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产妇的婆婆坚决不让医务人员掀开她儿媳妇的棉被, 更别说通风换气了。
怎么可能中暑中暑的那都是顶着大太阳在外头干活连口水都没的喝的人。她儿媳妇从上个月二十号生完孩子回家后,房门都没出过,上哪儿晒太阳去再说她可没磋磨媳妇,一天三顿老母鸡汤热腾腾的端到面前喝, 连床都不让媳妇下。
人在家里好吃好喝好养着, 居然还能中暑。这几个娃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什么鬼话都敢讲。
余秋头痛“可是你媳妇现在高烧昏迷是事实, 她现在非常危险。”
“那也是因为我儿子进出门不小心, 让她吹到风受凉才发烧的。”产妇婆婆半点儿都不退缩, “从古到今, 坐月子都是要捂得。伟大的领袖教导我们, 不可以轻视排斥传统医学。”
一股怒气从余秋的脚板心直接蹿到天灵盖“中医从来没说过坐月子三伏天里头还要盖着大棉被。”
她虽然是学现代医学也就是常说的西医出身,却时常替无辜的中医委屈。什么脏的臭的胡说八道的, 都往中医头上扣。明明中医也教导产妇正常坐月子。
护士拿出了温度计, 惊得大喊“417c, 快, 这人要不行了。”
产妇婆婆也慌了, 连声催促“快,你们快给打药,让我媳妇发了汗退烧啊。”
余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种情况还发汗呢, 再不补液她就要没命了。
产妇的丈夫看着也就二十岁左右,显然被眼前的状况吓懵了。他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向母亲, 喉结上下滚动,挤出一个“妈”
“别看你妈,现在问你自己。”余秋急了,“你必须马上同意救你老婆的命。”
围着产妇忙碌的护士偷偷朝余秋做了个手势,示意冷盐水都挂上去了。家属再不配合,他们也得在有限的范围内赶紧动起来。否则等到家属拿定主意同意救命的时候,病人已经没命可以救了。
余秋稍稍稳定了心神。
红星公社卫生院连冰箱都没有,当然不会备有冰盐水。这还是他们先前放在冰棒箱子里头备着要给荷香用的。现在成了挽救产妇性命的一线希望。
“你要是再不配合治疗。你老婆会死,你孩子没了母亲,你的家庭毁了,你妈也没了这么听话的儿媳妇。她把她的命交到了你手里,她拼死给你生孩子,她现在这样,你撒手不管”
她一长串的逼问,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冲得那年轻男人连躲的机会都没有。他只望着妻子,两只手拼命绞在一起,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好了”一直被家属推来推去,都找不到开口机会的值班医生突然间怒吼出声,“进了医院就得按医生的办法治,我说她是重度中暑,必须得按照治疗中暑的办法来。你们要不相信,就另请高明。”
这话似乎吓到了产妇的丈夫,他终于拿定了主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母亲磕起头“妈,我求求你,让大夫看芸香吧。”
产妇婆婆又急又怒“你做什么,我又不是磋磨媳妇的恶婆婆。”
余秋可没功夫关心这对母子,她朝值班医生使了个眼色,众人一窝蜂地把人抬进了病房。
谢天谢地,产妇婆婆没追进来阻止。
不然尽管理论角度上,在危急抢救时刻,医生有权决定抢救流程。但如果家属真要硬拦着,这事儿还真说不清楚。
余秋掀掉了芸香身上的大棉被,那股扑面而来的发酵型恶臭简直要熏死人。
她招呼宝珍将电风扇开到最大档,然后扯着嗓子朝病房外头喊“情况很危险,我们只能尽力抢救。”
值班医生也跟着吼“送过来很晚了,都不晓得已经昏迷了多长时间。我们尽力而为,有什么不好,你们自己有个思想准备。”
卫生院的厕所都是每层楼公用的,病房里头当然不会用淋浴设备。
冷水浸浴是不可能了,只能先用凉水泡过的床单裹住病人,然后拿电风扇对着吹。
余秋伸手脱芸香穿着的棉衣的时候,才发现个麻烦的问题,芸香手背上扎着针啊,厚实的衣服脱不下来。
护士二话不说,拿来了大剪刀,卡擦擦地剪开了棉袄跟棉毛衫袖子,直接将衣服扯着丢在了旁边。
余秋索性破罐子破摔,不管了,到时候家属要索赔损坏的衣服再说吧。现在她真顾不上这些。
冰棒制成的冰枕垫到到了芸香的脑袋底下,剩下的冰棒又放在了颈部、腹股沟这些大血管位置帮助降温,胃管也下了,护士往里头推冰盐水。
不过这些还不够,芸香不知道已经高热昏迷了多久。他们必须得想尽一切办法,尽快给她降温。
“拿250的冷盐水给她灌肠。”
冰凉的盐水打进去后,高烧的产妇显然觉得这刺激很难受,在床上翻滚起来,胳膊腿翻腾个不停,连挂水的针头都被她甩开了。
“摁住她。”余秋抓住芸香上下踢腾的脚,“血压是10070hg对不50g异丙嗪、50g氯丙嗪加100g哌替啶加10的葡萄糖水静滴。拿气管插管的东西来。”
病人明显意识障碍,得做气管插管来保持呼吸道通畅。要命,这里又没有呼吸机,只能依靠手工捏气囊给气。
镇定安眠药随着高糖水流淌进芸香体内,原先躁动不安的人终于陷入了沉睡。
值班医生被云香婆婆赶到了病房外面,哪有男的看小媳妇光身子的道理。
余秋懒得再跟她说什么,只戴上手套,专心致志地给病人做气管插管。当年的基本功没白练,她一个产科大夫做起气管插管来居然还记得清楚每一个步骤。
她顺利放下管子,然后用胶布固定好,将管子连接上气囊,转过头示意不知所措的芸香丈夫“你,过来帮忙捏气囊。我们人手不够,你们不肯让王大夫进来,就只能你们自己捏了。”
产妇婆婆的表情有些讪讪的,没吭声。她儿子倒是立刻应声,赶紧过来接手。
余秋看了他一眼,讲授捏球囊时的注意事项,又加了一句“好好捏,你老婆在跟阎王爷抢命。”
她拿起听诊器听芸香的心肺,其实如果情况进一步恶化的话,她真的也没其他办法了。卫生院有的药跟设备,她已经全都给这个倒霉的刚当上了母亲的女人用上了。
护士拿起体温计,终于宣告了一个好消息,芸香的体温降下去了,393c。
“继续,再来一次灌肠。”余秋仔细听着产妇的双肺呼吸音,“尽快将体温降到38c以下,并维持住。尿液怎么样每小时尿量都要维持住。”
“大夫,她吃不消的。”那个进了病房后就再没吭过声的产妇忍不住又开了口,“病去如抽丝,降温也得慢慢降,不然大热大寒,人的身体会垮掉的。”
“人有不同,治病也有千样。”余秋没回头,“这就好比房子着火,不立刻扑灭火的话,慢慢来,房子就烧成灰了。”
再一次冰盐水灌肠后,产妇的体温降到了382c,看来治疗措施起效了。
余秋站起身,抹了把头上的汗,突然间反应过来怎么病房变热了。她回头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电风扇关掉了,原本放在床边帮忙降温的冰水桶也被拖的老远。
“谁干的把电风扇打开,房间必须得保持阴凉通风。”
宝珍赶紧跑过去开电风扇,却被芸香的婆婆一把拉住“不能开,我媳妇坐月子呢,她不能吹风。”
余秋快步上前,打开了电风扇,抬眼看这中年女人“对,孙芸香的确刚生完孩子十一天,在坐月子,但同时,有一件基本的事情大家都不要忘了。她是个人,有人的所有正常反应。另外,中暑真的会死人。”
最后两个重音似乎震慑住了产妇婆婆。她只嘴里头嘀咕了几句“落下月子病,吃亏的又不是你。”
余秋忍不住回了句“高烧没了命,大脑烧成傻子,倒霉的也是孙芸香自己。”
她直起身,手捏成拳头捶酸痛不已的腰。妈呀,这把老腰真禁不起这般几次三番的折腾了。
糖盐水静静地沿着透明塑料管往下滴落,余秋看了眼还在满脸认真捏球囊的病人丈夫,推门走出病房。
她现在需要洗个冷水脸,让自己清爽一下。
妈呀,抢救的时候鼻子她选择性失灵,现在嗅觉恢复正常,她可真受不了产妇身上那个味儿。
说句不好听的,这人能坚持十一天才中暑晕倒,身体也真够扎实的。
余秋抬头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色,下意识地摸了下肚子。天都黑了,难怪感觉有些饿。
“小秋姐。”
值班医生王大夫追上来,吭哧吭哧地绞着手,忐忑不安地看她,“那个,你什么时候走啊”
余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马上就走,趁着天还没黑透,我看看有没有船。”
王大夫急了,可怜巴巴地看她“小秋姐,你能不能今晚不走啊我一个人,我抖的慌。”
荷香是醒过来了,都吃了碗绿豆稀饭。可是那个芸香还昏睡着啊,万一有个什么不好,他找谁救命去
余秋看他快要哭的模样,顿时头痛。
卫生院也太托大了,起码得安排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坐镇啊。
单独值班时的无助恐慌,余秋当然清楚,她也是这么过来的。当时她还有二线班上级医生帮忙坐镇呢,还不照样心里头发慌。
余秋抬头看看窗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好吧,我就待一晚。不过我明儿一早就必须得走。我还要给杨树湾的社员烧凉茶。”
“哎。”王大夫喜出望外,“过了今晚就好。”
“怎么荷香情况又不好了”
何东胜从医院大门走进来,挑高了眉头。
他手里头拎着个布袋子,里头装了米跟鸡蛋还有几根丝瓜、黄瓜还有西红柿。卫生院也给病人准备饭,自己把饭菜准备好,直接交给食堂师傅上锅蒸就好。
荷香家就婆媳两个,也没的旁人帮衬,生产队就过来送米送菜了。
余秋心里头直打鼓,侧身让过路,口中含混“还要留院观察一晚上,防止病情反复。”
趁着人还没进病房,她赶紧扯着嗓子通风报信“荷香婶婶,何队长过来看你了。”
妈呀,这可千万别当场穿了帮。
何东胜则看了眼她的后脑勺,心道这姑娘也真是乱了辈分,怎么管荷香叫婶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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