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划过鸟叫, 几只不知品种的白色小鸟从一个树稍飞向另一个树稍。
李鱼,“这鸟我以前没见过。”
张诚实手里拿着细长的树枝,用来拨开脚下略深的草,免得里面有蛇。
“小岛的自然环境很好,很多花花草草, 我在外面也没见过。”
“每次出去采购,你会顺便四处逛逛吗”李鱼好奇道, 这一路不能白走,总要套点东西。
张诚实扶了下眼镜, “会,我去过动物园, 也去过商场,见过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他突然停下, 抬胳膊挡住后面的人,手里那根树枝一戳一挑,一根细长的东西被甩出去,迅速滑走。
张诚实说, “小树林里有些蛇是有毒的,你小心点。”
李鱼忽然觉得这人又好像没那么坏。
关于张诚实故意不给人带药的事, 只是他和程度的猜测, 毕竟没有直接证据。
很多人都有两副面孔,再看看吧。
李鱼跟上张诚实的脚步, “你那天晚上为什么来采草药”
“有点感冒。”张诚实说着蹲下, 手指拨开野草, 翻出一小株植物,“就这个,鱼腥草,小感冒的话用水煎服,吃两剂就能好。”
这玩意儿李鱼是第一次见,绿色的叶子背面是紫红色的,茎部乳白。
“你怎么知道”
“小时候被人恶作剧,骗进山里迷路了,当时淋了点雨在发烧,肚子也饿,随手拔了点野菜放嘴里干嚼。算我运气好,吃完第二天烧就退了。”
张诚实说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笑,仿佛那是段有意思的经历。
李鱼,“是后面那座山吗”
整个小镇几乎被后面的大山环抱,山到底有多大,具体有什么,恐怕没人真正清楚。
“嗯。”张诚实两眼发光,闪烁着兴奋,“山里其实有很多好东西,可惜太危险,没人敢去。”
“什么危险”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人这么说。”
有些话要反着理解,李鱼没再搭腔,专心注意脚下。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张诚实停下来,手指着前方,“就在前面了。”
李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头的树木比身后的更加密实,一棵挨着一棵,树与树之间的缝隙只能让一个人通过。
一旦发生危险,不方便逃跑。
张诚实主动说,“我走前面吧,你跟紧,这附近有很多毒虫子。”
李鱼不太想去,正在思索拒绝的借口。
看出他的想法,张诚实说,“要不这样,我帮你去看看,你在原地等我。”
还没开口,对方已经转身走进深处。
张诚实居然没有继续拐他,一时间,李鱼摸不准这人究竟是好是坏,只能站在原地等。
不多时,穿白衣服的人从密林深处走回来。
李鱼看见,他手里真的拿着一个钱包,说明张诚实的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他确实在树林看见了小卖部老板和金广进。
至于是因为采草药,还是刻意跟踪,有待调查。
李鱼收敛情绪,换上惊喜的表情迎上去,“真是我的钱包。”
张诚实把钱包递给青年,伸出另一只手,手心里瘫着几张折坏的卡。
“坏了,应该不能用了吧。”他语气遗憾。
李鱼接过来,银行卡断裂面不平整,是被掰断的,完了,没钱给林小舟上学了。
张诚实叹口气,“小卖部老板脾气一向很大,我猜你钱包里的钱肯定不多,他一气之下就拿你的银行卡泄愤。”
“我也这么想。”李鱼心疼的把卡揣进兜里,去翻钱包。
每个夹层都是空的,连根烂草屑都没有。
张诚实扶了下眼镜,“回去吗”
李鱼说回吧,再不回就要被林子里的蚊子咬疯了。
两人和来时一样,一前一后的走,鞋底磨过长草的泥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
走到腿软的时候,终于能看见小镇了。
张诚实停下,“我们歇会儿吧。”
李鱼跟他一起靠着一棵树坐下,视线越过几排树木,看向前方疯跑几个小孩儿。
小孩儿们笑容灿烂,嘴里发出兴奋的尖叫声,天真又快乐,和疑云密布,每个人都各怀鬼胎的小镇反差很大。
大树背面的张诚实突然把身体探过来,冲李鱼笑,“对了,我给你带礼物回来。”
论关系,两人应该算是陌生人,礼物两个字显得突兀,李鱼着实愣住。
张诚实说,“别多想,每一个新来的人我都会送小礼物,老五和兰姐都有,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
如果接收了这份礼物,等于是多欠一份人情,李鱼不想要,“好意我心领了,小礼物你就自己留着吧。”
张诚实说,“买都买了,收下吧。”
“我真的什么都不缺。”李鱼对这套很有免疫,转移话题,“我休息好了,你现在走吗”
张诚实镜片后的眼睛闪了下,说,“一起走吧,我也休息好了。”
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人,怯懦、狼狈,跟现在反差很大,是什么改变了他,还是说,张诚实真的有两张脸,高兴用一副,不高兴又用另一副。
李鱼心沉了沉,精分
如果不是,那就是有东西,在极短的时间内改变了他。
或许是在镇上经历了什么,亦或者,是小镇外面的世界对他造成了巨大影响。
两人一起从小树林里回去,被很多人都看见了,不少人窃窃私语,眼神诡异,透着鄙夷和恶心。
李鱼暂时猜不出这些眼神背后的含义,假装没看见,安安静静走进大楼。
晚上的时候,程度没下来吃饭。
林小舟饿得直叫唤,“哥哥,他怎么还不来。”
“再等等。”李鱼给小孩儿顺了下头发,改变主意,“我上去看看。”
林小舟撅嘴,“你对他太好了。”
他其实很不高兴,有种莫名的危机感。
李鱼往他头上拍了一巴掌,“我对你不好”
林小舟不吭声了,好是好,可他贪心的想要更多。
没被呵护过的孩子总是缺乏安全感,李鱼在他脑门轻弹一下,“你是我的大宝贝,他是我的小宝贝,严格算起来,你比他更宝贝。”
林小舟眉开眼笑,主动催促,“那你快去吧。”
小孩子可真好哄,塞颗糖立马笑眯眯。
李鱼正要起身,客厅响起敲门声。
程度站在门口,面部紧绷,薄唇抿出一条直线,脸上写着我不高兴。
李鱼让他进屋,用脚把凳子勾出来,“先吃饭吧。”
这顿饭,程度吃得没滋没味,心里老想着一件事,瞥见青年没事人一样的脸,心里的更加烦闷。
饭后,李鱼照旧去洗碗,一言不发。
程度的目光追过进厨房,揉了揉额角,决定敞开说。
他走进去,身体斜靠在门上,“你跟张诚实出去了”
李鱼把盘子放沥水篮中,“他带我去找钱包。”
见青年这么老实坦白,程度直接问,“为什么不找我。”
他从后面靠近,第二次主动抱人,姿势僵硬,不够熟练,呼吸不争气的开始变重。
李鱼看了眼肩上的一双手臂,肌肉结实,不用戳就知道一定硬邦邦的。
“我是恰好碰见他的,他说他知道在哪儿,我也没多想就。”他问,“怎么了”
怎么了,呵,事儿大了
程度,“你跟他逛小树林。”
能在小树林里干的事可多了,暗黑点杀人分尸,纯洁点就谈恋爱,再深入点嘛,就轰轰烈烈搞大事。
李鱼懂了,男人这是喝了老陈醋。
把剩下的餐具规整放进篮子里,转过身跟男人面对面,正色道,“我有洁癖你知道吗,拒绝靠近除你之外的所有人。”
程度气笑了,“当我瞎呢,你昨天还跟老五勾肩搭背。”
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不行,不能想,一想起就想把老五拖出来打一顿。
“从上午你亲我以后才有的,之前没这毛病。”
青年一本正经,说得跟真的一样,程度捕捉到关键性的三个字,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别开脸轻咳一声,再扭回来,脸又垮下去了,明显有心里话没说完。
李鱼嘴角抽搐,“你到底要说什么。”
程度眉头紧皱,“他那个人太危险,而且喜欢男人,你离他远点。”
李鱼,“”
难怪一路上收到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眼神,原来是因为这个,斜眼睨过去,“他追过你”
“没有。”男人斩钉截铁,“他敢。”
李鱼也觉得不敢,张诚实看目标的眼神没有问题,反而有些畏惧,就像其他镇民一样。
把话吐出来以后,程度感觉胸不闷了,脸也不烫了,神清气爽。
“以后不许跟他单独走在一起。”他恶狠的警告,犀利的眼神攫住青年的眼睛不放。
只要对方敢说一个不字,他一定把人收拾一顿。
李鱼被盯得头皮发麻,“行吧。”
门外,林小舟突然把头探进来,“哥哥,有人敲门,开吗”
外地人不受原住民欢迎,而现在是酒吧营业时间,兰姐和老五更加不回来,想来想去,只有张诚实了。
李鱼把小礼物的事跟男人说了。
听完,程度额角的青筋突了起来,“我去开。”
走廊里。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抱着纸箱子,安静站着,他的视线越过镜片,落在箱顶,嘴角下压,看着有些阴郁。
听见开门声,他抬起头,嘴角翘上去,随即僵住。
“程先生,您也在啊。”
“你来做什么。”程度高大的身躯挡住门口,让人无法从外面看见屋内的情景。
张诚实被男人的气场震慑,后退半步,“我、我来给林州舟送东西。”
他吞咽口唾沫,扯了扯嘴角,“程先生,要不你帮我转交给他吧,我就不进去了。”
程度直接把手抄进裤兜里,“你拿回去吧,他什么都不缺。”
张诚实失望的收回东西,脸上显而易见的低落。
程度眸色一暗,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提起来,语气发狠,“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别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程先生,我没有。”两脚悬空带来危机感,张诚实嘴皮子哆嗦,“您能不能先把手放开,我该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程度一见他那怯懦样儿就烦,如果这人不是大家推选的采购人,他根本不会搭理。
他厌恶的丢开手,冷冷砸下一个字,“滚。”
张诚实抱着大箱子回到家,进门就把箱子砸到地上,里面发出哐当的声响,有东西碎了。
他粗暴地撕开纸箱,里面的陶瓷台灯四分五裂,仿佛在嘲笑他热脸贴人冷屁股。
气不打一处来,捡起最大的一片瓷片,用力摔到地上。
看着四处飞溅的玻璃渣,张诚实感觉心里的郁结散了不少,又冷静片刻,他去阳台取来扫帚。
刚要清扫干净,有人敲门。
张诚实面无表情的停下动作,望着门口,外面敲门的人过于用力,使得防盗门不停震颤。
因为屋子里没有回应,敲门声越来越大。
有隔壁邻居出来看热闹,多嘴说了一句,“他在呢,刚还听他家摔东西,吵死个人。”
张诚实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依旧不动,他故意的,故意刺激外面的人。
门外的人的耐性彻底耗尽,由砸门变为踹门,张诚实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感,不紧不慢的把垃圾扫进铲子,去开门。
敲门的人住在他楼下,家里的小宝宝才三个月大,被楼上传来的脆响惊醒,哭得喘不上气。
张诚实低眉耷眼的,“钱哥,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
男人又高又壮,一只手就能把他给掐死,“你他妈在楼上搞什么呢,弄得叮铃铛啷的。”
“我不小心打翻了东西,对不起,我下次一定小心点。”
唯唯诺诺的,看着就烦,男人越发烦躁,他指着他的鼻子说,“再弄出响声,老子弄死你。”
“一定不会。”张诚实缩着肩膀的样子像只受惊的鹌鹑,好像再多吼一句就会被吓死。
男人骂了声娘,粗暴的推他一把,气冲冲的走了。
张诚实砰一声关上门,掸了掸被碰过的肩头。
傍晚的时候,灰云层层叠叠,下起暴雨。
被风暴推来的海水,不断席卷码头,警察带人离岛的计划搁浅,推后到第二天早上。
李鱼趴在窗户上,璃被冲刷干净,又被大雨模糊,外面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令人惊惧的狂风骤雨中。
林小舟趴在他旁边,突然小声说,“程度哥哥明天肯定不会来。”
“为什么”李鱼盯着楼下,有刚关店回家的人,正护着头顶跑进大楼。
“每次下大雨的第二天,谁都找不到他。”林小舟高兴的弯起眼睛,“明天就我们俩吃饭,太好了。”
“为什么找不到”李鱼追问。
“我也不知道。”林小舟撅嘴,“哥哥,你有好多为什么,问得我头好痛。”
李鱼声音温柔的哄着,“你好好想想。”
林小舟摇头。
李鱼,“”
看来还得靠自己。
远处的海面波浪起伏,时而汹涌,跟原主遇难那天的天气一模一样,李鱼跑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揉几下眼睛,抓几下头发,去了三十层。
三十层走廊的窗户,被风吹得哗啦响。
李鱼闭上眼酝酿情绪,回忆着原主当时的恐惧和无助。
大海在疯狂摇晃,发泄他对世界的怒火,飘在上面的人如此渺小,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等死。
片刻后,回忆完毕,李鱼敲了敲门。
几乎是敲门声落下的同一时间,门开了,好像屋子的主人一直等在门后。
李鱼张嘴,声音嘶哑颤抖,“程哥。”
青年眼睛微微泛红,头发乱糟糟的,憔悴又脆弱。
程度把人拽进屋,“怎么了”
“我害怕。”李鱼哑声说,“在海上遇难的那天晚上,天气和今天一模一样,我当时拼命的喊救命,没人听见,没人来救我,船被海水推来推去,有好几次我差点就摔进海里。”
他说着一把抱住男人,一个劲儿的说我好害怕。
程度皱了皱眉,轻拍着青年的后背安抚,“没事了,你现在很安全。”
李鱼抬头,“你今晚能下去陪我么”
程度在房间离研究了一下午的同性恋二三事,从心灵到,从纸质书籍到传统光碟,突然收到邀请,手臂猛的加重力道,把人勒得死紧。
他贴着青年的耳朵说,“行。”
李鱼倒吸口气,没哭,就是鼻子有点痒。
程度却联想到其他,林州舟才多大,二十来岁,从他那一身细皮嫩肉能判断出,这孩子没经历过什么巨大挫折,更何况生死大事。
看来是被吓出阴影了。
他伸手去摸青年的眼角,“别哭了。”
声音轻柔得吓人,完全不像自己该说的话,说完程度自己都愣了下。
“我没哭。”鼻腔又开始痒,李鱼再次吸了吸鼻子,听着像抽泣。
程度啧一声,不承认就不承认吧,反正不是第一次。
“你等一下。”他进屋子,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盆多肉。
“送你的,一盆放房间,一盆放客厅。”
李鱼一手一个接过来,两盆长得差不多,叶子又肥又厚,尖儿上戴着粉色,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他低声说,“谢谢。”
程度被他低落的声音搞得心烦,他不喜欢青年蔫了吧唧的样子。
伸手搭到李鱼肩上,“谢什么,走吧。”
下楼路上,李鱼始终情绪低落的看着脚尖,身体却因为害怕,紧紧挨着男人。
好在中途没人进来,否则看见两人好成这样,会惊掉下巴。
进了444,李鱼说,“侧卧我没收拾,你跟我一起睡主卧吧。”
林小舟听见玄关的声音,踩着拖鞋出来,看到不喜欢的人,两眼一瞪,鼓起腮帮子。
不等李鱼开口,程度已经把人拎进侧卧,要沟通沟通。
侧卧果然没收拾,防尘布原封不动的盖在家具上。
程度让小孩儿立正站好,抱着胳膊居高临下道,“你去跟你哥说,今晚要一个人睡。”
林小舟倔强,“我不,我害怕。”
程度冷笑,“你爸以前夜不归宿的时候,你怎么不怕。”
谎言被戳穿,林小舟脸红。
程度板起脸,眉宇间有戾气,“快去。 ”
林小舟紧咬后槽牙,用力瞪男人一眼,拧开门大声喊,“哥,程度哥哥让我骗你,说我今晚要一个人睡,不然他就丢我进海里喂鲨鱼。”
程度,“”
破孩子居然敢添油加醋,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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