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看向说这番话的福尔摩斯:“你到底想说什么?”
福尔摩斯看了眼我爹,似乎是征询了一下他的意见,这才方道:“这虽然只是我的猜测……”
“说重点。”
我们都知道,一个侦探会将猜测说出口,就说明他已经确认了这个猜想的正确性。
我信任福尔摩斯,信任他的脑子,他的人品。
“那好吧殿下。”我现在觉得福尔摩斯用“殿下”的称呼无比刺耳,但我还来不及纠正,就听到他问,“您谈起过您的……前世,您还记得那时什么时候吗?”
我闭上眼,回忆了一会儿。
穿越前我刚大四,刚答完辩,那就是……
“2019年6月。”
“2017年12月31日,迦勒底被入侵了,全世界都被漂白化。而自那时起,我们大约流浪了三四个月,才来到这里。”
我有些不耐烦:“所以呢?这有什么……!”
“您已经意识到了。”在推理中的福尔摩斯非常自信,我却完全没有心思欣赏这份帅气,“如果迦勒底失败,我们的世界就会变成一片白纸,人类并无未来。也就是说……”
“……2019年,绝对不会迎来。”
那个世界的人类活不到2019年,嬴阴嫚也绝对不会被穿越,更别提和君父、扶苏还有李由相遇。换句话,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
这是什么像外祖父悖论一样的东西!有世界树的概念也就是说明平行时空是不存在的,换言之,这些都是所谓的命运吗?!
“可是、可是,没有证据说明我的2019就是你们会迎来的2019吧?”
“是的,我并没有证据。仅仅从您的描述中,我也最多是推断出两个世界的相似性。”夏洛克·福尔摩斯说得非常坦诚,“但我想,这位帝王他显然知道的比我更多。”
“在证据不足的前提下,即使是我也仅仅只能给出最合理的假设。”
“爹?他的猜想,是正确的吗?”
我抱着渺茫的希望朝君父求证:“如果是真的……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你昏迷的期间。”伴随着空想树崩塌的背景声,君父终究告诉了我,“朕那时方才确定了你的过去。在此之前,仅仅是为猜想而已。如果小十想要归乡,等所有的异闻带全都解决,靠Shadow Border就能回去。”
我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半步:“莫非是考虑到我,所以、所以这个大秦才……”
“愚蠢!朕岂会因为私情而决定人类的未来!啊……朕就知道小十总会这般。”君父头疼似地按了按脑袋,“听好了。朕会舍弃这个世界,是因为朕判断了,藤丸立香的世界具备更多的可能性,更值得活下去。”
“小十的存在顶多是让朕决意亲自考核他们的原因之一。”
我咬了咬唇。
所以我才没有资格干涉君父的考核吗?因为我甚至不知道应该为哪个世界而战的立场?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果然还是很讨厌!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告诉我!”气急之下我忍不住狠狠锤了一下我爹,“即使是像我这样不够聪明、这么没用的家伙,我也想要决定自己的未来啊!而不是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告诉我你替我做出的选择。说什么为我好,还想把我打包丢给迦勒底的那群人……现在想来,什么驸马的玩笑最初就是故意的吧!”
“是的。你是强大的,是算无遗漏的。可你为什么不能知道,我的悲伤和痛苦,难道在你看来,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庸人自扰吗!”
我已经无法思考,我的话中的逻辑和是否伤人不伤人的问题了。
我觉得我被我爹恶狠狠地玩弄了,就算命运是如此,他也明明可以用更好的办法,也可以更信任我一点的。
“更不用说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我可以跟着迦勒底的那群人回家的蠢话。前几天的时候我就已经说过了吧!这里!”我拽着君父的手,对他怒目而视,“因为您在这里,这才是我的家啊。”
“……对不起。”
我听着这三个字,呆呆地看着他。
君父,在和我道歉吗?
对我来说,这甚至比听到“我爱你”更来得震撼。
帝王是不会犯错的,就算犯了,也绝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君父低下头,他的脑门靠在我的脑门上:“朕绝无意折辱小十,也绝对不想让你哭泣。”
“其实朕也只是害怕。”他说,“朕只对小十说过‘莫要先斩后奏’,可你应该有选择的权利。”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我抬眼,撞进他那温软的目光:“小十虽说过这里是家,可朕亦没有自信。你是朕的孩子,本就应该有着广阔的选择,况且那时你并不知此事全貌,也不算是出尔反尔。”
“那么你到底怎么想呢?你想让我离开吗?”
“小十曾说,大秦离不开朕。可对朕而言……朕唯独离不开你。”
我放弃了。
对上这样甜言蜜语的我爹,我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那股沸腾在我胸腔内的怒火,都像是假的一般。
“我输了。”我向我爹举起了双手,算作投降,“我原谅你了,我甘拜下风。”
姜还是老的辣!
他怎么那么会说呜呜呜。
“如果君父一直没有自信的话,那我再说一遍。我绝不会离开你的,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更别说先斩后奏了。所以……别再说把我丢给迦勒底的话了,不然我真的会生气的。”
“一起死去也不坏。我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了,早就够本了。”
“那,小十愿意继续活下去吗?”
“……啊?”
“虽然并不能以人类的姿态,而是英灵之身。”君父在我的疑问冒出口前抢先说,“别说什么自己可能没有资格的话,朕既然在此,这些又怎么会是问题。”
“以及,那边正在怒火冲烧的仙女啊——”
随着君父的话,我才有点心虚地发现,我好像好久没理芥芥了。
姐妹我对不起你!!我不小心被敌人的糖衣炮弹打趴下了!
“若你不想要项羽为你悲伤,不妨也和那个什么抑制力的签订一下契约,在座上等待着和他的重逢,如何?”
“……你是想要让我成为,人类的走狗吗。”已经无法保持人形的,黑漆漆的虞姬在半空中讥笑道。
“顺利的话,我在座上也能见到你吧?还有高长恭,当然还有项羽。”我赶紧也帮了腔,即使是身为友人,我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她,“要是能再见到……啊,一定能再见到的。说不定就在迦勒底呢。”
虞姬:“……”
那片黑烟,散了。
我朝着黑烟消散的地方挥了挥手,感到一阵风从我身边穿过,心里再次感叹了芥芥的单纯不做作。
我依偎在君父的身上,以保持身体平衡,看着藤丸立香和迦勒底召唤出来的那些从者一个个的消失,感到没意思的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影。
韩信和李书文还没醒,秦良玉已经被打晕了。
正当迦勒底准备坐上Shadow Border的时候,我不太情愿地从兜里掏出了解毒剂,丢了过去,干巴巴地说:“看在我们可能会成为同事的份上。”
我当初给藤丸立香治疗的时候耍了个小心眼,我不是没有药引,只是这药引只有一份,我就没有给她,而是自己留着了。
不过反正我也活不下去了,也就无所谓有备无患了。
藤丸立香接过药,朝我深深鞠了一躬:“真的,谢谢您这些天的帮助。”
我朝她摆摆手,没好气地说:“快走吧你。我对秦二世这个词有ptsd。”
我都觉得我和秦二世犯冲!
他们像来时一样,匆匆地离开了。
边界的积雨云已经退散了。
我仰起头,看着夕阳:“这将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夕阳了吧。”
“是的。小十,你还想去什么地方吗?”
我看着尚未醒来的秦良玉,觉得有点抱歉,我没能达成对她的承诺,到现在,连和她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了。
“嗯,当然。君父会这么问我,也是因为想到了同一个地方吧?”
我们到的时候,那个孩子正在吟唱一首诗歌:“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是李白的《月下独酌》,我记得是Assassin,也就是荆轲教给这个孩子的。
说起来真的有够好笑的,荆轲在秦朝,教一个孩子唐代的诗。
“啊!是天子的孩子!”他看到我非常开心,直接朝我跑了过来,“欸……你受伤了吗?扶着你的这位……额,大哥哥?还是大姐姐?”
“……我觉得按照辈分来算,你应该叫他外公或者外婆。”我诚恳地吐槽了一句只有君父才听得懂的话。
“外公?外婆?那是什么意思?”
君父在脑门上弹了一下,才对一脸迷惑的那个孩子道:“朕,乃是天子。”
“啊!是天子陛下吗!”
我抱着脑袋,啧我爹真是的,怎么他也隔代亲嘛。
我看着我爹轻言细语地哄着那个孩子,说想要听他继续念着这首诗,他还真是喜欢小孩子呢。
转念一想,还好我爹最多朝我催催婚,没干过催生这种事。
不然我肯定早就要离家出走了!太可怕了!
我掏出了已经修好的琴,看着月亮,想起了曾经的梦。
“欸,亏了亏了。应该把酒带出来的。要是这个时候,有美酒一壶,岂不美哉?”
但所幸月亮足够圆,足够亮堂。
此时月圆,应为团圆之日,正是适合聊作辞赋,以抒离愁。
可惜我不太会作诗。
幸好有一稚童,摇头晃脑,背着古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甚至他还天赋异禀地按照我弹琴的节奏,跳着哼唱道:“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
我垂眼弹琴,想到了很多很多个月下的过往。
我曾在月下哀悼过李由,我也曾在月下发着酒疯咒骂着我哥,这次同样也是离别,却也是内心最为平静的一次。
你们看到过世界的终焉吗?
天塌了下来,像是电影《2012》,世界末日的到来,我却能享受着内心的安宁,朝着君父抿唇笑了笑:“别让我等太久啦。不然,说不定那个时候我会化身复仇者,见到君父的时候先暴躁地抒发我的怒火呢。”
“唔姆,朕相信小十才不舍得呢。”我爹淡定地回答我的威胁。
真是的!我爹他有时候怎么一点都不懂人心!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在最后的一句诗句中,天空彻底地暗了下来。
这个最后的时候,我和君父不约而同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这正是世界的终焉。
在落入黑暗的那一刻,我没有丝毫的慌乱:因为我只需要再等待一会会,就能和君父重逢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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