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毛飞上鸡天

小说:七零妇产圣手 作者:金面佛
    醒来的时候, 地上的铺盖已经收拾好,床上也只剩下她一个人。

    田雨跟年纪最小的郝红梅拎着水桶进门,手上还拿着抹布。

    因为桥被冲垮了, 今天的公社的知青欢迎仪式也得往后挪。

    十几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子都是勤快人, 深觉自己不能干坐着等饭吃, 积极给自己找活干。

    男知青门主动请缨去生产队挑淤泥,女孩子们则去找大队要杨树洼孤寡老人的名单,把自己带来的瓜子、糖果以及点心分了, 每家每户都送点儿。

    田雨跟郝红梅去胡奶奶家时, 老太太死活不肯收, 最后还是她俩坚持帮忙收拾屋子,帮忙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田雨愁眉苦脸“其实她家挺干净的。”

    胡老太儿子儿媳妇没熬过饥荒年,孙子孙媳妇出去逃荒就没回来了, 身边就一个小重孙女秀秀。

    大队照顾这老的老小的小,每年都给救济粮。但祖孙俩都勤快的很, 重活干不了,杂活从不推,家里跟自留地打理的一点儿都不差。

    田雨叹气“我本来想帮忙浇菜的, 可这才刚下过雨。水还没退呢。”

    余秋被她惋惜的语气逗笑了“下过雨不好吗挑水浇菜累死人了。你又不能天天帮她浇。”

    田雨不服气“为什么不能我想好了,我就留在杨树湾插队, 我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 为贫下中农做好事。”

    郝红梅招呼余秋“快吃饭吧,大队给我们送了米,我们煮了山芋稀饭, 可甜了。”

    田雨划了下她的脸“羞不羞明明是秀秀过来点的火。”

    她叹了口气,“主席说的没错,我们就是死读书的呆子,有米有柴火,居然都不会做饭。我们要跟贫下中农学的太多了。”

    余秋但笑不语。

    她掀开锅盖,惊讶的发现稀饭上还卧了个鸡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年代的鸡蛋可以当成钱钞用的。昨晚上那位桂枝的丈夫还说要拿鸡蛋给胡奶奶当报酬。

    “就是她丈夫送来的。”田雨犯愁,“我们也不想收的,我们知青为贫下中农做事理所当然。可是他不肯收回头,最后我们只好留下一个。”

    好歹这也算是贫下中农对他们知青的肯定。

    秀秀从门外探头进来,手上端着碗酱豆子“姐姐,我老太说给你配粥吃。”

    余秋赶紧拉住她,示意她吃蛋“我不吃蛋,白放着坏了。”

    这还真不是余秋推辞,她的确不爱吃鸡蛋。

    江州有传统,生孩子要给接生的人送鸡蛋。他们产科一年到头卤蛋、红鸡蛋、鸡蛋干还有新鲜鸡蛋不断,就连实习同学都经常拎着鸡蛋回宿舍煮泡面吃。

    秀秀死活不肯,直到余秋板下脸,表示她不吃鸡蛋,自己就不收酱豆子,小姑娘才小心翼翼地吃掉了鸡蛋黄。

    余秋看目标达成一半便也不再纠结。

    她吃过早饭,洗完碗筷,转过头看秀秀还在门口,不由得挑了下眉毛“怎么了,秀秀,有事吗”

    小姑娘扭扭捏捏“那个,姐姐,我老太想问问,饿老生真的这样接生就好吗”

    余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赶紧朝门外望去。

    正坐在门口搓草绳的胡奶奶赶紧往回缩眼神。

    余秋放下手里头的抹布,立刻走出门去。

    她走到老人面前蹲下,认认真真道“臀位足先露最好是开刀,那样比较安全。实在没办法时,就将脚先推回去,堵住胎臀,等到宮口开全,预防脐带掉下来。如果是头位手先露,同样开刀是最佳选择,实在不行就做内倒转术,但是风险很大。”

    胡奶奶也不知道究竟听懂没有,只点点头,自言自语一般“还是你们有学问的娃娃强,懂得多。我要早点儿会这些,也能多接生几个全手全脚的娃娃咯。”

    余秋微怔,看着满脸怅然若失的老人有些不知所措。

    昨晚她是厌烦这接生婆的,甚至借口为了卫生需求,产房不能多待人,将接生婆赶出了门外。

    她觉得这人不懂装懂胡说八道实在烦人。

    这是对产妇以及孩子极大的不负责任。

    可是现在细想想,胡奶奶不知道要如何正确地处理手足先露的产妇,也仅仅是因为没人教过她。

    这个时代以及更久之前的农村女性获得知识的途径极为有限,她们没有学上,她们只能靠师傅手把手带。

    接生婆不是存心捣乱,她只是认为那才是最好的选择。正像她说的那样,总要想办法处理,不能干看着让大人孩子都活活熬死。

    余秋清了清嗓子“奶奶您以后也可以这样给人接生。”

    她有些后悔,昨晚不应该赶走老人。说不定接生经验丰富的老人看了一遍之后,再碰上类似的病例,就会依葫芦画瓢了。

    胡奶奶笑了笑,摇摇头“不接生咯,我那一套早就过时了。”

    她低下头,继续搓草绳。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似乎想要跟着她,然而太阳越升越高,她终于还是被留在了阴影中。

    余秋张张嘴巴,想要告诉老人,她的导师当初下乡时,也曾经向经验丰富的接生婆请教过。

    远远的响起哨子声,胡杨大声喊人“快快,大家到祠堂集合,欢迎知青。”

    原来公社的大会堂叫这场暴风雨淹了,公社革委会决定直接在杨树湾的祠堂里头欢迎下乡知青。

    乡间文娱活动匮乏,因为没通电,连大广播都没得听。

    胡奶奶立刻来了精神,站起身跟着去凑热闹。

    杨树湾小学只有一到三年级,少先队员们个个都系着鲜艳的红领巾,站在祠堂门口大声唱着“同志们,你们好啊,你们辛苦了。”

    奶声奶气的嗓门配上一张张严肃的萝莉正太脸,看得余秋忍俊不禁。

    公社革委会主任是位年过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走路的时候,一条腿直挺挺的。

    余秋瞥过一眼,估计这人是腿受过伤。

    田雨悄悄跟她咬耳朵,小声道“这是战斗英雄,当年打过日本鬼子,抗美援朝还打过美国鬼子的。”

    余秋肃然起敬,老革命居然还在公社当基层干部,实在高风亮节。

    发了洪水,公社的欢迎仪式只能一切从简。革委会的刘主任承诺等到双抢过后,一定会好好庆祝一番。

    台下的观众拼命鼓掌,余秋混在知青队伍当中也跟着随大流拍手。

    出乎她意料,杨树湾的祠堂居然没有被破坏掉,祖宗牌位之类的保存的好好的,屋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田雨是个包打听,已经偷偷跟余秋咬耳朵“他们没革掉。”

    大概是因为天高皇帝远,杨树湾到革命开始时村里头才有小学,而且只办到三年级,革命储备力量实在有限。外头的革命干将们又被大山大河隔着,没能将革命的火焰充分燃烧进来,于是才有了这条漏网之鱼。

    后来大队开会觉得大队支部太小,打谷场又不遮风挡雨,索性将祠堂当成了村里头的大会堂。

    田雨虽然觉得祠堂不好,但她认为要文斗不要武斗,缺了点儿革命的火星。

    余秋心道留点儿东西吧,砸了又建不起来新的,白糟蹋东西有什么意思。

    文化的传承意义非凡,人始终都要留着魂留着根。

    她挺起胸膛看台上小学生们奶声奶气的小合唱小军号,感觉就跟看到还没来得及长出爪子的小老虎一样,萌的不行。

    小学生表演完了,就轮到知青们上台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这歌余秋熟,真熟。

    医院五月会的时候,他们妇产科的表演节目就是歌伴舞大海航行靠舵手。作为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她下了夜班也得参加排练。可怜她老胳膊老腿,还要上台跳舞。

    最后大队的文艺骨干也表演了一段林海雪原的选段。

    听说大队自己也排了林海雪原,但是现在大家伙儿都忙,只能等待忙罢了再好好热闹一番。

    刘主任又上台讲话,表达对知青们的欢迎。

    “广大农村需要你们,革命从农村开始也要回到农村去。知青朋友们,请牢记主席的指示,农村大有可为”

    众人拼命鼓掌,余秋手都拍红了,因为她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早上那点儿山芋粥哪里能填肚子,她出门的时候感觉东西就已经消化光了。

    两张条形桌拼到一起,桌上摆着冬瓜排骨汤、虎皮蛋烧肉、红烧鱼,都是大脸盆装着的,油香四溢,就连韭菜炒河虾都汪着油。

    说来也怪,余秋平常口味偏清淡,主要是他们医院食堂的饭菜相当养生,油跟盐放的都少,她七年下来已经习惯了。

    结果1972年的空气中大概是弥漫着饥饿因子,她看到油晃晃的肥肉不仅不反胃,居然还觉得真香。

    事实上,她也的确夹了一筷子五花肉。

    不仅仅是她,所有的女知青都夹了,就连年纪最大的陈媛也夹了。看样子,这种叫饥饿的因子真的会传染。

    相形之下,他们这帮知青已经算是斯文的了,因为小学生们真是恨不得将脸都埋进盆里头。

    这个年代物质匮乏,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即使是种田养猪的农民也一天到头难得见肉影子。

    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馋肉才怪。

    余秋看着个大脑袋的小男孩一块接着一块,专门挑肥肉吃,十分担心他会拉肚子。

    长期少油水的人骤然吃上大荤,肠胃基本上都吃不消。

    她刚琢磨着要不要劝这孩子慢点儿,别噎到了,这孩子就猛的咳嗽起来,捂住着脖子喘不过气来。

    他被五花肉给卡到了。

    带队的老师慌得大叫,用力拍他的背喊他咳嗽,可是小男孩压根发不出声音,直接跪倒在地上。

    “让开。”余秋赶紧丢下碗筷冲过去,直接将人从地上抱起,“现在不要乱动,听我的吩咐,配合我。”

    她从背后环抱住十岁大的小男孩,左手握拳抵住他上腹部,右手呈掌状用力往里往上压。

    这是海姆立克急救法,利用腹部膈肌下软组织被突然冲击产生的向上压力,压迫肺底部,使得肺部残留气体往上冲,吹走卡在气管以及喉部的异物。

    小男孩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嘴里吐出一块肉。

    他憋得通红的脸终于缓缓褪下血色,羞愧地躲到了带队老师身后。

    那老师也抬不起头来,尴尬地道歉“我没教好学生。”

    “不,你们没错,错的是我,没让红星公社过上好日子,叫孩子馋肉。”刘主任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等我们祖国富强了,我保准你天天吃肉。”

    他转过头看余秋,点点头,夸奖道,“你很好,是不是学过医”

    余秋下意识地摇头“我刚初中毕业。这是我从书上偶然看到的。”

    不过这不是事,因为七位男知青每人都带了一包脏衣服过来。

    这个礼拜,郝建国跟着公社刘主任下各个大队采访水灾后恢复工作,充当了喇叭的角色。

    所有知青都晓得胡杨正在造洗衣机的事,男孩子们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可以偷懒不洗衣服的借口。

    要不是大家下乡带的衣裳都不多,而且天热必须得每天洗澡换衣裤,估计他们整个礼拜都能不洗衣服。

    男孩子们拿出衣服的时候,围在边上的女知青齐齐脑袋往后面倾,饶是这样,还照样差点儿被熏倒在地。

    陈媛捏着鼻子跺脚“你们可真行也不怕招蚊子。”

    余秋摇头“我觉得蚊子都会被熏晕。”

    郝建国笑嘻嘻的“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走,兄弟姐妹们,跟我一块儿挖水渠去。”

    这些天连着下过好几场雨,虽然都是夜里下白天出太阳,但土壤还是松软的,挖起水渠来倒不是特别吃力。

    可惜他们挖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迫收工,因为突然间又打雷下雨了。

    农民没有礼拜天的概念,即使星期天他们也照样出工。天公不作美,只能跟着收拾干活的家伙。

    看到这群跑着躲雨的小知青,年纪大的村民都笑“你们这是在挖排水沟那挺好的啊,是要排水,不然菜都泡烂了。”

    胡杨狼狈不堪地躲在屋檐下,梗着脖子喊“等雨停了,我们接着挖。”

    奈何老天爷不配合他的豪情壮志,从上午十一点钟开始,雨就哗啦啦地下个不停。

    等吃过中午饭,雨更是下得瓢泼桶倒,像洞天水帘似的,人对着脸都看不真切。关起门来更糟糕,屋子跟黑夜基本上没区别。

    田雨原本打算趁着下雨天,把七个没办法下田挣工分的学生招过来上课,看看这天色,也只能作罢了。

    女知青们帮着胡奶奶搓了一下午的草绳,这是用在装堆砌圩埂土石草包上的。

    男知青们没耐心,围着胡杨讨论了半天如何自制插秧机,最终得出一致结论,还是先搞清楚大型插秧机的结构再说。

    他们围过来帮忙搓了没会儿草绳,又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弄个专门搓草绳的机器。

    余秋倒是知道有这种自动草绳机。

    因为她生活的时代不允许农民焚烧秸秆,一旦被发现就罚款。她穿过来之前,就刚发生农民因为焚烧秸秆被罚两千块喝百草枯自杀的事情。

    当时他们科里头闲时讨论,就有助产士提起过草绳机。她老家盛产林木苗,秸秆根本没人舍得烧,都是用草绳机打成草绳卖了捆林木苗。

    余秋不知道草绳机的具体工作原理,但估计不太复杂。因为一台全自动的草绳机也就九百来块钱,要是手摇的,应该更便宜。

    但是,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把插秧机做好还有洗衣机到底运转的怎么样了

    男知青们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还在水车洗衣机里头放着,立刻一窝蜂地撑着伞去水沟边抢救自己的衣服。

    那水车还在孜孜不倦地转动,被风吹得跟哪咤脚下踩着的风火轮一样。

    谢天谢地,为了制造湍急的水流,他们事先在河边垫了大石头,刚好死死卡住了水车,倒是没让水车被风雨吹垮。

    可惜悲伤的是因为中途没人放水加水,所以衣服也没有完成漂洗跟甩干的工序。

    男生们乐呵呵地顶着脏衣服回来,表示直接靠雨水冲冲就好。

    他们大力表扬了胡杨的发明创造。不错蛮好,最起码的,衣服上的酸臭味已经一扫而空,洗涤效果值得肯定。

    雨一直下到傍晚六点钟还不见停。整个天就跟破了大窟窿似的,哗啦啦往外头倒水,世界都变成了汪洋大海。杨树湾则是波涛汹涌中的一叶扁舟。

    胡奶奶招呼大家吃晚饭“莫管了,先吃饱肚子再说。这天可不好走,船都要翻了的。实在不行,今晚先在这儿对付一晚上吧。”

    郝建国立刻积极响应“下雨天留客天,不留也得留。等明儿一早雨停了,我们再动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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