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闻舟深吸口气, 十指交扣放身前, 问“怎么个不好”
医生再度翻阅病历, 厚厚一沓的各种检查详尽,不一而足。
抽了抽眼镜,抬头正色道“楚先生应该对自己的病情很了解吧”
“可以这样说。”
“出国前的各种检查,还有可能的一些情况,顶尖的医生都给我分析过,我还能背下来。”
医生的眼睛挪向不明状况的南烟, 问“那楚太太呢”
楚闻舟从容“我太太半个月前刚和我举行完婚礼, 不是特别清楚,最了解的还是我和我的主治医生。”
医生点了点头, 研究院里豪奢人家见的多, 什么样的情况都有,他并不是特别惊讶。
清了清嗓子,再用法文道“楚先生和我们的科室的好几位教授,一直在进行沟通是吗”
“问了一些病情相关的治疗,但是缺少检查和见面的条件, 他们也不能很好的做出判断。”
而病情相关的病历和拍片, 楚闻舟是不会用网络上传发送的, 他怕被有心人截取, 因此纯口述的效果, 就很难判断。
医生点了点头“是这样的,马丁教授昨天飞学校进行演讲,沃特教授今天有个很重要的实验数据跟录, 所以派的是我来和您交流。”
楚闻舟点了点头,带着一股少爷的矜持优雅,递手“既然是共通商议的结果,那您尽管说就是,我有心理准备。”
金发医生瞧了一眼南烟。
南烟猜测着,跟道“您请说,想问什么也都问。”
医生点点头,站起来,从病历里抽出三张片子,放在阅片灯箱子里,打开灯箱,南烟眯眼,瞧着像是x光片和脑部ct的,南烟认出来有腿和脑部。
医生指着腿部的那张,道“目前几次的拍片,看出来腿部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是的。”
“那我想问楚先生,你的腿部还有知觉吗能行走或者站立吗,请详尽的告诉我。”
楚闻舟抿唇,垂目。
这句话没有翻译给南烟。
“不用不好意思,我们只有了解详尽,才能凭经验做出一些预测。”
楚闻舟抬眼,说一口流利优秀的法文,缓缓道“有感觉,但是,像是隔着什么一样。靠着墙勉强能站着不倒,不能维持很久,不能走。然后这种感觉,时强时弱,很难说,有时候可以挪动一下腿部,有时候又,像是完全感觉不到。”
南烟自觉在听天书,只见男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神色带着淡淡的抗拒。
可谈吐举止顺畅,远观,也算是侃侃而谈。
南烟不恼,他不想说的,南烟觉得他可以保有。
医生又问了几句,边问边记录。
楚闻舟越说,眉头越是皱起来,刚开始还能流畅,到后面,带着薄薄的恼,说话也斟酌起来很多,想必提到了很多他不愿意示人的隐秘。
医生也没有强行要求楚闻舟翻译。
一席话后,医生终于手挪到了楚闻舟的脑部那张片子上,说起正事来。
“您的情况我了解了,等今天的检查完成,我们会再次开会,就检查后的数据进行讨论的,现在说一下病历上能看出来的问题吧。”
“目前还能看出,脑部下方还有血块,然后这一块太深入,华国内部不好动手术是吗”
楚闻舟“是这样。”
医生一语石破天惊
“我们怀疑,您大脑内说不定,还有一些细碎的玻璃没有取出。”
楚闻舟失语一瞬,给南烟翻译了。
他说不出话来,南烟察言观色,帮他问。
“何以见得”
“您看,这一部分,是淤血加血块,您出意外的时间到现在也有那么长时间了,一直没有进行吸收,我们怀疑,不能吸收的原因恐怕,内部还有异物,我们觉得血块内可能包裹着玻璃渣,而且就您的病历上的手术叙述,伤口当初的清理深度,完全的有可能。”
南烟是人精,楚闻舟干脆纯当起来翻译。
南烟“然后呢需要取出吗”
“当然。”
南烟“那你们有这个技术吗”
医生“有倒是有,但是”
楚闻舟“但是什么”
医生“但是,您现在的这一块受损,就算是能进行微创手术取出玻璃渣,但是对您遇到的问题,帮助并不大。”
楚闻舟快速道“我知道,我是来检查脑部,看能不能做你们的神经修复手术的。”
医生垂目,叹了口气,转身去将片子取了下来,归位的到病历之中。
后面的话像是不好说。
南烟“有什么您就说吧。”
医生将病历放好,直起身,看着两人严肃道“楚先生既然您和两位教授都有接触,那肯定知道,这个所谓的神经修复的项目研发出来,首先针对的是身体的运动部位的一些神经修复。”
楚闻舟“教授提过一些。”
“您受伤的地方是最脆弱的脑部,这个手术,我们目前也尚在研发阶段,脑部这种情况,能供我们研究院进行临床的病历并不多,所以进度缓慢”
“也因此风险很大。”
楚闻舟沉默一霎。
医生站直身体,双手揣白大褂里,郑重道
“您现在的情况,今天进行一系列检查,先看有没有手术的条件,还有定位血块的具体位置,能不能做微创手术。”
“至于神经的修复手术,也全赖于这次检查,检查结果出来,我们小组会第一时间进行开会研讨楚先生您的情况,至于这个手术”
“我还是先给二位简略讲一下过程和风险吧。”
“不用了,这个我知道。”
楚闻舟声色冷然,阻止。
医生的目光看向南烟,楚闻舟道“我会和我太太说的。而且,现在并不确定我能有条件能进行这个手术不是吗”
“是这样,但是我们习惯先把可能的方案和病人聊完。”
医生又抽了抽眼镜。
楚闻舟法语说的飞快“但是除了这个手术之外,我想要再度恢复行走,除非奇迹发生,不然几乎没有可能是不是”
医生被楚闻舟的尖锐问住,好半天,轻咳一声。
“大概率上,是这样。”
神经类的修复,目前也是他们研究院居于世界的前沿,每年有很多的职业运动员来他们的研究院接受治疗,效果都是有目共睹的。
但是楚闻舟这个情况,又太特殊了,几乎到了百分之几。
他们研究院都治不好的,那可不是要等奇迹发生了。
可是,奇迹之所以叫奇迹,本来就是因为出现的概率几近于无。
突兀且快速,医生又说了一句话。
楚闻舟的手骤然收紧,脸色变得苍白。
有好一阵静默。
楚闻舟闭眼道“我知道了,会做好心理还准备的。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声音听起来哑得很,像是从沙子上滚过一遭。
像是他心头的火光,被什么给吹得晃动了一霎。
南烟和楚闻舟从诊室出来,小圆和小方起身,南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别跟着。
而楚闻舟看都不看后面的样子,让小方愣了愣,顺从南烟的意思,拉着小圆又坐了下来。
南烟轻手轻脚跟着楚闻舟,一路从一楼走到外面。
快到中午了,日头很烈,阳光正好。
南烟轻声提醒“你还没和我说手术的弊端呢。”
楚闻舟的轮椅停了下来,回看一眼,南烟安静的站在他身后,一路都跟着的。
喉头的话卡了几卡。
楚闻舟闭目,还是吐了出来。
“神经修复手术,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一共分两期,会在半年内完成。第一期是破坏改造现有的神经端口,第二期是用他们实验室培养的新材料进行手术。”
说到这里,又没声儿了。
南烟小心翼翼悄声道“那,然后呢”
“既然要碰原有的神经,碰到脑内的结构,那就有风险。”
楚闻舟抬头看了眼天,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来。
“手术放在身上还好,最多就是好不了。放脑部的话,脑部复杂,手术一个不好,动到其他的了,那就得不偿失。”
“会吗”
楚闻舟霎时笑起来,笑的南烟有点渗。
男人唇角翘起“听过华国的戒毒手术吗”
南烟皱了皱眉“略有所闻。”
“那你搜搜就知道了。”
“你去哪儿啊”
楚闻舟刚启动的轮椅,因着这句话又停了下来。
有那么须臾的静默,男人并没有回头。
“我想一个人静静,不用跟着我了。”
声音沉甸甸的,像是被许多纷扰的情绪拉拽着,心乱不能平息。
“那你小心。”
“谢谢。”
罕见的,男人对南烟的关心道了句谢。
瞧着人离开的背影,南烟几乎笃定医生最后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了。
或许是失败案例手术失败的后遗症
那能让提前了解过很多的楚闻舟,都感觉到不适的案例,南烟有点不敢深想。
不过他这样,任是哪个圈子里的人一夕之间发生这种事儿,怕都是接受不了。
前半截儿人生多金、潇洒、聪明、优秀,还长得帅。
堪称行走的芳心收割机。
现在每天坐轮椅上,这是多大的落差,怕是从天上被扯到了尘里。
而大家的眼光,来自自身的认知,就像是一层褪不去的蒙蒙尘灰,细碎烦扰,擦不净,挥不去。
南烟就顶着太阳瞧着人离开,才往研究院内走。
不知为什么,她就想到了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日子。
或许,她和楚闻舟都是习惯沉默消化掉所以烦扰的人。
南烟不是很急,小方和小圆看她一个人回来了,很急
小方“二小姐,少爷呢”
南烟“说要一个人静静,我就让他走了。”
“那、那他也没有说去哪儿”
南烟看了一眼手机,镇定“放心,半小时内肯定回来。”
小方焦急。
二小姐您这站着说话腰不疼,万一不回来了,我们去哪儿找啊
小圆主次清晰“医生是怎么说的啊”
小方“对对,医生怎么说的呢”
南烟眨巴一下眼睛,直接道“不好。”
真诚且不做作。
“具体呢”
南烟想了想,楚闻舟的病是不瞒生活助理的,再说家里的人基本也都知道。
她便转述了一遍对话,那些没翻译听不懂的,南烟有些揣测,但把不准,就隐掉了。
这些话说完没多久,一如南烟所料,楚闻舟回来了。
小方看了一眼表,还真是半个小时。
南烟半点不觉得该避讳,对楚闻舟扬了下手道“诊断我和他们都说了,你还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的吗”
小方差点给南烟跪下唱征服了
少爷才回来,二小姐你少戳几句痛脚叭,求求你了
出乎意料两人意料,楚闻舟并没生气,只淡淡点了下头“知道了。”
南烟站起来,伸展了一下手脚,活力满满,是和楚闻舟截然不同的气质。
“饭点了,去吃饭吗老板。”
小圆也要给跪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走呗”
小圆瞧着南烟那精神奕奕的催促模样,心累得很。
啊啊啊啊二小姐,你是不是看不到少爷心情不太好啊
就算是看到了,能不能当病人安慰一下啊这种时候说什么吃饭呢
可惜小方和小圆优秀的脑内,南烟听不到,最终大家“愉快的”去吃饭了。
楚闻舟的检查持续到下午,姨妈那边南烟让小圆陪着,她还是跟着楚闻舟。
经过早上和姨妈医生的对话,南烟不太丧了。
随行中,一路若有似无的和楚闻舟搭话,楚闻舟还是没有说上午交谈中缺失的翻译内容,但他不主动说,南烟也不非凑上去问,听之任之,随他。
这次南烟没再走丢。
等双方检查完成,初步预估,检查的结果会在一周多时间内出具。
研究院的高层亲自来将一行人送走,保证一出结果就会通知他们。
回到家已经是晚饭时分,楚闻舟折腾了一天,神色倦怠,没吃多少。
姨妈一样的。
桌子上就南烟一个人,胃口极好。
这一天过得非常快,南烟上床的时候,还有些不信是真的,反复回想。
说实话,虽然替楚闻舟不明朗的前路有些担忧,但是这一切都抵不住南烟在姨妈医生那儿得到的喜讯,一想到姨妈可能会痊愈,她就真是打心底的高兴。
这种高兴很是持续了几天,而楚闻舟在这几天,话少了很多。
两个人对比鲜明,南烟不可能强行要自己愁眉苦脸,索性也就不往楚闻舟的眼前凑,不给他添堵。
早上起来锻炼身体,下午窝在沙发上追追剧,晚上吃完晚饭去海湾遛个弯。
一天天的生活惬意舒适,静待研究院的检查结果。
楚闻舟也每天循规蹈矩的,单从面上,看不出来多难受,就是在阳台和花园独处的时间变多了。
小圆和小方来求过南烟两次,想让南烟开导下楚闻舟,和他聊聊,南烟拒绝了。
一方面她身份尴尬,两个人说破了就是上下级,还没到能开导楚闻舟的地步。
另一方面,莫名的,南烟就是觉得,楚闻舟并不需要被开导。
这种要强又倔的人,最需要的是别人的忽视,是自我的独处,很多东西,不说出来,并不是因为没人可以说,而是不想说罢了。
毕竟人生有些路,也只能一个人走不是。
南烟清楚这一点,她认为楚闻舟也明白。
他们其实有时候,很像。
小圆“二小姐,那你就不管少爷了”
又是一个下午,生活助理苦口婆心凑了过来。
南烟窝沙发里捧一本杂志,穿着居家服啃着苹果,坦然“正主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少爷是不急,少爷那是要抑郁了,嘤”
“别卖萌”
“二小姐”
“停停停,小圆圆,我们很熟吗别这样腻着嗓子叫。”
小圆过来拉南烟衣角“总不能让少爷一直这样嘛,表面夫妻也是夫妻鸭”
南烟吃苹果的动作顿了顿,咽下一口果肉,被纠缠的没有办法“我没办法,你得等着。”
“等什么”
“一个电话吧。”
“”
南烟没说透,不过小圆也没困惑很久。
那个傍晚,预料中的电话如期而至,由虎视眈眈的楚荣和楚筝打来。
打到别墅的座机上的,南烟当时正在沙发上看剧,小圆在边上劝了南烟一个下午,口干舌燥之余,仍旧没有放弃游说。
电话是楚闻舟接的。
“喂,您好。”
“哦,楚荣,你好。”
“玩的还行,小烟她很喜欢旧金山的阳光。”
“嗯酒店开业”
楚闻舟的眉头几不可查的拧了拧。
南烟竖起来一只耳朵。
楚闻舟不动声色回看,恰好和她的探寻视线撞个正着。
男人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眼眸黝黑透不进光,嘴角缓缓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来。
“这种情况啊,按理我作为集团负责人应该来的,就是现在我不太方便”
话没说完,被电话那头打断,远远听着声音似乎很热络。
男人嘴角的笑意又敛了下去。
楚闻舟抿唇,有个片刻的沉默,思考后,方道
“那也行。”
“好,回头见。”
说的话并不多,也不纠缠,像是一个不能不答应的场合。
也对,既然想请他们出去,怎么可能没想好,轻易的就被拒绝掉
挂断电话,楚闻舟转头看南烟“准备一下,明天楚氏集团下的新酒店开业,作为集团目前的负责人,我们要出席剪彩仪式。”
“穿正装”
“那不必,我们就在台下,不上去。再说本来是我们出来度蜜月,不必将就他们。”
“那”南烟挑了挑眉,“怎么穿都行”
楚闻舟“随你。”
反正不过是一场鸿门宴,双方都心知肚明。
南烟笑了起来,向来清澈灵动的眉目染上一丝狡黠。
“好。”
楚闻舟在家都快闷出病了,呐,上门的乐子总算是来了。
小圆还是有些懵,等楚闻舟走了,扯着南烟的袖子问“二小姐,这就是你让我等的”
可这分明是来找麻烦的啊,这怎么改善少爷的心情呐
南烟终于没忍住,伸双手搓了搓小圆的小圆脸,手感软糯糯的,不错。
“二小姐,请不要对我的骚扰进行打击报复。”
小圆的脸被南烟搓得发红,南烟又伸两指,轻轻捏了捏那小脸。
笑容清浅,声色曼丽。
“对啊,比起安慰,你不觉得找人出出气,发泄一下,更好吗”
小圆“”
突然觉得二小姐笑容有些可怕是怎么肥事。
作者有话要说 楚筝信誓旦旦明天一定会从南烟嘴里问出很多话的,我有信心
南烟但笑不语jg
看大家都纠结楚闻舟到底有没有七个前任,哈哈哈哈哈,你们猜啊,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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