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小说:命运魔方 作者:夏汭生
    黑夜里,咆哮的大海将翻滚的巨浪重重地拍打在船身上。

    海水涌上倾斜的甲板, 就像被注入了大量发泡剂, 浪花分解成蓬密细碎的泡沫。

    六层楼那么高的游轮, 在广袤无垠的海平面上就像一片脆弱的树叶, 随时随地处在土崩瓦解的边缘。

    放眼望去, 无论是天,还是海,都是黑沉的愤怒的虚空, 这虚空仿佛无所不能,无坚不摧,可吞噬一切。

    一个骇人的豁口在中央横贯船身,豁口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巨大的生物咬了一口。

    海水前赴后继倒灌进来, 一会儿功夫,游轮被硬生生从中折断,船身迅速淹没半截,船头和船尾高高翘起。

    耳边尽是风声浪声和叫喊声。

    徐迟他们被惊慌的人潮裹挟着往上攀登避险。

    谁都知道, 这不过是无谓的挣扎, 再过不久, 整艘船就会沉入海底, 他们迟早得与冰冷的海水针锋相对。

    但没人想提前放弃。

    “你看到了吗是什么撞上了船”周岐的气息急促且紊乱, 他觉得有点晕, 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撞的那一下, 还是因为晕船。。

    “可能是暗礁。”徐迟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但我觉得”

    剩下的话被人群的惊叫所淹没,周岐没听见。

    喀剌一声厚重的叹息。

    船身彻底断裂了,彻底脱离的船头几乎与海面呈可怕的90度。

    来不及采取任何措施的人在那一瞬间纷纷因重力往下滑落,接连掉进海中,被海水吞没。

    周岐单手抓着栏杆,另一只手死死握着徐迟。

    腥咸的海风刮得他睁不开眼。

    姜聿已经被人群挤散。

    耳边响起各式各样的祷告声。

    宗教在这种时候或许真的能给予人们一些莫须有的精神力量。

    随着时间的流逝。

    周岐注意躲避着任何一个可能掉下来的人肉炸弹,因为他刚刚目睹他身边的哥们儿被一位从天而降的体重非常可观的胖子当头命中,连带着一起砸进了海里。

    周岐朝下看了一眼被砸起两米高的水花,心有余悸。

    但凡胖子自由落体的航线再稍微偏一点,砸中的可就是他了。

    然而没等他庆幸完,又一个嗷嗷乱叫的人头准确降落。

    这次,周岐没能躲出去。

    那女的一手扯住了他的裤腿。

    同时,他听到身下传来亲切的交谈声。

    徐迟“小湫怎么是你”

    冷湫“呜呜呜呜,徐叔竟然是你妈呀吓死我了,我玩高空跳楼机都没这么刺激的”

    徐迟“好了,别哭。来,抓好了别松手。”

    冷湫“嗯嗯。”

    周岐“”我觉得你们两个人形悬挂物得考虑一下大腿我的感受。

    船头逐渐下沉。

    一些体力不济的人干脆扯块木板直接跳海。

    越来越多的人浮在海面上,只有少数还在坚持。

    一时间,海面上到处都是乱晃的手电筒的光线。

    每束光线周围都聚集着黑压压的人头。

    周岐的力气一点点消耗殆尽,肌肉因牵扯而酸痛不已,他随意瞥了下面一眼,忽然想,要不放手吧,早跳晚跳都得跳的。

    然而底下徐迟忽然冷冷地开口“那束光线不见了。”

    “什么”周岐正与打滑的手指作斗争。

    “三点钟方向,那里刚刚有人拿着手电筒在照我们,他们五六个人共享一块甲板,现在光不见了。”

    “什么,什么叫不见了”冷湫抱着周岐的腿,牙齿直打颤。

    汗珠滴落眼帘,周岐眯了眯眼。

    “那人呢”

    “人也不见了。”

    倏地,海面上爆发一阵骚乱。

    某点聚集的人群不知遭遇了什么,呼啦啦全部散开。

    光束在海平面上乱飞,人们看见一处黑沉的水域被染成诡异的暗红。

    “啊啊啊啊啊”

    有人扯着嗓子尖叫,人们立刻循声望去,尖叫声却戛然而止。原地连个影子也没有,只有一圈圈荡开的血色涟漪显示着方才那里发生了某种糟糕的事。

    周围一下子静极了。

    恐惧扼住了人们喘息的咽喉。

    周岐越发竭力攥紧了栏杆。

    海底似乎潜伏着不知名的怪物,它们在暗,我们在明。

    徐迟死死盯着起伏的海面。

    “在那儿。”他低声急急地道。

    在他指的方向,只见一条肉白色的蠕动的触手正从背后缓慢靠近一位女士,女士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抓紧眼前的木板上,她的同伴注意到了,惊叫出声。紧接着另一条触手从海面下纵然跃起,一下子扎进同伴大张的嘴里,直接贯穿后脑而出。

    所有人都惊呆了,人在极端恐惧时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那可怜的人就这么抽搐了几下,成了一具悬挂的尸体。

    而后人们借着海面的粼粼波光看清了杀人怪物的模样。

    那是个巨大的肉球状的生长着无数触手的东西,它探出海面的硕大脑袋上,滑腻的死白的皮肤上下撕裂开来,绽裂着老太太没牙肉嘴般的豁口,但裂开的皮肤里不是肌肉或骨骼。

    而是一张张口腔器官。

    当它肿胀的两腮因吸水而膨胀时,就露出腔口里鲨鱼般的利齿。

    那根串着尸体的触手缓缓蠕动着,把食物送进其中一个腔口。

    呼啸的海风把清晰的咀嚼声送入每个人的耳道。

    “”

    头顶的周岐低声咒骂了一句。

    手心里一片潮湿,徐迟仰头,扯扯嘴角苦笑“看来nc确实没骗人,在淹死之前,我们可能先得充当鱼食。”

    “啊啊啊啊啊我老怕触手了”冷湫简直崩溃了,小脸一片煞白,“平时我八爪鱼鱿鱼章鱼都不吃的你们也别吃我啊”

    徐迟听了,表情有点微妙,说“巧了,我也不喜欢触手冠动物。”

    周岐咬着牙“我觉得现在不是讨论口味的时候”

    人们争相奔逃。

    海里的人拼命往远方泅游,还在船上吊着的人凭借本能拼命往上爬,往上往上再往上。

    很快,船头因承载了过多的重量彻底倾覆,兜头盖住了它身上挂着的人。

    寒凉海水浸没身体的刹那,一道滑腻的软实柔韧的东西勒住了徐迟的腰,恐怖的大力把他往更深处拖去。

    下沉的速度异常地快,缺氧的窒息感随即使大脑陷入迷蒙,在清醒的最后一秒,他只来得及松开周岐的手。

    浑身无比舒适,像泡在温暖的水中,回到了母亲的子宫。尽管自己连一秒也没在传统意义上的子宫里待过,但不妨碍他用这种比喻来形容自身感受。

    徐迟冷不丁睁开眼,发现自己漂浮在黑蓝的海水中,安然无恙。

    在他身边,与他处境相同的通关者们都还处在昏迷状态,无力的手脚随着海波起伏摇晃。

    不时有鱼和海藻在眼前飘过。

    这是哪里海里吗

    没有氧气,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徐迟抬起手,发现手上覆盖着一层透明薄膜,薄膜湿湿滑滑且富有弹性,他又检阅身上,发现薄膜遍布全身,把他整个地包裹在里面。他试着深吸一口气,发现源源不断的氧气在薄膜内产生,如此看来,这层屏障不光能供氧,甚至为他隔绝了海水。

    这就是他没淹死也没呛水的原因了。

    那么,这层薄膜是哪里来的呢

    徐迟把目光投向了手腕上的手链。

    此刻,这条黑曜石手链正发出璀璨明亮的白光,那光线的强度,几乎可媲美普通的海下探照灯,光束直直地穿透黑沉的海水,开辟出一方可视天地。

    于是徐迟得以看清他脚下的“城市”。

    那是座灰突突的不知因何原因而沉没的都市,阴郁而昏暗,与大陆上每一座废弃的被烟尘笼罩的工业城市别无二致,到处都是钢筋混凝土的残骸,到处都是高楼大厦黑洞洞的遗体,滑腻而又恶臭的淤泥如同恶心的软体生物似的攀附在角角落落,只是靠近,附近海水中的铁锈味与腐败气息已经令人不由得掩住口鼻。

    徐迟转了一圈,没能寻到任何一个熟悉的面孔。

    这片海域无边无际,他与大家失散了。

    他还活着,那帮人不知是死是活。

    陆续有人醒来,他们看到脚底下的城市时都露出千篇一律的惊讶表情。

    然后他们决定下去看看。

    徐迟不声不响地跟着他们。

    游动的过程中,徐迟发现自己的身体很轻,有了那层透明薄膜,他很快就适应了浸泡在水里的感受。

    他们沉降到一条被茂密海草占领的公路。

    踏上地面的那一刻,徐迟生出一种诡异的错觉,好像他踩在怪兽的脊梁上。

    这座废弃的城市看起来就像一个沉默的钢铁巨兽。

    鉴于前有章鱼怪露了个脸,人们一落地,就开始寻找起武器。

    他们闯进破败的五金店,或者被淤泥封堵了大门的大型商场,甚至掰下断裂的钢条,拼命将自己全副武装。

    大多数留存下来的东西都被海水腐蚀成渣滓,就连街道两旁的消防栓也难逃厄运。

    徐迟捡到一把钢刀,刀柄上的皮革已经腐化脱落,但刀刃仍旧锋利。

    他将刀收入怀中,正举步要走,身周的海水突然轻微震荡起来。

    紧接着,熟悉的嘶哑嗓音响起。

    “咳咳,现在通报未能抵达婚礼现场的新人名单。”牧师死气沉沉地念起一个个名字。

    这些名字在他们陷入昏迷之前,还是活生生的人,如今只沦为一个个冷冰冰的符号。

    人们不约而同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聚集。

    那是城市中央的一个广场。

    广场上方有一个巨大的电子屏,屏幕上此刻正亮着幽冷的白光。

    白光中,那具活着的十分健朗的尸体笑容满面地矗立在道道充满敌意的目光中。

    他刚刚念完一长串的名单,缓了一口气。

    同时舒了一口气的还有徐迟,他侧着脑袋将名单从头听到尾,没听到他熟悉的名字,并为此感到由衷的庆幸。

    “朋友们,你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牧师继而开口,如同宣告死亡敕令,“一小时后,广场上将如期举行婚礼,在此之前,请找到你的新郎或新娘,交换信物,完成匹配,否则”

    牧师扯动僵硬的面皮,嘴巴几乎裂至耳根。

    在他吊诡的笑容中,屏幕逐渐暗了下去,白色的不断跳动的数字逐渐浮现。

    那是一小时的倒计时。

    否则后面是什么话不言而喻。

    火急火燎的人们倾巢出动,寻找起能够共患难的“另一半”。

    识别方式很简单,带红色手链的是新娘,带黑色手链的是新郎,一目了然。

    大多数人的想法是,不论三七二十一,找到一个先匹配了再说。

    完成匹配的条件是交换信物。

    这信物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必然是两人的手链。

    徐迟饶有兴致地旁观身边的一男一女以一见钟情的速度互相看对眼,两三句寒暄后,就兴高采烈地完成匹配。

    交换过后的手链不论黑红都会变成统一的透明色。

    这显示手链的主人名花有主。

    徐迟低手看了眼腕上的信物,往城市另一边游去。

    一道怯生生的嗓音在背后突兀地响起“那个,这位先生。”

    徐迟停下,转身。

    一位纤细的男孩子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徐迟的脚尖仍朝着前方,他蹙了蹙眉,示意对方有话快说,他很忙。

    忙着找他到处乱跑的新娘。

    男孩子在徐迟越来越不耐烦的目光中忸怩一番,终于鼓足勇气上前,他特意把他洁白修长的右手捧在胸前,手腕上的玛瑙手链散发出柔和美丽的红光。

    “那个,先生,我能与您进行匹配吗”

    他怯生生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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