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 72 章

小说:朱雀桥 作者:画七
    养心殿寂静得可怕, 昭昭日光下,就连外头风过枝叶簌簌的响动声也极为清晰地穿到陈鸾的耳朵里,而让她面色一寸寸涌上惊慌的,则是柳枝抑制不住的低低呜咽声。

    陈鸾觉着此时此刻自己尚在清晨未醒的梦里, 场景是那般的荒诞不经, 一个字她都不能相信。

    直到最后一块碎片落地,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她才陡然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就朝外头走去, 脚下是绵软的, 可步子却是飞快的。

    流月和葡萄自然知道她与三公主的关系,也能窥见一两分她的心情, 但仍免不得轻声提醒:“娘娘您慢一些”

    万一一个脚下踉跄摔了小主子,谁也担不起那个责任。

    此时此刻,虽太医还未来瞧过, 可两个丫头都一致认定她家主子定然是有了。

    难怪这两月胃口好了,也跟着嗜睡了。

    陈鸾手指尖冰凉麻木,掩在软烟色袖口下细细而不受控制地抖,她根本就想不通缘由, 脑海里混杂, 思绪乱成了一团麻。

    纪婵怎么会突然中毒

    谁敢偷偷潜进深宫下毒,又为何独独要害纪婵, 其中到底有何目的居心, 她一概不知, 这事来得突然,就如同当头一棒,打得人措手不及。

    袁远才走不到两日,会不会是晋国那边的人看不得他们两的联姻结合又或者只是袁远的仇家,在那头下不了手,于是

    陈鸾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袁远在路途上,身边只带了一小队人马,再加上守在暗处的人,不过三四十人而已,这人不敢直接对袁远下手,却敢来大燕皇宫下毒,这是什么理

    也不怕露了蛛丝马迹,从而引起两国对峙开战

    妙婵宫偏僻,从养心殿走过去有段不小的距离,陈鸾每走一步身子就软上一分,心口处的惶惶之感也越加浓烈,这种感觉让她抿唇,面色沉了下来。

    这是她第二回有这样强烈的感觉。

    第一回是前世,陈鸢给她灌毒药的时候。

    两盏茶的功夫后,陈鸾终于站到了妙婵宫的门口,宽大的铜门上刷了一层朱红色的漆,离得越近越刺眼,两个铜环吊在门栓下,在太阳底下泛着幽黑的寒光。

    此刻的妙婵宫早就乱成了一团糟,守门的宫女不见了踪影,陈鸾踱步朝里走去,有两个太医气喘吁吁跑在前头,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脚下生烟一样进了正殿。

    “葡萄,你去一趟太和殿,皇上现下在早朝,你将此事告知胡元,叫他转告皇上。”

    陈鸾眉心突突地跳动,她三步做两步地朝妙婵宫正殿走去,很快踏过那一小方荷池,就在即将踏过门槛的时候顿了顿,而后对着葡萄吩咐道。

    这捉凶手的活,交给擅长的人来处理再好不过。

    内殿的熏香已被撤下,尚未消散的檀香味混着浓烈的草药味扑面而来,令人呼吸一窒,三名太医跪在屏风后,脸色紧绷,互相低语交谈,见到陈鸾急急起身跪拜,“皇后娘娘金安。”

    陈鸾眼皮子狠狠一跳,下意识朝屏风那头瞧了一眼,却什么也看不到,她竭力稳着声音问:“公主如何了中的是什么毒”

    那三名太医互相看了几眼,最后跪在中间的老太医回了话,嗓音沙哑,道:“回娘娘话,公主是被人喂了断肠草,此毒发作较慢,服下后人十分遭罪,有口吐白沫,呼吸不畅,腹痛不止等症状,恰好与公主反应一一吻合”

    言下之意纪婵就是服了断肠草无疑了。

    陈鸾呼吸都停了一瞬,心跳如鼓,叫嚣着要从胸膛口冲出来一般,她冷静下来,哑声问:“可有法子治”

    谁也不知道,她捏着雪白手帕的手指头根根青白,有的还突出了几缕细细的筋。

    她是真的怕。

    其中一名太医点头颔首,略迟疑地道:“断肠草毒性不比鸩酒和鹤顶红,尚有挽救的余地,只是法子恐冲撞了公主身子,且也只有五成把握能解毒,这没有皇上首肯,臣等实在不敢贸然开方子。”

    光听他们这话,便知事情的严重性。

    陈鸾才松了一半的心又绷了起来,她咽了咽口水,声音发干发涩,“什么方子”

    “古书上言,服断肠草下肚,将腹痛至死,若以杂血喂下,碳灰催吐,而后用绿豆,雷公藤,荔枝蒂等药材急煎可解此毒。”

    这后边说的东西倒是简单好找,只那杂血叫陈鸾有些疑惑,下意识里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何为杂血”

    那太医身子抖了一下,接着道:“鲜鸭血或热羊血。”

    这等脏秽的东西在平常,他们提都不敢对公主提一下,这会却要将用这种法子来为三公主解毒,最要命的是皇帝没来,皇后眼看着也没有那个胆子妄下决断。可时间过去一分是一分,到时候三公主真的出了事,也是他们的责任。

    左右都不是,只好当乌龟缩着。

    陈鸾也明白这个理,她拖不起那个时间。

    纪婵的命等同于握在了她的手里。

    她闭上眼眸,如玉的脖颈露出一小截,如她人一样纤弱,语气却是不容置喙:“没别的办法了,就用这个法子来,都别楞着了,公主若出了事,你们一个也跑不脱。”

    陈鸾的目光如寒针一样从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中扫过,面色沉如水,漠声吩咐道:“昨日到今日所有接触过三公主的人都关起来,等候陛下发落处置。”

    连纪婵身边两个大宫女也没能幸免。

    陈鸾想,有这等机会接近纪婵且毫不被察觉的,只有近身伺候或者后者足够信任的人,所以相比于那些根本进不了内殿的小宫女,几个近身伺候的才应该逐一重点审问排查。

    她的话音才落,便是一地的求饶声,自有人将他们押着带了出去,陈鸾脸上毫无波澜,她有些疲惫地摆摆手,道:“本宫进去瞧瞧公主,你们配合太医,瞧瞧有什么能做的。”

    现下去内务府领十几个宫女太监来充数,她自然不放心。

    屏风上的白鹭三行,有两行已隐入祥云中,露出几只弧形优美的翅膀,不知为何,陈鸾突然心跳得有些快,脚下的步子顿了顿,也没有再多想。

    床幔开一半闭一半,纪婵双眸紧闭,嘴唇已呈乌紫之色,整个人瘦得不像话,陈鸾甚至都感受不到这具躯体上有任何人的活力。

    她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她走过去,坐在床沿,才握上纪婵冰凉的手,眼里就蕴上了一层水雾,漂亮的杏眸睁得圆溜,不知是被纪婵的模样吓的,还是被脖颈上突然出现的一柄尖刀吓的。

    那个从半遮的床幔下闪现出来的人戴了黑色的面纱,从头到脚包裹在黑色长袍里,仅露出一双如水的眼睛,如今这双眼眸里,灵动温和不再,只剩下有若实质的偏执与疯狂。

    陈鸾苦笑一声,认出了锦绣郡主。

    架在自个脖颈上的匕首削铁如泥,寒光毕现,死亡的气息从没有如此清晰过。

    还是流月发现了不对,闯进来看到这样的情形,吓得面色骤白,出口的惊叫都破了音,其他的人赶过来一瞧,顿时惊叫四起,内殿混乱起来。

    陈鸾耳边是锦绣郡主冷静而不屑的低笑声:“大声叫吧,快些把皇帝喊过来,我好同他谈谈条件。”

    那泛着寒光的匕首压在陈鸾修长的脖颈上,很快就压出来一条血痕,鲜血汩汩流出,在雪白的肌肤的映衬下更显触目惊心。

    随身保护陈鸾的暗卫面无表情闪现出来,铁面具下眸子如出一辙的冰寒,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了些血迹。

    调虎离山之计。

    既然他们出现在了这儿,那么显而易见,派出去的人多半是死绝了,锦绣郡主勾勾唇,神情如毒蛇吐信一般阴冷,惊起陈鸾一身的细疙瘩,“我那堂弟对你还真是没话说,皇家暗卫都派到你身边护着了,再加上一个纪婵,我这次的谈判该是十拿九稳了吧”

    陈鸾有些费力地侧首,问:“如此大费周折,为了赵谦”

    锦绣郡主目光阴沉下来,握着匕首的力气也更大了几分,这回陈鸾真真感受到了一阵温热淌过肌肤,流月用力眨下眼中的晶莹,厉声道:“锦绣郡主,你可知自己在干什么”

    难道不要命了吗

    锦绣手里的匕首急转,在那双纤细嫩白的手里如蝴蝶般飞舞,每一下动作都牵动人心,最后又压回了陈鸾血迹殷殷的脖颈上,冷嗤一声道:“我再说最后一遍,让皇帝来和我说话。”

    陈鸾侧首,眼角的泪欲落不落,怎么看都是被吓破了胆的娇弱美人,偏生这美人声音还算镇定地和她讲起了道理:“你若是还想见着赵谦,就该将匕首拿得离我脖子远些,然后让太医来给纪婵诊治,解了毒之后再控制也不迟。”

    “你该知道,我与纪婵就是你手里的底牌,你得靠着我们见到赵谦,也只能靠着我们胁迫皇上将人放了,可这里是皇宫,我死了,你们踏不出皇宫一步。”

    陈鸾声音顿了顿,目光落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纪婵身上,心里急得火烧火燎,面上一派波澜不惊,“纪婵与晋国皇太子才定了亲,她若死了,为给晋国一个交代,皇上也势必拿住你们。”

    所以她们两个,一个都不能出事。

    锦绣郡主默了片刻,倒真的将那匕首拿远了些,虚虚架在她的脖颈上,没再用力。

    她是聪明人,今日此举实在被逼无奈,从踏进妙婵宫的门开始,她就没想着能活着出去,这点陈鸾猜错了。

    可有一点陈鸾是说对了的,她还想见见那个男人,人的一生那么多年,可留给他们两个的时间却是那么少,每一回他出现,都是拿命在刀尖上行走,他想复仇。

    可比起复仇,他更想的却是能还左将军府一个清白。

    哪怕左将军府只剩下了他这么一根独苗。

    纵然骂名无数,她还是想让他好好活着出去。

    将军府留下的那些挑唆赵谦复仇的附庸全被她坑死了,赵谦若能一洗心中仇恨,重又变回当年那个风流倜傥的赵四公子,她黄泉之下也是无限欢喜。

    锦绣手里有进出宫的令牌,这皇宫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养心殿她不敢下手,妙婵宫却没有什么不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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