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钦若将身边形同监视他的人撵走时, 已渐渐靠近了他的位置,正默默等着下手的最佳时机的李元昊,都忍不住吃了一惊。
他脑海中掠过的头个念头, 可不是什么天助我也, 而是立马怀疑其中有诈。
莫非何时走漏了消息,叫宋人知晓了他的盘算,才使出这么一手请君入瓮
毕竟宋官虽羸弱,却很是奸诈, 吐蕃不就在那毛都没长齐的陆秦州手里栽了个大跟头么更何况是这只成精的老狐狸了。
出于谨慎, 李元昊沉吟片刻, 并未即刻动手。
因火情突发多处,哪怕即使扑灭了,也因需仔细问查出火缘由, 而导致卫士们迟迟未归。
王钦若不耐烦地蹙了蹙眉, 询问离得稍远的那位小吏“怎么, 王韶一不在, 你们便连个监管的人都没了”
小吏诚惶诚恐地解释了起来。
听了几句后,王钦若便拧眉一挥手, 示意对方闭嘴了。
他本就怀了挑剔的故意,又怎会善罢甘休
就在他冲陆辞主持榷场的能力冷嘲时, 在边上偷听了许久的李元昊, 也明白过来此人绝无与陆秦州勾结合计的可能了。
既然方才那一切纯属巧合, 他岂不差点中了一出空城计
暗觉羞恼之余, 李元昊决定再不迟疑, 立即下手了。
“都随我上看好了,给我抓活的”
李元昊毫不避讳地以党项语大吼了句,一马当先地领着身后的十名精锐,气势汹汹地直冲王钦若来。
王钦若并不通晓党项语,然李元昊一行人以黑布缠面,仅露出浓眉大眼,手中还持有不该通过检查的兵器,明显来者不善。
他骇得眼睛大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但榷场设在一片平坦空地上,仅得大树遮阴,并无正经房舍,哪儿有能让他躲避的地方
最要命的是,那些原有一战之力的卫士们,还被他刚驱赶走了
王钦若心里一沉,顾不得懊恼,确认避无可避后,只有斥道“大胆贼人还不”
“少同我废话”
话刚起头,瞬间近到跟前的李元昊就毫不客气地以剑背在其脖颈上狠狠一击,瞬间让人没了声音,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李元昊咧嘴一笑,将长臂一伸,顿时接了个准。
“到手了,撤”
赶在离得颇远、还分布在榷场各处查问火情的宋兵反应过来之前,顺利达成目的的他哈哈大笑着,直接将人往肩上一扛,长剑往四周一挥,逼退双股战战的小吏后,就得意洋洋地一个利落翻身上马,直冲出榷场之外了。
围住榷场的简墙,自然经不起党项精锐战马的强猛冲击,登时轰然倒塌。
在飞扬的尘土中,李元昊就领着那十名精锐,潇洒扬长而去。
在确保李元昊撤离后,那制造混乱的党项兵士,便再无顾忌,立刻翻了脸。
纷纷亮出偷藏的兵器,直砍向毫无防备、正忙于调解的宋兵们。
毫无防备
怎么可能。
叫这些跟在雄才大略的世子身边多年,随起在两国之境欺男霸女,无往不利的党项精兵,哪怕做梦也不会想到,这群理应任由他们肆意宰割的羔羊,竟也在李元昊离去后,彻底变了一张面孔。
吸引了他们注意力的这数十宋兵,根本不是大宋真正的手段,而是那一个个笑脸迎人、好似人畜无害的宋商
党项兵士暴露自己身份、露出杀意时,这些本该惊慌失措的商旅,却一个比一个的镇定。
见公祖的计划进行得如此顺利,混迹其中的狄青,在感到深深的钦佩和不可思议之余,更觉热血沸腾。
他们的机会来了。
早在党项士兵迫近宋兵时,得对方背对的这群弱小商人们,只冷静中带着几分想笑地互看一眼,旋即将藏在放置货物的矮桌底下的手拿了出来。
手中所握的,皆是被擦得锃亮的趁手兵器。
最称得上出其不意、收效最佳的,无疑是第一波袭击。
最靠近商旅的那近百党项兵,莫名其妙地被一下砍中脖颈,如被砍瓜切菜般当场毙命。
在他们脑袋纷纷落地时,甚至都还是恫吓宋兵的狰狞表情。
听得兵刃入肉的声响,党项兵再顾不上那少得可怜的数十宋兵了,皆震惊地回过头来,就对上了伪装成商旅埋伏已久的宋兵们发动的第二次攻击。
不过党项兵皆训练有素,反应亦快,虽有的因不够及时而丢了性命,但大半还是及时举起兵器,挡住了这批天降宋兵的杀招。
到了这一步,只能狼狈抵挡的他们,怎么可能还不知道事情真相
就宋人这早有筹备的架势,根本是早就知道了。
“他娘的,有诈”有人气急败坏地吼道“外面的人呢怎么还不进来”
外头分明还有世子事前埋伏下的其他兵马,怎看到信号后,还半天不见动静
更聪明一些的党项兵,则隐约有了猜测,只专心抵挡,不扯着嗓子叫嚷了。
既然宋人已有准备,那他们能伏,宋军定也伏了
哪怕没瞧见信号,听得这么大的动静,只要不是死猪,都该冲进来了。
偏偏场地上一片混乱,噪声满天,他们根本听不清是否有外头传来的混入其中,但也猜得出外头的弟兄定也陷入了同样的局面。
更忠心的,则情不自禁地生出深深的忧虑来世子那处看似顺遂,实际上又会如何怕不是也中了圈套了
只可惜他们此时此刻自顾不暇,纵使再想通知李元昊,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了。
真正毫不知情的辽地商人纷纷惊慌逃窜,在他们看来,场中无端图穷匕见、厮杀起来的宋夏两方,因前者占了先机,后者实力更胜一筹,应是旗鼓相当的。
而实际上,唯有场中斗战的双方知晓,绝对是宋军略胜一筹。
论单兵作战的本事,党项占了老天爷给的优势,不仅更为身强体健一些,交战的经验也极为丰富,甚至可以一敌二。
这些优势,是宋军再多的操练,也无法弥补的。
但真正交锋起来,原也这么认为的他们,竟发现这些宋兵精神气貌也好,士气和身手也罢,都与以往截然不同,加上宋军还有人数上的优势,显得万般难缠,令军心本就不稳的他们节节败退。
在这之中,又以狄青为首的三人最为勇猛,极为突出。
头回上战场,真正举刃杀敌的高继宣,已拼着血气上涌的时候连斩二人。
即便已然负伤,他仍是激动得无以复加,眼睛发红地嚷嚷道“啊啊啊,杀他娘的”
杨文广面无表情,却一枪捅穿了穿着战甲的一名党项兵,听他那熟悉的大嗓门后,不由皱眉“与其浪费那口瞎嚷嚷的气,还不如留着多杀一敌。”
然而高继宣平日都不听他的,此时杀红了眼,连身上的伤都感觉不到,就更不可能听得进去了。
杨文广摇了摇头,不再理他,专心杀敌。
狄青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战绩却最为惊人。
先持弓连射;当敌人近身缠斗后,就换了长刀;在连砍数人后,长刀很快卷了刃,他干脆利落地扔了,就地换了把被落在地上的枪;枪身断裂后,他便拿断裂的枪体来直接作战
随着震耳欲聋的“哐”一声,身旁的人惊诧地看到,这天生怪力的狄铜面,居然仅仅凭着一截断裂的枪身,就在一名穿了薄甲的党项兵身上捅了个大窟窿。
对方当场鲜血直喷,痛得惨嚎连连,狄青丝毫不为所动,面沉如水地拿起刚捡来的刀,把人的脖子给抹了。
隔着狰狞的青铜面面具,那张清秀的面孔再不会招来轻视,且因这份干脆利落的杀敌手法,他很快成了令党项兵胆寒的修罗。
雪上加霜的是,在战况最酣时,他们看到了从刚结束战斗的榷场外、源源不断地涌入的兵马却不是熟悉的同族的面孔,而是浴血奋战后、沾了满身鲜血,更士气如虹的宋军。
甚至在那些宋军之中,他们还看到了有几颗被割下来的自己人的头颅。
这一眼,彻底溃散了还在拼死抵抗的他们的战意。
得逃
他们默契地同时大吼一声,在一阵不要命似的冲击后,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猛然甩鞭欲逃。
得亏宋军显然没料到他们逃得这般果断,反应便慢了半拍,等宋军也纷纷上马来追,马术上要高上一筹的党项兵,已逃出好一段路了。
照这趋势下去,双方拉开的距离只会越来越大,并且回到熟悉的党项地盘后,就再无什么可怕的了
“啊”
结果他们还来不及松上一口气,就听得身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马亦慌乱地抬蹄而立,偏头看从背上滚落、再无动静的那名党项兵。
那党项兵背上插着一根没入大半箭身的箭矢,正中心窝,哪怕没这坠马的伤,也定然是活不成的了。
刚以为自己要逃出生天的这十六名党项精兵,顿感心惊肉跳。
宋军之中,竟还有拥有如此精湛箭术之人
他们毫不迟疑,没命般地快马加鞭,只求快快摆脱那名神箭手的追猎。
然而只是眨眼功夫,那恶鬼发出的追魂索命的箭矢,就又夺走了六名同袍的性命。
幸存的党项兵,瞬间只剩十人。
“愣着做甚”眼看着他们将出骑射范围,狄青藏在面具后的唇角微微一笑,嗓音却仿佛充斥着极大愤怒地大吼道“快追若是放跑了他们,张郎吴郎势必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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