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寒的目光扫向后视镜。
浓稠的夜幕下, 青年穿着一件大红色卫衣, 深蓝色牛仔裤,因为骑太快,嘴唇微微张开, 不停地换气。
司机摸不准他的想法, 不敢停车, 却也悄悄减慢了速度。
应寒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威尔, 你家养的那只猫还好吗”
司机没料到如此高高在上的主人,会突然问自己这种问题。
好半晌,才如实回答,“不好,死了。”
应寒睁眼,“怎么死的。”
被勾起伤心往事,司机态度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哀愁,“病死的,它们的生命太脆弱,也太短暂, 您知道的, 这世间大多生命, 皆是如此。”
应寒重新阖上眼, 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轻轻击打着, 细碎节奏的响声,让车内的气氛渐渐凝固。
司机不敢再吭声,直觉告诉他,后座那位尊贵的男人,心情很糟。
李鱼蹬车蹬得快要累死了,全靠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撑了下来。
一个大活人在后面追了这么久,他不信车里的人没有察觉。
很大可能,对方压根不想停车。
李鱼死死捏住车把,死咬着牙关,等着吧,等老子拿下你,有你好受的。
汽车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自行车仍旧死跟着不放,只是两车的距离比之前拉大不少。
眼看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司机看向后视镜提醒道,“阁下,还有大约七公里咱们就到了。”
后座那位居然叹了口气,略微苦恼的蹙起眉头。
司机心里天崩地裂,一脸懵逼,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竟然会出现这种表情。
太意外,太惊悚了。
应寒终于开口,“停车。”
司机来了个急刹车,正襟危坐候在驾驶座上,等候差遣。
见前方的车停了下,李鱼快翻白眼的眼里顿时迸光,脚下蹬得越发卖力。
他捏住刹车停在车屁股后面,刚翻下去,膝盖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这一路追来的速度,都能参加自行车世锦赛了。
所以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区区追个车算个屁,应寒这骨头再难啃,他也要拿下。
撩起卫衣下摆擦了下眼皮上的汗,李鱼喘着气走上前去,敲了敲车窗。
男人不知道坐在里面搞什么,迟迟不动。
只有司机看见了,主任不是不动,而是在深呼吸。
司机,“”
听见车窗又被敲了几下,司机迟疑,“阁下,还赶时间么。”
应寒开口,“赶。”
随着话音落下,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终于扣动门锁。
李鱼还在喘,见男人下来,啥也不问,先要了瓶水喝。
清凉下肚,迅速缓解了脏腑的灼烧,人也清醒不少,这才顾得上打量男人的着装。
应寒穿着一套纯黑色的西装,内搭白衬衣,脖子上系着黑色领结,再配上一丝不苟的大背头,说不出的禁欲。
李鱼舔了下嘴唇,觉得又有点口干。
他清清嗓子,“你那天去哪儿了,我把酒店翻了个遍也没找着你。”
应寒的回答能气死人,“开了个房间休息。”
李鱼啊了一声,“还有这种操作”
“有。”应寒声音冷淡,抬眸看了眼蓝墨色的夜空,“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别跟着我。”
李鱼没这么好打发,“行,那你给我留个电话号码。”
应寒,“没有。”
“逗我呢,我不信。”
不给就不给呗,这理由也太敷衍了,不接受。
应寒嘴唇动了动,转身走至副驾驶,对司机说,“把你手机给我。”
司机老老实实掏出手机,双手奉上,欲言又止。
见男人拿着手机返回来,李鱼咧嘴笑了,急忙掏出手机,报了串数字。
应寒嗯了一声,摘掉一只手套,在屏幕上按来按去。
李鱼踮起脚觑了一眼,心里操了一声,“你干嘛呢”
男人没输入号码,而是挨个点开a,又挨个退出。
李鱼心里有个荒诞的猜想。
他绕到应寒身边,发现通话键不在桌面上,随后捏住男人冰凉的手指,点开后台,看了一圈,然后翻页,点了个绿色听筒的图标,按下数字键,拨通。
应寒将手指从青年的指间抽出,耳朵全红了,唯有嘴唇紧紧抿着,维持他最后的高冷。
李鱼挂掉电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不会用手机啊”
应寒,“不爱用。”
李鱼假装信了,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都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有事。”应寒蹙眉,“你怎么还不回家。”
李鱼耸耸肩,“跟宋安和杰克约在酒吧见了个面,这就回去。”
男人一听见酒吧两个字,脸色沉了沉。
“最近不安全,入夜以后别乱跑。”
李鱼乖乖点头,“好的。”
眼睛却始终落在对见那张脸上,他发现,男人的头发梳上去以后,整个轮廓都显露出来,比之前还帅。
应寒退后几步,替青年拉开后座,“上车。”
李鱼背着手摇头,“我自己骑车回去,很快的。”
见他坚持,应寒说了句等我一下。
他坐回车内,让司机递了把小刀,在指腹上划拉出一条口子,随手抓了瓶矿泉水,重新下车。
“拿着,路上喝。”应寒把水递给青年,随后动作自然的拍了拍他的肩,“注意安全。”
李鱼睁大眼睛,傻了。
目标是不是吃错药了,居然会关心他。
比李鱼更惊讶的是司机,他清清楚楚看见,先生将指腹上的血,擦在了青年肩上。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将这个人类划入了保护范围。
有了同类的气息,小青年就是在外头晃荡一整夜,也不会有谁动他半分。
司机眼观鼻,鼻关心,等到先生上车,便安安静静的重新发动汽车,一句也没有多问。
应寒的目光却落在后视镜上,直到青年骑着车,转过街角。
他将司机的手机递回去,吩咐道,“替我准备一部手机。”
司机,“好的,阁下。”
李鱼蹬着自行车,绕过街角,骑上建筑背面那条马路,透过每栋间的巷子,隐隐能看见那辆平缓行驶的黑色轿车。
这架势,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
1551问, “需要给你米月打电话吗”
李鱼想了想说,“打一个吧,免得她担心。”
这次他没追太紧,始终隔着五六百米,从他的位置看上过去,那黑得发亮的豪车,只是一个很小的点。
也不知骑了多久,总之是抵达了城外。
他微眯着眼睛,努力辨认许久,依旧无法相信,“1551,我这是追人追到了火葬场么。”
1551,“如果牌子上的单词没有错误的话。”
恰巧一阵凉风吹过,李鱼抱着胳膊颤了下,心里一万个后悔。
更多的,却是好奇。
大晚上的,没几个人敢来这种地方,应寒不但来了,貌似还进去了。
李鱼把自行车停在就近树林,让系统干扰监控,随后弓腰从门卫处的窗户底下通过,钻进旁边的灌木丛中。
“1551,目标位置。”
“三楼东面尽头的停尸房。”
“”李鱼,“目标是入殓师”
1551,“”
李鱼蹲在原地,强行往脑子里灌入各种和谐美好,终于镇定下来,溜进大楼。
上到三楼,他看了眼天上的月亮,然后背过身去,默念左西右东。
1551,“”
停尸房大门紧闭,李鱼惊吓过度,浑身发软,费了吃奶的劲儿,才拧开门走进去。
室内关着灯,只能看到停尸床上一个个被白布覆盖的轮廓。
李鱼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觉得不够,又双手合十做了个阿弥陀佛。
停尸房很大,每张停尸床间隔很开,环境一目了然,除他以外,没有另一个活人的影子。
正琢磨着要不要离开,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本就乱蹦的心跳,直接蹦到了嗓子眼。
李鱼,“谁”
“我。”那声音带着愠怒,“你怎么在这儿”
李鱼转身,差点扑上去用力抱住对方,太他妈吓人了,这种鬼地方再也不来第二次了,心脏受不了。
“我”嘴一张开,脑子卡壳了。
“你跟踪我。”黑暗中,男人绷着脸,黑色的眼睛被一点微光点亮,十足的怒气。
“我没有。”李鱼急忙摆手,脑子里灵光一闪,“我是来看玛丽的,这两天思来想去,总觉得玛丽的死有古怪,你不觉得么”
玛丽死亡的事,是宋安报的警,第二天一早,李鱼和杰克都被请到了警察厅。
当时他还盼望着能跟目标见一面,结果人牛逼,直接给警方打了个电话。
上一秒还对他们凶神恶煞的警察先生们,挂断电话后什么都没说,把他们三个都放了。
现在想起来才知道,应寒应该是借着身份向警方施压了。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应寒答非所问,强势的推着青年往外走。
李鱼,“我一个人不敢出去,我等你一起走。”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没有为什么。”
“那就是行。”李鱼说,“反正你不走,我也不走。”
应寒目光沉冷,腮帮子肌肉鼓动,像要咬人。
李鱼不怕事儿,仰头跟男人的视线对上,大有死磕到底的架势。
两双眼睛对视了整整两分钟,应寒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听话。 ”
李鱼吓得不清,赶忙问系统,这算情话吗。
系统无情给出否定答案,让他再接再厉。
应寒蹙眉,双手按住青年的肩膀,“跟我在一起很危险,你必须走。”
李鱼,“我不怕。”
“可能会死。”应寒眼底闪过什么,眉间的褶皱加深。
眼前的人个子不太高,身体瘦弱,他只需要微微一用力,就能把人掐死。
太脆弱了。
李鱼坚定道,“我不怕。”
应寒沉默的判断这三个字是否真心,答案是是。
这具脆弱的躯体内,装着一个强大坚毅的灵魂,如同一个光源,让饥渴难耐的人无法抑制的想要靠近。
男人顿了顿,反手握住青年的手腕,“紧跟着我。”
李鱼开心了,“好,”
他乖乖跟在男人身后,始终保持半手臂的距离,见对方连续掀了几次白布后,他确定,目标真不是什么入殓师,也不是火葬场的工作人员。
而是单纯来做调查的。
将停尸房内所有白布都揭过一遍后,应寒停下动作,脸色沉得能滴水。
李鱼难以置信道,“这些人的死法和玛丽是一样的,他们也是参加过游戏的”
“嗯。”应寒说,“原则上,每年只在意向书中抽取五人参与游戏。”
李鱼惊讶,“你也知道”
应寒说,“有个朋友。”
李鱼没想那么多,好奇道,“你朋友也拿到支票了”
“嗯。”应寒不欲多谈,“今年具体抽取了多少人,目前尚不知晓,但这间停尸房里,包括玛丽在内,共有三十个死者,来之前我了解过,他们都被发现于市内,或者郊区等不同的地方。”
说明,在他们参与游戏的同时,其余二十九个地方,同时在进行游戏。
李鱼不敢想象,其他城市是不是也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不对。”他突然回过味来,“你应该不差钱吧,犯不着提交意向书。”
应寒回道,“因为好奇。”
这玩意儿谁都有,李鱼偏头问,“那你后悔么参加吗”
这可是个丢命的游戏,万一出个岔子,富二代也好,官二代也好,都得跟潇洒日子说拜拜。
“不后悔。”应寒看了眼青年,又迅速别开脸。
李鱼把脸伸过去,“是因为我么。”
“不是。”男人的声音硬邦邦的。
李鱼挑挑眉,肆无忌惮的嘿嘿嘿,“懂了。”
应寒不知道他究竟懂了什么,总之额角突突直跳,头疼,还有种想要迫切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想法。
不正常,这样没有冷静的他完全不像他自己。
“走吧。”应寒丢下话,转身就走。
两人的距离一拉大,李鱼就感觉背后凉飕飕的,连跑带跳追上去,死死揪住男人的袖子不放。
快走出火葬场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件事。
“既然其他游戏组内都死了人,那有人受伤吗我一直搞不懂,杰克能活下来,到底是因为凶手下手的时间不够,还是故意放过他。”
应寒说有,“加上杰克,共三十人受伤,颈部动脉险些被穿刺,而且都活着。”
“他们也是被送回凯撒酒店,然后由凯撒酒店的医生负责处理伤势”
说完话,李鱼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心里猜测就要冲破怀疑的土壤,生长出来。
而矛盾的是,他又害怕怀疑被证实。
应寒垂眸看着他,说了一个字,“是。”
“你知道,凯撒酒店非常大,我们在二楼的休息室,他们有些被安排在三楼,有些在后面的别墅度假区。”说完又补上一句,“我也是刚得知不久。”
李鱼握紧拳头,浑身发冷。
杰克只是众多游戏参与者的一员,凯撒酒店没道理特殊对他使用非常正常药物。
这三十个被治疗者,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是一场布局精密的谋杀,也是实验,他们生在其中的人,每个人都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玛丽,或是杰克。
就在李鱼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冷汗直冒时,脑子里叮一声。
世界秘密的小菊花,有几片花瓣亮了。
说明自己解开了秘密的一角。
紧跟着,又弹出一行数据,目标秘密,1个。
李鱼,“”
对于多跳出来任务,他已经麻木了,此时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第一个秘密上。
这逼世界惊现刺激,已经超过他的承受范围,想撂挑子不干了。
1551蹦出来,严肃批评道,“作为男人,就是要迎难而上,头破血流都不退缩。”
李鱼,“迎男而上有,突破血流倒是没有,就是屁股开又要花了。”
1551,“”
系统吃瘪,李鱼心就好,翘着嘴继续跟着往下走。
快下完楼梯的时候,他突然扣住男人的手腕,拔足狂奔到灌木丛前。
应寒不明所以,“你”
李鱼一把捂住他的嘴,按住他的头,抬起膝盖用力,把人顶进灌木丛里。
“别大声说话。”青年小声警告,随后问,“你刚刚怎么进来的。”
应寒脸色不虞,“走进来的。”
李鱼不赞同的皱眉,“被发现了么”
“没有。”
“你胆子也太大了,门卫睁眼瞎吗。”
“他被”应寒将催眠两个字吞回去,换了个说法,“他睡着了。”
李鱼哦一声,“保险起见,我们从这儿走。”
他没舍得将压在男人脑袋手拿,而是揩油揉了几下。
目标这头发摸起来油光水滑,跟丝绸似的,记得上个世界,顾徐的头发也是这样的。
看来是标配。
李鱼指了指男人的西装,因为下蹲的缘故,腰上的西服绷紧,扣子都快勒掉了。
应寒下意识站起来,被青年死死拽住下去,随后就见一只手伸到自己腰腹上,帮忙解开两颗纽扣。
李鱼看了眼男人系着皮带的西裤,眼神发热,刚刚不小心碰了一下,腹肌梆硬。
他冲着男人打了手势,“跟着我。”
应寒没跟上去,表情复杂。
青年猫着腰,撅着屁股,在两行矮灌木中学鸭子走路,每走一步,腰和屁股都会扭一下。
男人攥紧拳头,站直,脚下一转踏出矮灌木,迅速从青年身旁掠过。
李鱼惊了,目标就是叼,干偷鸡摸狗的事情都敢这么大摇大摆,牛逼。
心里一着急,他也不学鸭子了,飞快追上去,在门卫处将男人逼停。
里面,守门大叔正直勾勾的盯着老旧的电视机,咧着嘴,一动不动,像个蜡像。
察觉不对,李鱼把头探进窗户,正要举手在大叔眼前晃一晃,应寒突然揪住他的后领,把人拎起来。
衣服随着男人的手势和力量,听话的往上爬,露出一截光溜溜的腰。
被风一吹,鸡皮疙瘩顺着爬上脖子。
李鱼赶紧抓着衣服往下压,两条腿在半空蹬来蹬去,脸都红透了。
他个一百多二十多斤的成年男人,随随便便就被拎起来,真他妈丢人。
应寒一路无话,把人拎到树林边,脚一沾地,青年就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凶狠的瞪大眼睛,心里各种脏话,就是不知道先骂那一句。
应寒面不改色,抢占先机,“那地方有摄像头。”
一听这话,李鱼就什么都骂不出来了,说到底,人家也是为他好。
作为a 级别的大佬,有这份善心不易,他应该妥善珍惜和维护。
李鱼红着脸,“哦。”
应寒淡淡嗯了一声,转身欲走,胳膊猛然一紧。
他回头,“怎么”
“没事,就想谢谢你。”李鱼顶着红富士脸,冲他一笑,按住男人的肩膀,仰头咬了一口。
因为身高差距和紧张,他没掌握好力度。
牙齿把人嘴皮子给磕破了,砸吧嘴,全是血味儿。
应寒脸铁青着脸,掐住青年的两腮,迫使他张开嘴,“别吞,吐出来。”,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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