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凤灼华咬牙, 要一步跨过屏风的时候。
屏风外头, 那单膝跪在地上的男人终究隐忍不住。
只听得后头一声叹息
凤灼华余光扫过,地上跪着的人猛然间起身, 因着起身姿势太猛, 他又是又慌又急,便一下子撞到了身旁的博古架。
顷刻间撞得那架子一摇晃,上头摆着的书册翻了几本在地上。
那人根本不顾得, 几乎是疯了一般的夺门而出, 往外头候着的宫女春山身前走去。
“春山”凤初九袖中拳头握得死紧,此刻心头疯狂叫嚣, 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近在咫尺的姑娘搂紧在怀中。
但到底凤初九脑海中一丝理智依旧尚存, 他只得硬生生顿住步子,紧紧的盯着书房门前, 深深垂了脑袋, 身形发颤的春山。
春山巴掌大的小脸瞬间苍白,浑身上下都是无法掩饰的惊慌。
书房里头。
凤灼华从里间瞧过去,打一眼便看着是这一副情景。
春山慌乱如小鹿, 而那个男人却也是好大的胆子,虽然极力克制,谁瞧不出来他眼里头那股子情绪, 若是无人的地儿, 恐怕此刻春山便在他怀中, 怎么也挣扎不出的。
前头凤灼华不过以为二人间是兄妹情深而已, 如今瞧着恐怕并不是她想的那一回事儿。
这凤初九也真是够大胆儿的, 当着她的面儿,却是明目张胆的惦记着被她护着的姑娘。
凤灼华眼神闪了闪,一手扶着屏风,一手朝着春山招了招手道“春山”
春山浑身发紧,她战战兢兢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道“殿殿下”
这傻丫头。
凤灼华无奈一笑“你去吧,带这位大人去驸马爷书房后头的客用的小厢房歇着,若是得了空儿,你们二人间说说话儿,也是妥当的。”
春山惊讶抬头,先是不解于凤灼华的吩咐,而后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感激的对凤灼华深深行了个礼。
“大人,奴婢带你去后头小厢房歇着。”春山态度毕恭毕敬,朝着旁边一条抄手游廊指了指。
凤初九却是心中一痛,若不是因着他的原因,害了她全家,本该自小作为高门嫡女的她,何须要做这些伺候人的活儿,若是当初曾家还在,她也应该是个千娇百宠长大,婢女成群的贵女。
凤初九突然上前一步,抬手便想去握春山的手“于我,你大可不必这般。”
春山心头一跳,看着男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意,对上男人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眸光,春山心尖儿发颤,却是不自觉退后了小半步。
这不过是退后小半步而已,凤初九却是紧紧往前跨了一大步,直逼春山眼前。
就在春山吓得呼吸都要停顿的时候,凤初九却是侧身对着书房里头凤灼华抱拳行礼“今日,谢过殿下。”
凤灼华讥讽一笑“你可别,你这礼本宫可是担当不起的,说不准日后总归是有刀剑相向的时候,到时候杀红了眼,你别后悔今日这一拜就行。”
凤初九依旧对着凤灼华深深弯腰,漆黑的瞳孔里透着暗沉的执着。
一字一句极为认真道“请殿下放心,日后绝对不会”
“呵”凤灼华一声冷笑,这明显是极为不信的。
凤灼华一甩衣袖“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春山若是伤了丝毫回来,你心里头惦记的东西,便就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凤初九浑身一震,心里头却也是明白凤灼华话语中的厉害之处。
书房门口。
五谷、丰登二人,目瞪口呆看着与春山一同离去的刺客头子。
半晌,一向冷言少语的丰登,极为不爽的骂了句脏话“操哪里来的狗玩意儿,不过初见,就拐了殿下身旁的大丫鬟”
五谷一旁极为不留情面的冷笑“至少比起你来,人家那是人模狗,仔细瞧着顺眼多了。”
书房的门,被候在外头的如笑轻手轻脚关上。
这一刻书房里头安静极了。
凤灼华眸光扫过屏风那处依旧是僵硬立于原地的身影。
她深吸一口气“本宫如今倒是不知驸马你的能耐了,啧啧啧原来真的是手段通天,连太后当年那个以为活不成的孩子,都被你妥妥帖帖的给养到这般大,看样子,这忠诚度竟是与五谷、丰登二人不相上下了”
“驸马如今又是打着怎么一手好算盘”
凤灼华这般说着,一步跨过屏风。
下一瞬间,她后头的声音却是像被人掐着嗓子般,硬生生卡住。
她有些不可置信看着屏风那头的晏昭廷。
此时晏昭廷依旧背对着她,然而单单那背影就让凤灼华鼻尖儿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晏昭廷你个蠢货”凤灼华咬牙切齿怒骂一声,当即转身,心里头又气又怒,更多的却是心痛。
下一刻,被关上的书房门,再次被人从里头打。
凤灼华看着略微有些惊讶的如笑,她深吸口气吩咐道“去正房里的紫檀木箱,把昨儿我放在上头的那一身驸马爷的一整身衣裳拿来,再让小书房烧了热水送过来”
凤灼华眸光无意扫过往地上放着食盒,她语气一顿,又吩咐道“对了,还有,让花嬷嬷弄些易克化的吃食送过来。”
如笑见得凤灼华这一刻眸色沉的可怕,眼里头的掩饰不住的恼怒,她也不知驸马爷在里头又做了什么,惹得她家殿下这般生气的事儿。
书房里。
晏昭廷听着凤灼华突然转身离去的脚步声。
当下他眸色一暗,心中自嘲想到,“果然还是不行恐怕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他”
然而下一刻,那脚步身却又是去而复返。
晏昭廷心中都来不及准备,便听得那脚步身走得极为凌乱。
下一刻,他腰间突然一紧,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把他给紧紧搂住,姑娘家声音又哽咽又透着委屈“晏昭廷,你这是和离不成,所以要想了法子气死本宫是不是”
气死她
他怎么舍得,这一生他只要她快乐无忧,哪怕是要了他的命都行,只不过,他如今根本就不知要怎么面对他的心头肉,这记忆找回得实在突然,没有任何准备。
凤灼华搂着晏昭廷的腰,哭得极为伤心。
她看着晏昭廷这般作践自己,心里头明明气得半死,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才好。偏偏当男人那双满是厚茧的手,覆上她手背的时候。
粗粝的厚茧刮得她手背生疼,凤灼华的心头只剩翻山倒海的愧疚。
她看着晏昭廷身上的衣裳,还是那次与她跳崖时穿的那身,这算起来都已足足有三四日不曾换洗。
身上狼狈不说,下巴上更是一圈儿厚厚的胡渣。
覆着她双手上的一双大手血迹斑斑,其中有一处虎口更是像是活生生撕裂的,打一眼瞧去是深刻见底的伤痕。
他可也是会疼的
凤灼华泪眼婆娑正要挣开手,让晏昭廷转身朝向自己的时候。
这一刻,男人却是突然浑身一激灵,急急道“灼儿,别走好不好,我后悔了真的悔了,上辈子我足足悔恨一生,活得生不如死”
“昭廷我不走,你松开,让我好好看看你”凤灼华声音沙哑,带着厚厚的鼻音,又有些怕惊到他的小心翼翼。
这时候,晏昭廷似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如今的自己到底有多么的狼狈,多么的不堪。
他这三日浑浑噩噩,只要一想到当年从那处天险下头找到凤灼华尸骨的情景本该如花儿般,全汴京城最娇贵的女人,生时绝美,死的时候却是连一块完整的尸骨也无。
晏昭廷便是如被活生生剜去心头肉,日日夜夜无法安睡,更是如凌迟般钝刀割肉
如今再次相见,他的姑娘唇红齿白面色红润,上天垂怜得以好端端的在他面前的时候。
晏昭廷却是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头又哭又笑,恨不得用此生所有的福缘,换她这一生喜乐平安。
想着日后的凶险,还有家族的利益矛盾,晏昭廷眸光渐冷,这一世那些事情,他也再也不容许发生,这宁国公府也是时候出手牢牢掌控。
晏昭廷深深叹了口气,眼底终于渐渐有了波动,如今这娇软的人儿就趴在他背后,双手死死的箍着他的腰,娇娇软软带着生命的热度,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拿命去好好守着才是。
晏昭廷僵硬转过身子,声音略带着些委屈道“殿下,臣今日定是极丑,莫要伤了殿下的眼才好”
“嘘”
凤灼华抬起食指抚上他的唇瓣,眼中带着熠熠星辉“你可莫要瞎说,本宫看上的男人那里还有丑的道理,昭廷你在我眼中是极好极帅的,就算是如今这番模样,遍京城里头的公子哥们,也比不得十分之一去。”
凤灼华也话也不算是瞎说。
男人虽然身上衣裳破了多处,身上还有股隐隐的血腥味儿,但是那张脸依旧是的星眉剑目、俊朗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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