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商们面面相觑, 皆对此感到十分迷茫。
距他们上回来汾州,顶多也就隔了半年不到吧。
怎么一个冬天过去,汾州就成了处处闻鸭声的模样了
在搞不清楚状况前,他们也不急着做买卖。因赶了这么多天的路,腹中已是饥肠辘辘, 索性随意挑了一家生意瞧着很是兴隆的饭店,走了进去。
伙计赶紧迎了上来, 熟练地招呼道“请问客官是几位”
“三位。”
那人答道。
他们运气不错, 刚巧就有一张适合三人坐的桌椅空着,于是在其他尚在等待的客人的羡慕目光中, 三人带着些微不自在地由伙计带着, 直接落了座。
伙计热情问道“三位客官,可要尝尝咱这儿的特色菜”
汾州的特色菜,不外乎就是豆角焖面、石头饼什么的。
几人对此都不陌生了, 随口点了之后, 又问了一句“除这之外,你还有什么推荐的么”
“那当然是有的”伙计乐呵呵道“陆公祖都甚是喜爱的豆豉烧鸭, 几位可要尝尝”
陆公祖
三人一愣。
不过,在下一刻他们就很快想起,好似去年来这上任的那位新知州,的确是姓陆不错。
再仔细回想一下, 还能忆起这位陆公祖的名气可不小, 还是颇受官家欣赏看重、三元及第的下凡文曲星呢。
为首那人便道“那便来一份吧。”
伙计高兴应了, 很快回去告知厨子一声, 又回来给三人泡茶。
趁这一会儿,他们便与他搭话“你们这的生意,倒是好得很啊。”
伙计一脸骄傲道“那是,咱这儿的做的鸭盘,选食材时就专门挑得在田里跑、吃虫吃草长大的那种,肉质额外有韧劲,可不是关在笼里自己喂大、不但虚胖还肉柴的次等货而且咱们这店,这州城里头唯一一家,能得公祖光顾过超过三回的”
连他都亲自接待过一次哩
三人对视一眼,为首那人又问“我每年也来汾州做买卖,怎么今年忽然就有了家家畜鸡鸭鹅的风气了”
于是就得到了陆公祖甚喜食鸭的肯定回复。
因店里很是繁忙,都是冲着这家店做的连知州都爱的鸭肉来的,三人也不好拖着这伙计太久,问了最好奇的这几个问题后,就只好放人走了 。
“这陆公祖,”他们下了结论“若不是个极能吃的饕餮,就是太得人心了。”
若说一个才上任不过半年的知州,就能得民心到这地步,他们是难以相信的。
但要说名扬天下的状元郎是个饕餮,他们也觉得同样不太靠谱。
怀着淡淡的疑惑,三人很快就等来了送上来的饭菜。
在美美地饱食了一顿后,他们倒是一致认同了此店做的烧鸭、确实别有风味这点。
临走时,他们还专程买了二十只已熏制好、可存放个数月的肥鸭,准备沿途售卖。
哪怕卖不掉,他们送亲朋好友,或是自己销了,也挺不错的。
在集市上逛着,仔细挑选货物时,他们还发现市面上多了好些从前不见的商品什么知州绒被,知州绒枕,知州绒衣的。
但凡是羽绒制品,都清一色地打着知州名头,各个自称曾有知州宅里的下人、来采买过他们摊档货物。
当然,这样的话他们要真信,那就是傻子了。
来这大半天后,三人也渐渐适应了远远听得城外传来鸭子的嘎嘎叫声、城里多了许多跟鸡鸭鹅相关的制品的新景象,变得很是淡定了。
三日后,他们恋恋不舍地离开这所充满各种各样的美味鸭子的州城时,所带的货物,除了以前惯例会采买的汾州特产外,几乎全是同鸭子相关的特色商品。
这几位客商的经历,当然不是独一无二的同样的惊奇,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但凡是过去来过汾州,都会先叫数量忽然暴增的鸭子大吃一惊,然后就乐得到处闲逛。
作为始作俑者的陆辞,也完全没想到效果会好成这样。
亏他辛辛苦苦地做了那么久的农业经营规划。
结果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栽柳柳成荫。
最后效果拿来一看,竟还不如他对外正经公布自己一直引以为羞的饕餮名头、再宣称自己爱食野养的禽鸟,要来得显著。
不过他平心静气地一想,也多少能理解其中缘由了。
要改变农人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种植习惯,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偏偏还不能操之过急,一旦施压过度,怕是会起反效。
但让他们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多养上几只既能帮着捉虫,平时还能下蛋的鸡鸭鹅的话,却是很简单的。
毕竟它们不用多操心,顶多偶尔喂上一些,大多时候让它们自个儿去水塘里也好、去地里也罢,吃草捉鱼便能养活。
等它们长大下单,孵出新的小鸭后,多的公鸭就能捉去城里卖了。
哪怕陆知州瞧不上,州城里林立的饭店酒楼,也多的是愿投其所好、专门研制相关菜色者。
根本不愁无人肯收。
况且,就这么豁出去后,自己的吃货名头是闹得满城皆知了,但好处也十分明显。
在三管齐下的情况下,原是最大隐患的蝗虫卵就倒了大霉。
它们根本没等来孵化的时机,就被冲着奖励去的农人给挖了出来,烧了大半。
剩下的里头,又被无孔不入的鸡鸭鹅,给硬生生地从犄角旮旯里扒出来吃了。
就算有那么一点漏网之鱼,怕是也掀不起任何风浪了。
在农人多养鸭后,不但经济上多了一样可持续发展的商品,州城里多了许多与家禽相关的菜式。
连他这好口腹之欲的,在每顿有鸭,日日有鸭,换着店子连吃了一个月后,也终于有些腻了。
这么一来,也彻底坐实了他爱食鸭的说法。
农人养鸭,也跟着更勤快了。
唯一为此感到有些烦恼的,恐怕只有狄青。
他常奔的附近山头,几乎都被农人集资,找官府租赁了下来,专门蓄养家禽。
背书之事,虽在经历过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的、堪称无比痛苦的背诵过程后,他艰难地记下来了,可不但背得磕磕绊绊,还真真是不求甚解的。
他每在床上躺一晚,就觉得脑子如同一个漏斗一般,往外悄悄地漏好不容易死记硬背下的内容。
最糟糕的是,他根本不知下回见到无比忙碌的陆知州会是什么时候,也不知何时会被对方考校
若是当陆辞考校他时,他已忘了大半,那岂不是白受了这么久煎熬,还是让对方失望了
在过了小半个月这样的日子后,狄青实在受不了了,干脆向夫子虚心请教自己不懂的地方。
他是发现了,自己看不懂的部分,虽然勉强背了下来,但也记不牢靠。
相比之下,倒是自己能理解的那些,背起来也很轻松。
对勤奋好学的学生,恐怕就没有夫子会不爱的。
尤其一听他年纪虽小,就已自学着背了春秋和礼记时,夫子甚是惊喜之余,教授起来也是尽心尽力。
而远在密州的柳七,在三月初的某日放衙后,因忙完防蝗之事,难得闲得发慌,去街上闲逛时,就发现了特意标明是来自汾州的熏制鸭肉。
他不免感到几分稀奇。
怎么根据小饕餮的回赠,汾州特产里好存放的,就只得山药那些呢
按理说,若熏制鸭肉也在其中的话,以小饕餮的一贯作风,是断然不会落下的。
柳七特意上前问了几句。
等他弄清楚来龙去脉后
差点没忍住当场爆笑出声。
好个小饕餮啊,分明是故意想瞒着他的
他用忍笑忍得发抖的手,掏钱买了一只整鸭下来,回去交给家里厨子烹饪时,就回到书房之中,词兴大发。
他先赋词一首,狠狠地调侃了只靠公布饕餮之名、就成功在城里兴起养鸭风潮的陆辞,洋洋洒洒地告诉其纸包不住火,如今自己已然知晓之事。
紧接着又迫不及待地将陆辞故意瞒下的这件事,告予朱说和滕宗谅等人。
在这么一串行云流水的操作后,只隔了不到半个月的功夫,柳七就破天荒地收到了陆辞的回赠诗作。
在几位好写诗词赠他的友人心里,都很清楚陆辞分明颇有诗才,却因太过自谦,不爱动笔。
除非是科场上的迫不得已,或是琼林宴上需得相作,他是能避则避的。
因都了解这一点,久而久之,大家依然爱写词作赠送给他,却也默认了,陆辞不会写诗作相回的了。
因此,当收到这前所未有的第一封回诗时,柳七除了震惊,内心就是满满的受宠若惊了。
即使整首诗都在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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