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雨手里扣着张汐颜,虽然底气足了,但麻烦是必不可少的,稍微弄不好张长寿就能跟她玩命。她在出山搬物资前,还特意回了趟被烧毁的花祭部落,毫不意外地见到一双四十三码的男款户外登山靴的靴底印,只有一双鞋印,没旁人。
脚印还很新鲜,刚留下不久。她顺着鞋印跟过去,出了聚居地就到了他们离开时踩出来的路。她沿着那条路往下走,翻过小半座山头就见到张长寿在一面光秃秃的山崖处站着。他的脚下是花祭部落迁移的队伍留下的脚印,那些脚印到了崖壁处便全部消失了,乍然看起来像他们走进了山体里。
柳雨大声喊:“张大师。”像村里人从田野边路过,遇到邻居在种庄稼那般打招呼,“又在算路呢?”她笑呵呵地说:“别算了,路改了。”
张长寿缓缓转身,摸出支烟,点燃,抽了一口,头疼的挠挠眼角,说:“失传已久的上古伏曦大阵就已经让人大开眼界,没想到还能见到活山,不愧是巫神的手段。”活山不是山,是一种形状酷似水的极其罕见且特殊的东西,它分泌的粘液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岩石变成岩浆状,像流水般的流动把岩浆带到其它地方,然后迅速把岩浆凝固起来。也就是说,这里原本是有个山洞有条路的,等花祭部落的人进去后,活山充当了泥瓦匠的角色,把这条路封死了。这东西能够像水一样渗透岩石,只在岩层间移动,寻找起来极难,要抓它,几乎不可能。人和动物如果走在山上,它并不能构成威胁,但如果进到山腹中,它把路堵死,用不了多久,就能被它困死,吃掉。
柳雨格外诚恳地赞道:“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张大师。”
张长寿问:“汐颜的伤怎么样?要紧吗?”
柳雨说:“被小号捕兽夹夹伤了脚和胳膊,骨头没断,但有点伤到筋,嗯,还有点伤口感染发高烧,山里又缺药。”她说:“这不,我们赶紧出来替她找药。”
张长寿弹了弹烟灰,说:“成吧,找到药就赶紧给她送去。”
柳雨对张长寿的识趣感到非常意外,问:“你不带她回去?”
张长寿一副很随意的态度,说:“得让她吃吃亏长点教训。”他还是提醒了柳雨一句,“不过……”他手里的抽到一半的烟头狠狠地按到身后那光秃秃的岩石上,顿时听到岩石发出“吡”的一声响,岩石表面的水渍瞬间全干了。他说:“这玩意儿,我家也有一只,用在不懂行的人身上搞鬼挺好使。不太好使的就是它闻到血腥味就出来,既怕石灰又怕火还怕呛……挺脆弱的。”
柳雨:“……”威胁我,呵呵!看在你识趣的份上,原谅你,反正只是打算拿张汐颜当人质,没打算真把她怎么样。她笑眯眯地问:“我们一起出山?”
张长寿点点头,没拒绝,他的双手插在兜里,单肩跨着背包,悠哉地走在队伍最前面,轻车熟路得仿佛逛自家后园。
他们又翻过几座山头,到了柳雨他们藏物资的地方,柳雨微笑眯眯地挥手送走张长寿,这才让人去搬物资。
花祭部落的勇士见到那些物资简直如同见到宝藏,当即对着柳雨一通膜拜叩谢。
大长老见这么轻松就打发走张长寿,担心他在耍什么计,又或者会杀回马枪。
柳雨说:“他是狗鼻子,张汐颜是死是活,他闻闻我们身上沾的味道就知道了。”张长寿用烟头烫活山,烫的哪里是活山,而是在警告她。活山的用途,她知道,张家人也知道,找到活山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懂。张汐颜活着,双方没必要鱼死网破,各退一步罢了。
张长寿退了一步,她就得保证张汐颜好好的。
他们搬上物资,又一路翻山越岭往回走。
柳雨脚底的水泡都磨破了,腿酸疼得恨不得迈步的时候用双手抱着腿挪,她还能坚持着走,那全是为了尊严。堂堂花祭神,怎么可能被走山路打败。
她莫名想哭,莫名想回到大城市继续当柳副总,可她是花祭神,她的根在这里,她得回来。
柳雨回到花祭部落感觉自己都快累废了,面对子民们的欢呼和感激叩拜都不想去回应,摆出一副高冷的神该有的模样,目不斜视地从大家伙儿的膜拜中过去,然后,钻进了张汐颜的窝棚。
花祭部落最好的两个窝棚都在这了,别看只是窝棚,从搭建的位置就能看出来,地位至高,非她莫属。她的地位最高,窝棚最好,至于张汐颜嘛,虽然是俘虏,可谁叫她来自大城市又娇滴滴的还病得奄奄一息的样子,大祭司是真怕这位熬不住山里恶劣的气候出点什么事,他以死谢罪不要紧,就怕闯下弥天大祸,把部落最好的物资都给了张汐颜。
张汐颜依旧被关在笼子里,只不过笼子铺垫的兽皮又添了两层,很软和,还多了条兽皮毯子供她盖。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二十四小时守在笼子外贴身侍奉。张汐颜吃饭,她们碗着食物进去,张汐颜上厕所,她们碗着瓦盆进去,完事之后又再端出去。这种待遇在张汐颜看来,只有耻辱。
柳雨进了窝棚,挥手把两个少女赶出去,死狗一样靠在笼子边,说:“张十三,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张汐颜闭目养神,连点反应都没给柳雨。
柳雨把手搭在张汐颜的额头上,只是低烧,已经没什么大事,松了口气,笑眯眯地说:“我见到你爸了。”她见张汐颜没反应,又说:“你爸,张长寿。”
张汐颜睁眼,冷冷地看着柳雨问:“那你还活着?”
柳雨说:“因为你还活着呀。”她凑近张汐颜,说:“你爸托我好好照顾你,唔,他已经回去了,你不要指望他来救你了。”
张汐颜又合上了眼,不想跟柳雨多说一句话:她爸能回去?她爸不亲自过来看她一眼,回去也会担心得睡不着觉。
柳雨看张汐颜不相信,说:“你爸想锻炼你。”
“你爸觉得你该吃点苦。”
“你爸觉得你太好骗,不知道社会险恶,想让我教你做人。”
张汐颜心说:“你就是个精神病。”如果她的剑在,她能一剑把这个精神病捅个对穿,前胸进去,后背出来,一剑穿心的那种。
精神病突然没声音了,还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张汐颜原本以为柳雨是在逗她,过了好一会儿,那呼吸还保持着同样的频率,悠长缓慢,不像是装的。她睁开眼,见柳雨的头抵在笼子上睡得极沉。
张汐颜的头上还有根簪子可以当武器,这么近的距离,足够让柳雨一招毙命。可她现在有伤在身,没办法逃,她如果真那样做了,只会比柳雨死得更惨。
她正在犹豫间,忽然瞥见柳雨脖子上挂的铃铛轻轻颤了颤,与此同时,沉睡中的柳雨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似在嘲笑她。
惑音蛊!
柳雨睡着了,她脖子上的惑音蛊以及脑袋里的蛊却不是死的。
张汐颜对柳雨脑海里的蛊有些好奇,书上记载过于玄幻,以至于她读到那本记载时,是当成神话传说看的。柳雨如今的情况真切地告诉她,神话传说不等于就是假的。
她的思绪微转,视线又落在柳雨身上。用簪子戳翻柳雨的代价太大,呵呵——
张汐颜抬起那只没受伤的腿,用尽全部力量踹在了柳雨的身上。
笼子的缝隙不够她钻出去,但足够她的腿伸出去,那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毫无防备的柳雨身上,但与此同时,尖锐得如同钢针扎向脑海的声音同时传来,痛得张汐颜发出一声惨叫,她的双手用力地按住头,也没能挡住那声音,有血顺着她的鼻子往外淌,紧跟着便晕了过去。
柳雨突然惊醒几乎下意识抓住笼子,才没让自己摔结实,但腰有点被闪到,屁股怼在地上撞得有点疼。
她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她睡着后,张汐颜盯着她时的表情变化,以及干的事。
柳雨那叫一个气!老娘没收拾你,你一个临时残废还敢闹妖!
守在门外的人听到声音匆匆进来。
紧跟着大祭司惊慌的喊声响起:“花祭神!”。大祭司拨开人群跑进来,见到柳雨没事,才长松口气,跪地叩首!突然之间,他蛊瓮里的所有毒虫都疯了,拼命撞击瓮罐要往外逃,外面的毒虫全部涌向花祭神方向,吓得他以比毒虫还快的速度赶来。好在花祭神无恙!
大祭司跪地叩头,其他人也跟着跪了。
柳雨气势汹汹地从地上爬起来,本来是想找张汐颜算账,结果看到她没出息地晕过去,鼻子里还有血渗出来,比她惨得多,顿觉神清气爽,张十三竟然也有犯蠢的时候。
她脖子上的铃铛跳得像疯了似的,手按在铃铛上,一阵安抚,惑音铃才安静下来,把周围噪动的毒虫驱散。
大祭司惊魂甫定,他抬起头看向笼子里的张汐颜,整个眼神都不对了。
柳雨对大祭司说:“饿她一……”“天”字到嘴边,咽回去,改口成“饿她一顿不给饭吃。”不着痕迹地揉揉有点闪到的腰,拖着因爬太多山过度劳损重得不像自己的腿,回自己的窝棚睡。
她才发现自己和张十三的仇结得有点大,这货不声不响的,竟然在琢磨怎么样取她小命了。柳雨心有余悸地摸摸脖子,她敢说,张十三刚才那眼神分明是在琢磨怎么干掉她。咝,有点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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