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章

小说:升官发财在宋朝 作者:放鸽子
    三日引试一晃而过,除却零星几个上请的, 以及因难耐高温、中暑晕倒的举子外, 几乎称得上无波无澜。

    自然也没发生陆辞暗中期待的学霸挨揍戏码。

    听完其他贡举官的汇报后, 陆辞点点头,并无放松之意。

    毕竟从举子们如释重负地行出贡院的那一刻起, 就进入监试和考试官们最为忙碌的批卷评级阶段了。

    却说混迹人群之中, 听着身边人或是激动、或是懊恼地交流比对着自己的答案, 李钧虽感到很是格格不入,还是由衷地松了口气。

    他一时鬼迷心窍坠入了深坑, 这下, 应该算是彻底爬出来了吧

    这三天的风平浪静, 让原还忐忑的李钧, 也渐渐放下心来了。

    等缓过神后,他就忍不住肉痛自己苦心筹备了整整三年的这场贡举。

    生生因考前忙着收拾烂摊子, 考试时还难免心神不宁, 于是全程答得心不在焉,云里雾里,压根儿就没发挥出正常水准,怕是落榜落定了。

    “李兄,”一平时与李钧要好的同窗见他宛如神游天外, 并不参与进他们的探讨里,便热情地揽住他一侧肩头, 主动问道“你向来擅长策论, 昨日那三条时务策尤其难, 我半天都没得一点头绪。你是怎么写的”

    李钧这才回神,勉强露出一丝笑来“不过瞎答一通,我都快忘了。”

    “李兄过谦了。”那人不信地笑了笑,笃定道“观你神色,怕是胸有成竹罢”

    李钧有苦难言,只有强笑着敷衍过去。

    因好不容易熬过这苦巴巴的三日,与李钧在同一所书院读书的那些家境富裕的官宦子弟,索性不急着各自回家,而是不知在谁的建议下,转道往歌馆去。

    相聚着听听小曲,谈天说地,小酌一番,权当放榜前的放松了。

    李钧自知这回考砸了,其实没有半分庆功的心思,无奈同伴们兴致高涨,他若贸贸然地自行离开,未免显得太不合群的扫兴,也容易惹监司的人生出疑心,唯有顺口应承下来,随他们一同前去。

    于是一行人闹哄哄地到了一家歌馆中,要了酒菜,又喊了一群歌女作陪。

    外头是万家灯火,遥遥地传来莺歌阵阵,屋内则萦绕着清甜的酒香,有依偎在他们臂弯中的娇声笑语,也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悠然歌唱。

    看着同伴们一个个尽情享受着贡举后的欢愉,李钧还始终难以融入进去。

    而他的心不在焉,也让怀里的歌妓很快没了继续讨好他的兴致,寻了个由头撤开,宁愿抱着琵琶,随那名在帘后歌唱的歌妓轻轻唱和。

    不得不说,那帘后的琵琶女歌声婉转优美,饶是李钧兴趣缺缺,心神也很快被吸引了过去。

    他仔细倾听她所唱的歌词。

    “帘下清歌帘外宴。虽爱新声,不见如花面”

    李钧诗赋作得虽很一般,但不至于连基本的品鉴也不行。

    在凝神细听一阵后,他就忍不住想,不知这歌妓的填词是从何处得来的,能有这般文采,绝不可能是默默无闻之辈。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一晃神,那歌女已将第二首词都唱完了。

    就在她稍作歇息时,李钧不禁出声询道“不知如何称呼帘后的这位佳人”

    那女子微微一愣,娇笑一声,客气回道“佳人当不得,郎君唤妾虫娘便是。”

    李钧着实好奇,这两首词究竟出自何人之手,便追问“那可否再请教几句方才你所唱词曲中,填词者名姓为何”

    虫娘却未立即作答,而是沉默一阵后,才在李钧快要不耐烦前,隐隐咬牙切齿地回道“词由柳三变为挚友所作。”

    “李兄问这些作甚难道还想见上一面不成。”

    李钧这的动静,早就引起了他那帮同伴的注意。

    只是他们起初以为李钧是询问词作者名姓为虚,要与虫娘调情为实,正乐得看热闹。

    却不想李钧难得表现得这般不解风情,竟真只是问那词的来龙去脉,就不由面面相觑,很是诧异了,不禁问了这么一句。

    “柳三变”

    李钧得到答案后,只觉这名姓有些似曾相识,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虫娘不知从何时起,已是面若冰霜,幽怨地补充道“郎君若想见他,恐怕得设法去陆左谕德家中了。他近几年来发布的词稿,大多与陆左谕德有关,且二人同起同住,情谊非同一般。”

    陆辞虽是器宇轩昂、丰神俊朗的漂亮郎君,却于王曾家宴中拒了她的填词之请,对她不假辞色。

    且多半也是因为陆辞,柳七再未涉入过秦楼楚馆,过得活像个清心寡欲的圣人,填词大多与友人们相关,而再不为她们写词了。

    要不是他隔三差五的,还会通过书坊出售些诗词的手稿的话,她们根本无从得他新词来唱。

    这回亦然。

    若不是有用得着她的地方,怕是也不会主动来信予她吧

    一想到这,虫娘就满肚子火。

    而听得她这补充后,众人顿时哗然。

    “陆左谕德,不正是此回考试我们的监试官嘛”

    谁嚷嚷出这一句后,瞬间掀起了热烈的讨论,也将李钧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了,热烈讨论起陆辞这位叫天下读书士人深感羡慕的传奇人物来。

    “我分在别的试场,见不到他,你们座次可有挨得近些的”

    “我稍近些,但隔着珠帘也瞧不仔细。”

    “可惜了,我可听说过,陆左谕德不但才名了得,模样也如潘安再世。不然在放榜那日,官家又怎么会御口亲赐了十几名金吾卫去,就为防着城中有女儿的人家捉他为婿”

    “闻喜宴上不也差不多,我可听我家在那日当差的堂兄说过了,他落水时,城里大半达官显贵的家仆,也跟着跳了水”

    关于陆辞的趣闻,他们谁都能说出几桩来,现趁着有些酒劲,更是津津乐道。

    与朝臣们对资历太轻、升迁却太快的陆辞大多抱有敌意不同的是,在举子眼里,陆辞活脱脱就是个他们做梦都想成为的榜样。

    撇开爹娘给的容貌不说,谁不想有陆辞的才气运势,还有几年下来都不见散的风光

    对于李钧而言,却是好一道晴天霹雳。

    难怪他听柳三变之名颇有几分熟悉感,原来是被他剽窃的正主的友人。

    当得知这些让他极其欣赏喜爱的词作,皆是柳三变为陆辞所作后,李钧再听虫娘歌唱,就变得周身别扭,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他原本是这一行人中,最慕陆辞才赋的一个,不然怎么抄谁不好,偏抄陆辞

    现却物是人非。

    因听不得曲子,又不能叫停,还不好太早请辞,李钧唯有低头喝着闷酒,想借酒浇愁。

    不知不觉间,就是一大坛子烈酒下肚。

    凶猛的酒劲逐渐涌上,李钧四肢发软,神智不复清醒,说话也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忽听得虫娘凑近前来,温声询问他可愿为她填词一曲。

    李钧原想拒绝,但手里不知被谁塞了支笔,墨也研好了,纸也被人嘻嘻哈哈地扑到了小案桌上。

    骑虎难下,李钧唯有稀里糊涂地瞎作一首少年游,就将笔丢开,倒头睡去。

    但等他重新醒来,却惶然发现,美酒佳人已成了黄粱一梦,自己更是不知为何,置身囹圄之中

    陆辞加班加点地带着考试官们批阅试卷时,宫中的赵祯也丝毫未闲着。

    他微皱着一张包子脸,正专心致志地对着摊在案桌上的两份手稿,逐字逐句地进行比对。

    这两份手稿不是别人的,正是柳七连夜派人呈上的李钧今晚酒后在歌馆所作,以及监司送来的李钧公然剽窃陆辞旧作的公卷。

    许久之后,赵祯才直起身来,笃定地点点头,平平静静道“错不了。都收起来,转交大理寺吧。”

    内侍将手稿收走时,莫名地被气势所压迫,连大气都不敢出。

    赵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一动不动地倚在椅背上,尤带稚气的面庞满是寒霜。

    若不是他的小夫子心思敏锐,观察入微,对方又运气不好,攘窃谁不好、碰巧攘窃到了因自己坚持、才成为监试官的陆辞头上的话

    那么,这桩本该证据确凿的舞弊案,岂不就要被人瞒天过海了

    赵祯深吸口气,隐忍着满心的怒火。

    这可是他监国以来,诏令举行的头次贡举,朝廷上下不可谓不重视。

    并且,连在皇城脚下的开封府中,都有人敢动这样的手脚,那在更远一些的诸路州府监军,要想欺上瞒下,不就更加容易,还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在往年贡举中,又有多少类似的案子,叫人蒙混过去了呢

    赵祯脸色沉沉,随侍一边的内侍们也不敢吭声。

    自从太子殿下监国以来,平日虽还是温和的一个人,但在处置政务时,那帝王的压迫感和气势,却是越来越强了

    赵祯忽道“去请寇相来。”

    原以为只是一举子的攘窃恶举,如今看来,却毫不简单,反映出内里的莫大玄机。

    此事必须彻查。

    连藤带根,都得个个拔出;哪怕千丝万缕,都得悉数理清。

    李钧之父,不过是区区从四品下,且并未负有职务,只是寄禄官位罢了。

    到底是背后是谁给他的势力撑腰,才让他如此胆大包天,不但临时在字迹上作假,还顺利雇来替罪的人选,合谋做下这等欺君舞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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