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晚,古朴又干净的客栈大厅除了花满楼便没有一人,可是他却抬着黝黯的双眼,看着本该无人的后院入口,轻声道,“出来吧,飞燕。”
无声的氛围,试炼的是两颗躁动的心。
谁的心先动了,谁就输了。
而最后,终究是飞燕忍不住了。
还是那样轻巧的脚步声,步子的间隔和起落是那般的熟悉,鼻尖淡得几不可闻的鸢尾花香依旧,只是人.....终究是不一样了。
“你是这世上最不好糊弄的瞎子。”飞燕就站在花满楼的身前,好似在埋怨,语气却像情人间的呢喃。
“你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女人。”花满楼淡笑着道,只是嘴角间的苦涩无人明了,“可惜,我却没能教你也心动。”
上官飞燕的眼神闪了闪,手抚上花满楼的心口,嗔道,“我让你心动了,却也被你看穿了,你让我感到好失败。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声音不一样,脸也不一样,可我知道,今天在珠光宝气阁,你还是认出我了,明明一开始你认不出来的。”
花满楼抓住上官飞燕的手腕,不教它继续在胸前作坏,乱他心绪,“是脚步声,每个人的脚步声都是不一样的,可是你和上官丹凤的脚步声却一模一样。我本来不愿相信,可是太多的蹊跷教我不得不相信。上官飞燕是你,上官丹凤也是你,你究竟是谁?你从一开始....便只是要利用我吗?”
“我现在说的话,你还信吗?”飞燕反问。
“只要你说,我便信。”花满楼认真地说着,双眼即使看不见,锁住飞燕的目光却专注得叫人悸动。
飞燕看着这样的花满楼,忍不住笑了,她笑得很甜,很美,“我是上官飞燕,这是真的,没有骗你。”
“好,我信。”花满楼答。
“从一开始,我确实是处心积虑要接近你,继而引陆小凤上钩。只是,你实在很特别,我有些不忍骗你。”飞燕说。
花满楼浅笑,“恩,我感受得到,你的态度有些微变化,可是当时我不曾多心。”
“你知道吗?你真的是我遇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人,像晨曦,像春风,既温暖又熨帖。你明明也遇过最糟糕的事情,为什么不怨?为什么不恨?我不一样。我自小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过活,吃人吃剩的食物,穿人穿剩的衣服。自懂事起,我就不忿,为什么我样样不比人差,却活得这般窝囊!后来我明白了,因为我没有权,没有钱。如果我才是公主,王朝四分之一的财宝便是我的,我就不需要仰人鼻息,瞧人脸色地过日子。”
花满楼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头,却又怜惜飞燕的过去。
飞燕抬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悠悠然道,“我知道,你并不认同,可是不能否认,十几岁的小姑娘儿,想法就是这么简单又天真。那时的我,就是一个自视甚高又不甘平凡的人。也是在那时候,我的好叔叔霍休看穿我的小心思,暗中与我联系,用金银珠宝为饵,想要引导我成为金钱至上的女人并为他所用。可惜,我也不蠢。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所以他对我必有所图。可是我终究太过弱小,螳臂挡车唯有死途,所以我一直扮演他想要的样子,甘心被他利用。呵呵,这些年来他真的信了,从来不曾疑心与我,还让我参与他所有的计划。他以为他是运筹帷幄的执棋之人,却不曾想,他手中最重要的棋子从一开始便脱了手。”
“飞燕......."花满楼心绪纷乱,皆因上官飞燕的坦言,他猜不透她下一步要做什么,却知道那一定有危险。
上官飞燕抱住花满楼的腰身,将头靠在他的胸膛,轻声道,“若我不曾见过阳光,或许我不会在意沉沦在黑暗之中。遇上你是我有心安排,让你动心是我刻意为之,只是.....千算万算我却
算漏了自己的心。你说错了,动心的不止是你一人。喜欢上你是意料之外,教我无所适从。可是计划已经实行,我不能让自己成为变数,所以我逃了。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要看你一眼。”
花满楼睫毛抖了抖,克制又规矩地摆在身侧的手犹豫一会儿还是抱住怀里的人儿。
飞燕满意地笑了,紧了紧抱着花满楼的手臂,似埋怨似撒娇地道,“只是我才刚来,就看你在抚摸别的姑娘的脸,我气得乱了分寸,更想直接给她一道飞燕针,送她上黄泉路。可是,如果她
死在你的怀里,你怕是更难忘了她吧。”
花满楼无奈地叹息,“飞燕,我不会去碰除你之外的姑娘。”
飞燕理所当然道,“算你乖觉,你要记住,我上官飞燕看上了你,你就只能是我的。再有姑娘让你摸脸,你便是剁了手也不能碰她!”
花满楼眉头跳了跳,苦笑道,“看来你往日当真纯属演绎,无一刻真实。”
天真可爱的小百花那就是假象,面前的姑娘明明是独断专行的黑心莲。
“你想反悔吗?我就是一个坏女人,霸道任性,为所欲为。你怕吗?想要逃吗?”上官飞燕嘴里虽然在问,可是紧紧抱着花满楼的手却越抱越紧,哪里给了让人跑的余地。
花满楼感受到飞燕的不安,却愉快地笑了,“你也说了我是最不好骗的瞎子,你一次两次出现在我面前,我或许会被你迷惑,可你出现了三次四次,我自然会有所察觉。每一次细微的发现
都叫我好奇你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天真烂漫下掩藏着满腹心计,揣摩我的心思无一错落,言行举止都恰到好处,轻而易举便得人好感。越喜欢你越叫我慌乱,我怎么会这么快就陷落在你手中?
只是,再三的自警也于事无补,喜欢便是喜欢了。”
飞燕不熟悉心中酸酸涨涨的感受,只是抱着花满楼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皱了他的衣服,她下巴磕在花满楼的肩膀,冲着他的耳朵轻声道,“你要记住你说的话,喜欢我便要一直喜欢,相信我也要一直相信。而我也答应你,即使我再坏,也是对别人坏,对你,我愿意做个好女人。”
花满楼不愿轻易承诺一生,所以他没有即可答应下来,只是认真的思虑终究败在怀中飞燕紧张到发抖的身躯,他的一声叹息微不可查,只是抬手温柔地抚摸飞燕的发丝,轻声道一声,“好。”
“接下来便是收网的时刻,你不会插手的对不对?”飞燕问。
“还会有人死吗?你会受伤吗?”花满楼担心地反问。
“不会有人死去,死去的也会回来。”飞燕道。
花满楼福临心至,“难道......”
“嘘!”飞燕捂住花满楼的嘴,神秘道,“我只会让罪有应得的人得到报应,不该死的都会安然无恙,其他的你先别问,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你是相信我的,不是吗?”
飞燕又一次不安地要求花满楼的信任,这叫花满楼不由得心疼,点头道,“我信你,你别受伤就好。”
飞燕不自禁垫起脚,亲吻上花满楼的嘴角,轻声道,“我该走了。”
“......哦。”花满楼有些愣神,再回神,客栈后院仅余他一人,上官飞燕已经不知所踪。
破晓时分,小二,掌柜的,还有掌厨的早早起身,正要准备开门做生意,路径后院看到花满楼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吓了一跳,“公子,您这么早就起来了?可是睡不惯客房?”
花满楼迎着天边那抹晨光,浅笑道,“不,我只是一夜未睡而已。”
江湖人都什么毛病,大半夜不睡,搁后院站一宿腿也不酸的?
尽管心中吐槽,可是掌柜的还是保持专业的周到,“哦,那公子需要什么样的早点呢?”
“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尝尝山西有名的点心菜肴。”花满楼转身对着掌柜的方向笑着回道。
面前三人看着沐浴在晨曦下的花满楼顿时呆愣住了,只觉得那些酸腐的文人说得对,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好看成这样,不怪昨天那个年纪最小的提剑的女侠眼珠子都不转悠了。
久久等不到回应,花满楼好脾气道,“怎么了吗?”
“啊....啊没事儿,公子,我马上吩咐大勺去做。”掌柜的醒过神来立马回道,转身去推膀圆腰粗的大汉,“干嘛呢,没睡醒啊,还不快去做饭?!”
“哦哦对,俺这就去做,一定让好看的公子吃上乐乎的早饭。”大汉憨厚地摸着后脑勺回答,却被小二踩了脚,立时委屈地叫嚷,“做什么踩我?”
“谁让你夸人好看了。”小二咬着后槽牙,小声嘀咕,“还那么大声。”
“好看不给夸啊,俺从来不撒谎哒。”实心眼大汉相当实诚地回答,换来小二大大的白眼。
“那你就不能换个词?”
“.....漂亮?”大勺迟疑道。
“......”小二给了他一肘子。
大勺抱着肚子憋屈,“那....美丽?”
“......你还是别说话,留着力气颠勺吧。”小二恨铁不成钢地垫脚捂住大勺的嘴,将其拖走。
掌柜的打哈哈道,“我们大勺嘴笨不会说话,让公子见笑了,呵呵。”
花满楼哭笑不得道,“无妨。”
待到花满楼坐上饭桌,面前已经是满满当当的菜肴,扑鼻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也让他感受到大勺的诚心确实如同他自己说的一样不会说谎。
手执筷子,花满楼抬头对小二道,“麻烦你帮我谢谢大勺,他煮的菜肴不单热乎还很好吃,即使我还没动筷,这香气已经叫我胃口大开了。”
小二与有荣焉,“公子客气了,我们大勺虽然嘴巴笨,可是厨艺却不笨,他做的山西菜肴可是地道得很,就连那个珠光宝气阁的大老板都想要挖角咧,只是大勺心眼实,有情有义,舍不得我和掌柜的,这才拒绝了。”
花满楼听到珠光宝气阁时有一瞬顿愣,接着浅笑道,“是嘛,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小二多有眼力介儿啊,也不再废话,道一声公子慢用便退下了。
只是一人走了,一堆的人又来了。
先是峨眉四秀下了楼梯,再是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踏进门来,接着谈论的话题实在是叫人食不知味。
“陆少侠,西门庄主,你们这是一夜未归客栈吗?”峨眉大师姐马秀真有些讶异,客气地问道。
陆小凤看着峨眉四秀俏生生地站在眼前,想想待会儿要说的话,就一阵儿脑仁疼。
西门侧一眼陆小凤,知道他怜香惜玉的毛病犯了,索性由自己开口,“昨晚我与独孤掌门比剑,他输了。”
“怎么可能?!”小师妹秀雪咋呼道。
“尸体就在珠光宝气阁。”西门直接扔出炸弹。
“什么!”四秀顿时站不住脚,一阵晕眩。
孙秀青红着眼眶,颤抖着唇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西门不解,冷冰冰地回答,“诚心比剑自该全力以赴,死生无尤。”
“你是个疯子!!大疯子!比剑论个输赢便罢,为什么要赌上性命?又不是生死仇敌?!亏我秀青师姐喜欢你,真是瞎了眼了!!”秀雪破口大骂,全无理智。
西门吹雪被她的说辞怔住,看向孙秀青,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只会杀人的剑法,自问诚心与独孤掌门比试剑道不是错。若你们不忿,自可找我报仇。”
秀雪听到就要冲上前去拼命,被马秀真喝住,“够了!师傅与西门庄主比试剑法,输了,死了,我们再难过也不可能以此为由找西门庄主报仇。若当真这么做,这叫江湖中人怎么看待峨眉?要让人以为我们峨眉输不起吗?”
“难道师傅就白死了吗?”二师姐何秀珠含着泪问道。
“这场比试若是堂堂正正,师傅也是自愿出手,我们就算再痛也只能认了。可是,我却是不信师傅会输给西门庄主。”马秀真话题一转,直指西门吹雪,“西门庄主对剑至诚,想来不是出阴招的小人,只是师傅乃当代用剑大家,更是比你年长三十载,论功力,剑法,经验,绝不可能在比试之中落个身死的下场。敢问西门庄主,我们师傅怎么就败了?”
西门明显对昨夜的比试不满,不乐意说。
陆小凤见状只得开口,“昨夜比试,我也在场。老实说,西门与独孤掌门过了百招,只是在最后二十招内若是西门还赢不了独孤掌门,那么现在该哭的人就是我了,只是奇怪的是在最后那二十招内,独孤掌门突然力竭,剑法大乱。我察觉有异本想出声提醒,却已经来不及了。”
西门明显很生气,说话冷得直掉冰渣渣,“有人提前损耗了独孤掌门的内力,教我胜之不武。”
陆小凤接着道,“若是你们有气,不若去查查是谁故意害独孤掌门。哦,对了,独孤掌门的尸体还在珠光宝气阁放着,由你们三英之一的孙少英看护。”
“我们走。”马秀真当机立断,先安排好师傅后事要紧,反正万梅山庄跑不了。
“是。”其余三秀齐声答道,只是走在最后的孙秀青在踏出门之际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西门吹雪一眼。
陆小凤看着四秀离开,顿时松了一口气,来到花满楼那一桌坐下,还想招呼西门一起坐,只是西门吹雪心情不渝,径直找掌柜的开间上房要休息。
陆小凤耸肩,也不在意,随手拿起盘中一块猫耳朵,庆幸道,“还以为四秀会不依不挠呢,我只要一想到要跟四个女人讲理就头疼,得亏还有个脑子清醒的,不愧是大师姐,说话做事就是有范儿,要都跟那个小师妹一样,我就是想讲理也得有人听不是。”
“......独孤掌门当真死了?”花满楼犹豫地问道。
“没错,而且此事透着蹊跷,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陆小凤捏着咬了一半的猫耳朵,比划道,“就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我就能找出答案,或许,我们该去看看第三个大臣了。”
“我只希望,不要有人再死了。”花满楼道。
陆小凤叹气,难得正经,“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总要为他们自己选的路负责。而且,这江湖之大,人心不足,争锋不休,谁能劝?谁又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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