灵闹出小建木树的乱子,你失踪了,你爹在银沙城还能坐的住”
项海葵一怔“我闭关养伤之前,不是告诉您,让您递个消息去给我爹吗”
阴长黎垂睫“你仔细回想一下,我当时将话题岔开了,并没有答应你。”
路溪桥原本打算上前喝茶,突感一股怒意排山倒海的袭来,打了个哆嗦,反向后挪了挪脚步。
项海葵一个箭步冲过去,双手按在案台上,低头瞪着他“您什么意思你知道不知道,我失踪几个月,我爹得多担忧”
阴长黎递茶给她“之前十年为我收集妖丹疗伤,常常一走七八个月,也没见你爹担忧,如今才四个月而已。”
“能一样吗”项海葵忍了半天,才忍住没伸手将他递来的茶杯打翻,“之前我是出去做事,这次是在金灵王都大乱时失踪”
“没什么不同,他十分相信你的能力,或者说过于信任我,所以不会太担忧的。”阴长黎抬起黑润的眼眸,“我知道近来发生的事情你不会告诉他,那么让他稍稍为你担忧一下,多添几为父亲的责任心,也无不可,是不是”
再者,他虽不曾立即送信,却有派只鸟去盯着项衡的反应。
见他起初时并不十分急迫的模样,才决定不送。
逐渐开始着急之后,这信还是送了。
项海葵原本气的胸口痛,此刻与他对视,从他眼睛里读懂了一些含义。
他替她抱不平。
他想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他还想告诉她,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感情,包括亲情,不然也不会有“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
但感情同样可以通过相处产生。
父亲并不是不爱她,是时间太久,久到忘记了该怎样去爱她。
应该提醒他,而非躲着他。
项海葵避开对视,像是藏在心底深处的一个气球被人戳破,“砰”的一声,炸的她心烦意乱“阴前辈,我和您之间的关系没您想的那么亲近,您也未免管太宽了吧”
唇线稍稍绷了绷,阴长黎眼底泛起一抹凉意“你也知道我无利不起早,既然没那么亲近,凭什么你让我送信,我就得替你送信”
他动气了。
她两片唇动了动,端起面前的茶仰头一饮而尽,走去一边打坐,不接话。
他倒茶喝茶,冷着脸,也不吭声。
路溪桥在行宫入口处的台阶上坐下来,不敢上前去。
自己跟进来分明是个错误,应该在外面陪着小白拉车才对。
但预想中的冷战并没有持续太久。
项海葵不是矫情的性,心知自己有错,自然想要道歉。
可她也知道阴长黎的脾气,她若是低头道歉,他一定会顺杆爬,趁机提出一堆无理要求作为补偿。
想了想,她理直气壮的道“您说凭什么被偏爱的就是有恃无恐,千难万难,还不是因为您乐意,您喜欢”
阴长黎
捏捏眉心,半响不知该接什么话,绷着的双唇一松,朝她露出一个“你赢了”的笑容。
*
天界。
将近四个月的时间,景然的伤势刚刚养好三成左右。
他低估了天狂剑的威力,胸口和腹部的那两个窟窿虽要不了他的命,却持续腐烂,修复起来非常吃力。
再一个,他打坐时实难静心。
起初还不觉得,时间越久,脑海中便总是回忆起那两种截然不同的眼神。
他遭遇危险时,项海葵扑上来抱住他时的眼神。
她朝他捅剑时,路灯一盏盏熄灭掉的眼神。
这两种眼神交替着不断出现,随着时间流逝,反而愈发清晰。
逼的他不得不去重新思考,他对她做的事情有那么严重么
严重到她对他绝望
明明他已经很照顾她的心情。
心烦意乱,景然停止调息,起身走出房间。
“帝君。”侍女们跪了一地。
他刚要走出殿门,被暗卫拦住“帝君,这是之前所有潜入彼岸城的异族名单”
景然吩咐“暗杀他们首领。”
暗卫问“只杀首领”
景然不耐烦“对,交给寒栖去处理,”
暗卫微愣“您还信他”
景然冷笑“我从来就没信过他。”
说完继续往前走。
暗卫随在他身后,看他前往的方向好像是天神宫,心中不由大骇。
帝君这是想要再次开启玄天镜
玄天镜乃天族镇族之宝,自天族存在,玄天镜就在。
历任帝君行大事之前,总会开启玄天镜问一问吉凶。
比如前任帝君决定与山海族一战之前就曾开启过,得到的结果自然是可战才会下手。
而前冥君舒罗耶制造诛灭天族的法器,玄天镜主动预警,帝君才会知道此事。
至于帝君转世应劫,也问过玄天镜的。
此镜通常被认为传递着天道的旨意,唯有王族血脉方能开启,但开启者需要消耗大量的生命力,必须慎之又慎。
两日后。
白星现将小黑球带去金灵城外,随后几人换乘了独角兽车。
白星现准备上车时,阴长黎撩开帘子,递给他一枚玉简“你不和我们一起进城,接下来你要单独行动。”
白星现心中一慌,犹豫半响才将玉简接过手中“这是什么”
阴长黎没有回答他,转头看向项海葵“你先前问过我一个问题,你是否还记得”
项海葵讪讪“我的问题太多了。”
“亏你也知道”阴长黎轻笑一声,“就是关于我为何不去游说其他小族联合抵抗天族之事。”
项海葵颔首,之前在彼岸城,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人”来刺杀景然,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个送,她心中产生了这种疑问。
“因为时机未到。越是小族越有种族之见,在他们眼睛里,我们这些大族都是一丘之貉。”
阴长黎指了指白星现手里的玉简,“以帝君的作风,他要开始报复了。”
以牙还牙的报复,你们刺杀天族的首领,天族就去刺杀你们的首领。
“玉简内有地图,那一个个圈圈,都是各种可联合的小族首领的藏身之处。你去救他们,且告诉他们你父亲是前太子舒罗耶,你准备报仇夺权,他们会信你的。再许他们些好处,比如将来成为帝君之后,会给各族划分生存区域”
“我、我自己去”白星现指着自己的鼻子,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啊。
他刚粗粗扫了一眼,起码六百多个圈圈
“当然,你必须向他们展示你的能力和智慧,证明你不是我山海族大族长的傀儡,不然谁跟着你做事”
白星现拿着玉简的手微微颤抖。
他知道叔叔留着这些异族首领不去招揽,一个个调查分析他们,全是为了给自己铺路,让他们成为他的势力,而不是山海族的势力。
实在用心良苦。
同样也是叔叔给他的考核。
容不下失败的考核。
其实,只要帝君不亲自动手,凭借灵感压制从天族手里救下这些首领不难,怕只怕
“万一是寒栖进行部署”
“别想了,是他。”阴长黎笃定,“玉简内我写了策略,你自己去琢磨。”
白星现流汗“叔叔,我不行”
他的脑袋是比从前灵活了,但不可能斗得过寒栖啊。
阴长黎直接驱使独角兽车转道进城“该做的我都做了,不会派任何人保护你,接下来,只靠你自己。”
白星现额头上的冷汗渐多。
项海葵忧心忡忡,有没有搞错,上来就王炸,也太难为小白了吧
但人家老父亲教儿子,外人不好插嘴。
同时给路溪桥一个眼色,让他也不要插嘴。
兽车走出十几丈后,听见白星现在后方喊道“叔叔,我可以的不会让您失望的”
阴长黎稳稳坐着,闭上眼睛。
“您该不会真不准备派人保护他吧”
“对。”
“暗中保护也不行”
“不行。”阴长黎摆出没得商量的态度,“重压之下的成长,通常又稳又快。”
“那您自己寻思吧,反正我觉着有点儿用力过猛。”项海葵瞧他捏着拳头,骨节捏的泛白,越来越白,心知他肯定做不到口中说的那么狠心。
无非是抹不开面子。
毕竟都把话说死了,再派人过去保护小白,岂不是啪啪打脸吗。
从金灵离开之时,遍地凸起的建木树根,城市毁掉了一半,如今已经看不出痕迹。
毕竟是仙城,不必一砖一瓦的重盖。
说起来,这株小建木是上界孟家拿给项天晴积功德用的,被景然阻碍之后,也不知最终是怎样解决的。
反正种树的路家是已经完了。
明明已是富可敌国,偏偏还要作死。
路过路家的宅院时,路溪桥撩开车帘。
身为路家的二公子,即使他本是受害者,也成了通缉犯。
确实不好解释,索性便不解释了。
自入城便披着一件斗篷,将脸遮的严严实实。
项海葵在他肩上拍了拍“路”
“别,葵姐,我不是在触景伤情。”路溪桥摇摇头,捶胸顿足,“我主要心疼我家的钱,是我路家祖宗十八代积攒下来的,有黑心钱不假,但也有实打实赚来的呀。如今我爹被处死了,大哥被我吃了,路家只剩下我一个继承人,本该是我的,居然全被充公了”
项海葵
想一想堆积成山的财宝,她竟然也有些心疼。
“钱财身外物”这种话,她可说不出口。
阴长黎破天荒安慰道“无需难过,你想想小白,原本该是天族太子,结果混成了奴仆,你比他强的多。”
路溪桥一想还真是。
不等他自我安慰,阴长黎又道“但他现在,正将自己失去的全部拿回来,你也可以。”
项海葵蹙起眉头,几个意思
撺掇着路溪桥去造反,干掉金灵王
路溪桥尚未说话,又听阴长黎继续道,“你家宅子、铺子,所有产业,全被我买下来了。”
项海葵
路溪桥
项海葵“真的假的”
阴长黎从镯子里摸出一个宝盒,里头藏着各种秘钥。
瞧路溪桥的神情可知,是真的。
阴长黎递给项海葵一个眼神“你不问问我,为何要买下路家”
原本项海葵是想问的,瞧他这迫不及待的态度,她知道答案了。
路家这株已经枯萎的小建木树,是他俩双修过的地方,有着特殊的意义。
项海葵瞥他一眼。
阴长黎避开她的目光,看向路溪桥“你家所有产业,你都可以凭本事从我这里拿回去。比如,去陪着小白刀山火海十数年”
路溪桥顿觉受到羞辱“前辈,您这说的什么话,小白是我的朋友,就算不给我好处,我也会去”
“那你去吧,是你自己要去的,与我无关。”阴长黎及时打断了他,将宝盒收回来,“你们年轻人的兄弟情,真令我感动。”
兽车停住,路溪桥被撵下了车。
手执一份画满路线图的玉简,他整个人还有几分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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