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无情我便休......”李寻欢喃喃着诗句,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对,是我无情,是我的错,可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惩罚我?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忍心.....”
李寻欢手里抓着画纸,颓然地走到林诗音的床边坐下,看着她仿若安然入睡的模样,突然间整个人就像是垮了一样。
从前意气风发的神色不再,眉眼仅剩沧桑,两鬓悄然生出的华发,竟让他生生老了十岁。
一路从花楼赶回来的澜儿气都没喘匀,扒着门看向里屋,却见小姐躺在床上生死不知,而少爷一脸的生无可恋,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她抖着腿走进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整个人都懵了,然后仿佛不接受现实一般,只是不知所措地喃喃着,“少爷,少爷你回来就好,陪陪小姐吧,你不知道她的心里有多苦。”
说着话,澜儿走到床边,很是自如地替林诗音除去鞋子盖上被子,还小声埋怨道,“小姐这是困
极了,怎么连鞋也不脱就睡了?澜儿这就去打盆水,脸上的妆要是不卸掉可要伤了皮肤的。”
“澜儿,”李寻欢突然抓住眼前的手腕,沉声问道,“你可知道表妹近日来在读什么书?”
“少爷?”澜儿有些迷茫,还没回过神来。
李寻欢突然激动道,“诗音,诗音最近总是不出门,她躲在房间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小姐,小姐确实是在看书来着,只是小姐从不让奴婢们随侍在旁。”澜儿终于醒过神来,利索地回答。
“你好好想想,小姐把书放哪儿了?”
“奴婢,奴婢,”澜儿开始在房里打圈圈,努力回想,终于福临心至一般在幅画前摸索起来。
李寻抬眼看去,确实瞧出端倪。他倏地起身走过去,一把将澜儿推开,抬手便把画给扯了下来。
墙内似有暗格,可是李寻欢已经没有理智去寻摸,索性以手当锤,将墙打个支离破碎,全然不顾
自己的手鲜血淋漓。
扒拉开墙板,拿出暗格中的册子和几个玉瓶,李寻欢怔住了,“是怜花非莲花,难道是王辈?”
李寻欢这般想着,急忙翻阅宝鉴,终于在毒经篇里找到午夜梦回的方子。
【午夜梦回是毒亦是保命圣品,可留存服药者最后一口气息,状若安眠。只是服药者会流连于自己脑中制造的虚幻记忆,若看不穿,其则永远形如假死,清醒不能。此药无解,望慎用】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李寻欢惨然一笑,渡步走到林诗音的床边,看着她的睡颜,“表妹,是我让你失望了,所以你宁愿做梦也不愿活在当下,活在有我的世界。你的梦里可还会有我的位置?不,我已经不配了,我不该再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你不该再遇上我这样的坏人。”
“少爷,你不想想法子救醒小姐吗?”澜儿看着李寻欢这幅死样子心里别提多着急了。
“如果这是诗音要的,我愿意等她。她若不愿清醒,我可以守护她一辈子。”李寻欢痴痴地看着林诗音,认命道。
“这要不是自家少爷,我早一掌盖过去了。”火大的澜儿这般心想,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如来神掌,试图平心静气道,“少爷,澜儿纵然浅薄,却也知道错了就要认,悔了就要改的道理。可是少爷,你饱读诗书,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李寻欢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澜儿恨铁不成钢,急得直跺脚,接着道,“少爷,你该想想法子把小姐救醒,再多的对不起,再多的悔恨,也要等小姐醒来才能告诉她,才能补偿她呀。你伤得小姐那么深,难道不该弥吗?”
“澜儿,这是诗音的选择,我尊重她。若非她愿意醒来,我....不能勉强。而且,此药本无解,唯一的解药就是诗音本人。”
“难道...就只能等着小姐自己醒过来吗?”澜儿不甘心地问道。
李寻欢不愿再提此事,沉声道,“澜儿,吩咐下去,李园从即日起封园,除了采买人员,任何人不得出入。”
“若是有客上门呢?”
“一律谢绝。”
“...是。”
这一夜跌宕起伏,不觉间,天已转晓。
李寻欢坐在梅亭中,手提一壶烈酒,一口一口灌着,却不知已经喝下几多,接着又要喝下多少。
龙啸云从远处急匆匆走来,身形消瘦了许多,面色沉重又焦虑,“贤弟,听府上下人说,你要封了李园?”
李寻欢一顿,继而猛灌了一口酒,这才道,“龙大哥,园中确实出了些事,怕是无法招待大哥周全,虽然这话有些无礼,但是可否请大哥离开李园?”
“你....”龙啸云满脸难以置信,眼底却是一暗,话音一转,故作难堪道,“可是大哥给你添了麻烦?哎,若非近日身体报恙,大哥也不敢叨唠你多时。既然你开了口,我怎么还敢厚颜留在这儿?”说着,他还忍不住咳了两声,一副五涝七伤的模样,看得人不落忍。就这样要是还把人轰出家门,就太无情太无耻太无理取闹了。再听听人这话说的,以退为进示人以弱,若是往日,李寻欢只怕要把人牢牢留在家中才算完,只是现在......不大管用了。
李寻欢自顾自饮酒,“因为一些事儿,李园要封起来了,我便不好再多留大哥暂住,今日失礼之处,他日必当备下厚礼,还望大哥见谅。”
眼看李寻欢不落套还这般客气,龙啸云心下一个咯噔,顿时也急了,“瞧你这话说的,还把我当兄弟吗?李园究竟出了何事?贤弟不妨与大哥说说,让大哥给你出出主意。”
李寻欢摇了摇头,“多谢大哥美意,只是此乃家事,不便与大哥分说。若是大哥真想帮忙,那么还请大哥传出消息,小李洗手,不见飞刀。”
“什么!贤弟,你这是要退出江湖?!”
“不错,表妹一直都不喜欢我入江湖,所以我要离开那儿,回到她的身边,陪着她。”
“.....所以,这是林姑娘的意思?”
李寻欢没回答,却抬眼看向龙啸云,直白地问了一句,“大哥为何不叫表妹弟妹了?”
龙啸云一噎,袖中的拳头暗暗握紧,面上却一派坦然,“这不,林姑娘总归还没嫁给你,我要是弟妹弟妹地叫着,怕与林姑娘的名声有碍。再者,姑娘家脸皮薄,我怕林姑娘会羞恼与我,这可就罪过了。”
李寻欢淡淡道,“无妨,表妹最大的心愿便是嫁进李家,而我今生也只会有她这一个妻子。”
“.....是...是吗?”龙啸云这下有些控制不住脸色了,硬是咬牙,装作无事道,“你们郎才女貌,确实般配。对了,怎么不见林...弟妹呢?这大清早的你就在牛饮,她也不管管你?”
李寻欢垂下眼眸,惨然一笑,“我倒是希望她可以过来管管我,冲我发脾气。”
龙啸云这下觉得不对劲了,忙问道,“贤弟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诗音出事了?”
李寻欢扯了扯嘴角,“诗音,这才是大哥真正想要唤的吧,不是林姑娘,也不是弟妹,而是诗音。”
“我....贤弟,你别误会。”龙啸云一副被人看穿,无地自容的模样。
“我知道,大哥近日来身体抱恙是因为害了相思病,而病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表妹诗音。”
龙啸云没想到李寻欢竟然会戳破这层窗户纸,眼眸一转,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跪在李寻欢身前,“寻欢,是大哥我对不起你,竟然会情不自禁地爱上你的未婚妻。这几个月来,我很痛苦,食不安寝夜不能寐的滋味不好受。我想忘记诗音,我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可是,那就像挖心刮骨一般让我生不如死。”
“大哥,我知道。”李寻欢苦笑,又饮一口酒,“我何曾不知道你的心意。正因为知道,我才铸成大错。”
“贤弟,你这是什么意思?”龙啸云悄悄默默地起身,坐到一旁的石椅上。
“我曾进退两难,不知所措。与大哥相比,我想我给不了她幸福。所以我选择放手,让她知道我非良人。”
“你的意思.....这些日子你流连烟花之所就是为了将诗音推开,将她让给我?!”龙啸云一脸震惊,他承认他嫉妒李寻欢的武功,家世甚至是女人,他也想过总有一日他也该拥有这些。故意让李寻欢知晓他对林诗音的心思只是为了给李寻欢添堵,他知道那个美得如雪中白梅的女人不会是他的。可是,没想到李寻欢竟然能为了他将林诗音拱手相让!这一刹那,得到林诗音的狂喜和伤了自尊的怒火让他连表情都摆的不对了。
李寻欢没有注意龙啸云的脸色,他只是一脸黯然,“诗音知晓了我的意图,她选择用死来回答我,她不愿意。”
“什么?!”龙啸云被这个答案打击得措手不及,失手打碎桌上的酒壶酒坛。
李寻欢像是被瓷瓦尽碎的刺耳声惊醒,抬眼看向龙啸云,“如今,诗音仅留一口气,无知无觉地躺在冷香小筑,我要守着她,再也不离开。”
龙啸云就像被人当面甩了一巴掌,半晌才回过神来,脸色青青白白,既难堪又心痛,“她这又是何苦?我知道我不该痴心妄想,是我害了她。”
“大哥,这件事错的是我。只是眼下,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诗音,面对你。”
“....我走,我这就走。或许我就不该来,那样就不会遇上不该爱的人,动不该动的心。”龙啸云最后看一眼冷香小筑的方向,失魂落魄地走了。
李寻欢喝完手中最后一口酒,踉跄地起身,迟缓地走向冷香小筑,喃喃着,“诗音,我来你。”
不出几日,江湖传言,小李息刀,不见武林。
半月之后,李园封了,除了些许老仆守着,竟是人去园空。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成了过去,无人再提。
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终成绝响,无人过问。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为名,为利,为命。
今日谁杀了谁,成就了一时之名。明日谁死在谁手,何人关心。
所谓江湖,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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