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番外之庄嵬02

    秋风瑟瑟, 到了下半夜, 墙角已经挡不了风了。

    小庄嵬蜷缩着, 脑袋埋进报纸,一时没憋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就在这时,一条黑色的小奶狗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怯懦又想上前的样子。

    奶狗似乎被虐打过,身上的皮肤好一块坏一块,右边后腿上有一条被细长的东西勒出来的伤口, 黑色的毛被鲜血打湿, 怪可怜的。

    庄嵬想到了自己, 张了张嘴,打了个哆嗦, 最终手在身旁的地面拍了拍,“过来。”

    小奶狗有些怕眼前的小男孩, 可终究耐不住秋风的攻击,冲上前去, 小心翼翼的窝在人类怀中。

    一个人一狗相互依偎着,瑟瑟发抖。

    两束车灯晃过, 黑色的轿车停在不远处, 咯噔的脚步声响起, 由远及近, 停在小小的庄嵬面前。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从那双黑色的女士矮跟皮鞋一路往上, 停在一张布满沧桑褶皱的脸上。

    离开庄家的时候,他才四五岁,如今将近三年过去,庄嵬发现脑里已经模糊的人,一下子又清晰起来。

    岁月给蒙上的那层薄纱,随着老太太低哑的声音,被掀开了,“被赶出来了”

    小庄嵬抱紧了怀里的小狗,没有说话。

    老主母撑着膝盖,艰难的蹲下,手指捏着小孩儿的下巴,迫使他正视自己的眼睛,“不记得我了”

    孩子仍旧不吭声。

    老太太也不着急,哼笑一声,“现在对你的母亲还存在幻想吗”

    她自顾自的摇头,长长的叹息,“没有了就跟我回去吧,从此以后你要断了跟她的来往,她是死是活,跟你再没有关系。”

    小孩儿总算有了反应,皱着眉说,“我不走。”

    老太太看了眼就近的孤儿院,似乎明白了什么,“你现在又脏又丑的,没人愿意跟你玩儿。”

    果然,这句话起效了。

    庄嵬没有放开怀里的狗,他将小奶狗的脑袋从报纸里拨弄出来,“我要带它回去。”

    “随你。”老太太丢下话,在管家的搀扶下,转身回了车上。

    对于重新回到庄宅,小庄嵬心里毫无波澜,对他来说,只是从一个房子换到另一个更大的房子里。这个地方不能称之为家,因为里面没有爱他的爸爸妈妈,就连唯一愿意对他伸出手的老主母,也只是极偶尔才会对他展露温和的善意。

    譬如他上车之前的和蔼。

    上车之后,老太太像是耗尽了所有精气,闭目养神,浑身散发着威严的气势,别说是庄嵬,就连照顾她多年的管家,也是大气都不敢出。

    车子抵达庄园,绕过漂亮的花园,停在别墅大门外。

    大房子里灯火通明,上到主人,下到打扫卫生的阿姨,一个也没睡,他们都在等,等着由老太太亲自接回来的小少爷回家。

    这一次回来,庄嵬受到的待遇和之前不太相同。

    佣人们对他更加恭敬谨慎,就连管家对他说话,都是温言细语,不再像很早之前,总是带着几分有人撑腰的强硬。

    那一夜,小庄嵬睡了第一个安稳的觉。

    不用提防母亲半夜发疯将他拎起来,也不用忍受隔壁房间令人恶心的呻吟。他陷在柔软的床垫和被子里,一夜到天明。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刷牙洗脸,然后去孤儿院。

    然而,事情和他最初设想的不大相同,那位严厉的老主母派了两个人看着他,不许他出门。

    庄嵬挣扎,可他的力量太小,撼动不了分毫。

    三两下就被两名身强体壮的黑衣男人拎起来,关进了二楼书房。

    书房紧靠着老太太的起居室,里面已经端坐着一位中年女教师。

    女教师起身,扶了扶眼镜,“少爷您好,我是您的家庭教师。”

    庄嵬从此被软禁了起来,每天的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吃饭喝水都得掐着时间进行。

    好在,每一样东西他都可以学得很快。就像是一快干涸的海绵,再多的水,它都能吸收得干干净净。

    老主母对此十分满意,俗话说三岁看到老,打从这孩子小时候起,她就笃定这是个可造之材,只是还不够坚硬,对一些莫须有的东西保有幻想。

    于是她亲手关上了庄宅的大门,让他亲眼去看清楚,去斩断那些无用的东西。

    比起精心打造出的雕刻,她更想要让孩子自己去面对残酷的世界,只有这样才能更加迅速的成长。

    她承认自己狠心,但这就是她做事的方法。

    她的时间不多了,不狠心,不早日锻炼出一个优秀的接班人,等哪天她一死,庄家就离破碎不远了。

    出不了门的庄嵬没有忘记他想要结交的小朋友,一次测试,他得了满分,老主母许诺要奖励他一件礼物。

    小庄嵬不要什么华贵的东西,他只提出想要休息一天,除了司机,谁也不许跟着。

    老太太活了这么久,辈分高,经历的世事多,一眼看透小屁孩儿想做什么,她没有阻止,点头默许。

    庄嵬乖顺地听从老主母的安排,为的就是这一天。

    可当他下车,站在孤儿院前,又有些畏缩。

    怕李鱼已经把他忘了。

    李鱼确实已经把他忘了,在他的世界里,除了极其重要的人和事,其余的都是浮云,飘过了就不会再捉回来摁在记忆中。

    所以当他如同以往一样,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其他孩子做游戏的时候,一眼也没有朝外面看过。

    直到一颗小石头扔过来,蹦跶两下,落到他脚边。

    小石头长得奇形怪状,到处都是支出的棱角,李鱼一脚踢开,转头看向栅栏方向。

    那地方站着一个小男孩儿,不认识,又好像认识,他没有卖力去深想。

    恰好院长站在楼上喊了他一声,李鱼扭头望上去,院长正冲他招手,用口型说了两个字,蛋糕。

    当了多年的主神,李鱼对人和事都不怎么感兴趣,倒是对吃的东西十分热衷。

    两只眼睛当即瞪得溜圆,拔腿钻进了楼道。

    相距不远的栅栏外,庄嵬失望的垂下头。

    他知道,自己被遗忘了。

    他当成宝贝的那一夜的记忆,对李鱼来说,不过只是一场醒来就忘的梦。

    司机看小少爷垂头耷脑的样子,有些不忍,低声说,“他年纪比你小,记事的能力肯定也不如你,等下次我们再来”

    庄嵬什么也没说,自顾自的拉开车门爬上去,抱着胳膊生闷气。

    司机闭上嘴,兢兢业业的驾车将小少爷送回宅子。

    那日之后,小庄嵬的生活又被安排得密不透风,只有夜晚才能得到一丝丝的喘息。

    半年后的一天,早就对李鱼消气的他,想着下午考试要是又能得到一百分,就跟老主母提要求再去一次孤儿院。

    这一次,他要重新好好的介绍自己,让那小家伙再也忘不掉他。

    所以午饭后,不等老主母开口提及考试,他主动跑去书房,正襟危坐的等着。

    大约两点,书房门被推动。

    进来的不是家庭教师,而是向来严厉的老祖母,一瞬间,庄嵬的心空落落的,潜意识里已经猜到自己完美的计划即将落空。

    老太太握住手里的拐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走吧,跟我出去一趟。”

    清楚自己没有反抗的能力,庄嵬将所有的幻想和欣喜压回心底,乖乖跟在老太太身后下楼。

    黑色的汽车外表低调,车牌却高调得很,八九六三个数字占全了,还没开到tc总部大楼,守门的小保安已经站出大门迎接。

    今天是tc每个季度召开股东大会的日子,往年都是老太太自己来参加,今天是个例外,想带小孩儿长长见识。

    庄嵬全程陪同,不吭声,也不乱瞧,始终亦步亦趋的跟在老太太后面。

    “庄老夫人,您这怎么还带个小孙子来呢。”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走过来,粗壮的手指要去戳小庄嵬的脸。

    庄嵬偏开脸躲过,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男人哟了一声,竟然真的有所收敛,看小孩儿的眼神多了几分道不明的情绪。

    老主母没有为庄嵬做介绍,带着人进了大型会议室。

    这一天后,每隔一段时间,老太太就会带着孩子参加公司的大小会议,并且在事后让自己的心腹为他讲解会议内容,直到听懂为止。

    庄嵬没有机会再去孤儿院,而那双拥有漂亮眼睛的小男孩,似乎也渐渐淹没在了记忆的深海中,连头都不曾再冒过。

    老太太的教育方式不同于其他人,除了从小培养小孩儿的商业意识,她还主张让庄嵬多去接触接触各个阶层的,不同类型的人。

    接受了三年的家庭教育,庄嵬被丢去了一所普通小学,读四年级。

    长时间的培养,曾经满是淤青的男孩身上,早已经没了过多的阴沉,此时的他矜贵冷漠,总是淡淡的看向周遭胡闹的孩子,高傲得如同一个小王子。

    小王子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破烂的小班级中,再次遇到曾经帮过他的小男孩。

    小男孩长高了,还是那么漂亮,眼睛瞳孔的颜色随着成长变成了深茶色。

    他游离在班级之外,除了上课起来回答问题,几乎不和同学们说话。

    一下课,男孩儿就端正的坐在位置上,挺着腰板复习或者预习。

    三年下来,庄嵬有了自己的骄傲和脾气,知道对方不记得自己,他也不会自讨没趣的主动凑上去,只是偶尔撇去一眼,偷偷观察。

    等对方发现他的注视,转过头来,他又心虚的转开眼,仿佛自己什么也没做过。

    久而久之,这样的偷看成了习惯。

    上课、下课、班会、课间操,任何时候,只要有机会,自己的眼睛就会失去控制,黏到小男孩身上。

    那个人总是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不爱笑,但他很聪明。

    庄嵬想,为什么要叫李鱼,他和灵活又雀跃的在水里有来有渠道漂亮锦鲤一点也不像

    明明就是一块儿捂不暖的破石头

    很快,一学期过去了,期末考试中,李鱼打败年级二三名,排到年级第一。

    班上的人早已经习以为常,只有庄嵬觉得惊讶,在一个班小半年了,他一直以为李鱼是个蠢笨的小书呆。

    成绩发下来的当天下午,寒假开始了,冷得要命,天上阴沉沉的,随时可能下雪。

    庄嵬如同往常一样,背着小书包往外走,然后坐上停在大门口的黑色轿车。

    汽车平稳行驶不久后,转了个弯,脑袋歪靠在玻璃上的庄嵬突然坐直,“停车。”

    司机技术过硬,顿时将车停下来,什么也不问,等着小少爷下一步差遣。

    庄嵬两只小手按在车窗玻璃上,眼睛直勾勾的望出去,落在一道小小的,蹲在街角一个破纸箱前的背影上。

    是李鱼。

    他正用手指勾着小奶猫的下巴逗弄,嘴角的弧度很浅,要不是庄嵬离得近,视力极佳,根本看不出来。

    庄嵬抿了抿嘴,心里别扭的想,我每天都在看你,怎么没见你扭头看我一眼,冲我笑笑。

    越想越气,略带怒气的冲着司机说,“走吧,回家。”

    李鱼对此一无所知,整颗心都放在小奶猫身上。

    想把小猫抱回去,又担心孤儿院的里某些小朋友欺负它,他在原地蹲了许久,只能打消念头,祈祷小猫能被好心人抱走。

    庄嵬回到家气还没消,脑子里总是晃过李鱼浅笑的样子。

    好像有点可爱。

    念头刚冒出头,庄嵬就用力摇头,给晃了出去。

    一天到晚木着个脸,可爱个屁

    第二天清早,昨晚留在心里那句愤愤的话不见了,到了学校,走进班级,庄嵬第一个要找的还是李鱼。

    今天,小男孩一反常态的没做完作业,他低着头,咬着嘴唇,眉头偶尔微微蹙起,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

    庄嵬没忍住,身体不受控制的,同手同脚走到李鱼桌前。

    他清了清嗓子,抿着小嘴,盯着座位上的人看了几秒,“你怎么了”

    李鱼是个独行侠,清冷惯了,摇头说没什么。

    庄嵬鼓起的那点勇气如同鼓胀的气球,被一根看不见的针戳破了,调头就走。

    李鱼疑惑的看了眼来去如风的背影,茫然的眨了眨眼。

    两人同班的时间并不长,学期末的时候,老主母提出了转学要求,告诉庄嵬,下学期起,他将转到另一所小学。

    庄嵬告诉自己,无所谓,反正这所学校也没有他留恋的东西。

    可当期末考试再次来临,分别渐近,他越来越浮躁,每次看见李鱼埋头苦写,他心里就痒痒的,想靠近,又怕像之前那样遭到漠然对待。

    就在他踌躇不决间,李鱼低调参加了跳级考试,直接升学到了六年级,不用再参加期末考试,可以提前放假回家。

    这件事直到第二周周一上课才被宣扬出来,班里的人无一不惊叹,都说李鱼是个闷声办大事的。

    庄嵬知道后气炸了,气对方招呼不打一声就跑了,也气自己莫名其妙,李鱼跟他又没有关系,凭什么要打招呼。

    赌气似的,连下午的期末考试都没参加,庄嵬气冲冲的回家了。

    等到夏季入学,他直接去了另一所小学。

    新小学更靠近市中心,建筑宏伟,大多数学生都由家长或者司机开车接送。

    起初两天,庄嵬还能冷着脸坐得住,到了周五,他的定力彻底崩,心飘过一条条街道,落到了那个冷心冷肺的小男孩儿身上。

    放学铃声一响,他就抓着书包冲出去校门,让司机载他去到郊区那所破旧的小学。

    学校已经放学,只有留下来打扫卫生的学生稀稀拉拉走出来。

    庄嵬藏在学校大门外的一棵树下偷看了很久,就在他打算放弃回家的时候,李鱼背着粉色的书包,慢腾腾的走出来了。

    他步子迈得又小又慢,数蚂蚁似的在地上一点点的磨蹭。

    庄嵬低头给司机去了一条信息,大意是他想散散步,运动运动,让司机开车慢慢跟在后面就好。

    他一边走,一边扭头看向别处,假装自己是个同路人,一路跟到孤儿院门口,李鱼愣是没转头往后看过一眼。

    庄嵬气得跳脚,从书包侧面的小兜里拿出一块儿橡皮擦丢过去,跑了。

    李鱼被砸中后停下来,反手摸向后背,什么也没有,他转身看向地面,灰色的水泥地上,躺着一块正方形的橡皮擦。

    “李鱼,怎么了”低缓的询问声传来。

    李鱼捏着橡皮擦转回去,摇了摇头,“没事。”

    院长自从前几天发现小孩儿身上有伤后,每天都会站在孤儿院门口接他,然后检查孩子身上是否有外伤。

    她仔仔细细把人检查一遍,松了口气,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今天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了吗”

    李鱼说没有,眼神平静,嘴唇抿了抿。

    但紧跟着,他抬起手,把手里的橡皮擦给院长看,“对了,我捡到了这个,突然飞出来的,砸到了我背上。”

    院长可没那么好糊弄,笃定是有人故意丢过来的,脸上一沉,“周一开始我每天去学校接你放学。”

    她说到做到,每天下院长都会在放学前提前抵达校门口,牵着小孩儿的手一起回去。

    庄嵬只偶尔能碰上两人,远远跟着,用嫉妒的目光看着院长和小男孩间的亲昵。

    庄家的现任主母是个很厉害的人,家族中的人每天在做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庄嵬的那些小心思,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中心城发展至今,科学和文明高度发达,男性和男性结婚已经成为普遍被接受的现象。

    老主母那人叫到面前,语重心长,“我尊重你的性向,可是现在的你还太小,谈恋爱这种事情未免操之过急。”

    庄嵬第一次在老人面前脸红,磕磕巴巴,“我,我我没有”

    老主母看着他通红的耳朵挑了下眉, “好,你没有。”

    庄嵬的脸更红了,总觉得这句话中包含着不信任和揶揄。

    “我才十岁,不会去想那些事情。”他两手背在后面,故意板起脸,“我只是想跟他当朋友。”

    老主母依旧挑眉,笑而不语。

    庄嵬臊得慌,用力跺着地板跑回自己房间,反锁房门,趴到床上。

    他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嗷嗷直叫。

    对于一心只有学习和偷看李鱼的庄嵬来说,恋爱这事儿太过魔幻和遥远。

    脑袋埋在枕头上蹭了蹭,他起身掏出作业,拼命转移注意力。

    五年级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庄嵬以优异的成绩跳到六年级,跟上了李鱼的步伐。

    六年级结束,他自作主张,把自己弄去了郊区的破烂中学读初中。

    老太太对他没有必须读名校的要求,只是每天晚上都安排家庭教师为他额外补课。

    从平日里的观察中,庄嵬发现,李鱼的冷漠不只是针对他,而是针对外界的所有人。

    他曾鼓起勇气想要靠近,可每每对上小少年看陌生人的眼神,他心里又愤怒,又委屈,还有一些道不明的失落。

    即便知道李鱼眼里只有学习,他还是幼稚的呼朋引伴,时常在班级里弄出响动,想吸引少年的注意。

    然而,这些行为并没有用。

    那个人屏蔽掉对外的一切感知,他只想呆在自己的一方小世界中,不去融入外面的世界,也不容许外面的人插入进来。

    一天周末,庄嵬被老太太放假,允许他自由安排,放松一天。

    没有任何犹豫的,庄嵬去了孤儿院。

    刚到门口,就看见少年穿着背心人字拖,带着几分心虚从孤儿院后门溜出去。

    庄嵬跟上,不知不觉间到了河边。

    河水清澈,他抵达的时候,李鱼已经脱了衣服进到水里,白嫩的皮肤在水中若隐若现,从水下穿梭而过的样子,灵活得像条鱼。

    偷看人洗澡,不是变态是什么

    庄嵬暗骂自己一声有病,却管不住自己的手,做贼似的,他拨开芦苇,再次将目光投向水面。

    波光粼粼的水中,时而浮现出两条细长的手臂,李鱼的脸沾着晶莹的水珠,被阳光照得透亮。

    庄嵬看呆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觉得小少年比起自己班里的女生还漂亮。

    就这么看了不知多久,他突然发现不对劲。

    少年潜入水中后,许久没有上来换气。

    庄嵬噌的一下跳出去,只来得及脱掉短袖,一头扎进水中,朝着李鱼可能存在的位置游去。

    他运气不错,没多久就找到了已经闭上眼睛,正在下沉的人。

    将李鱼拖上岸后,将人放平在地上,两手重叠在一起去按压少年的胸腔。

    连续几次,昏迷的人没有醒来的反应。

    庄嵬慌了,想起了老师教过的人工呼吸。

    心脏毫无征兆的突然剧烈跳动,伴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庄嵬闭了闭眼睛,一手掐住青年的两腮,一手捏住他的鼻子,用力深呼吸一口。

    他鼓着腮帮子将嘴唇贴上去,刚碰上,下方的少年嗓子眼里咕噜一声。

    庄嵬猛地坐直,在对方睁开眼坐起来瞬间,蒙住自己的脸转过身去。

    “你”

    庄嵬警铃大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发现我偷亲他了。

    想也不想,被心虚驱使的害羞男孩三两步离开河边,钻进芦苇丛中藏起来。

    直到少年离开,他才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人。

    初三那年,因为面临升学考试,课业加重了。

    李鱼更加没有闲心去顾及他人,一整天下来,眼睛不是落在黑板上,就是停在作业本中。

    这天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班主任拖堂了,说是学校三十周年庆,每个班必须贡献三个节目。

    很不幸,李鱼被班主任指名独立朗诵诗歌。

    周年庆定在两周后的下午三点。

    那天,李鱼穿着一套西装,内搭白色衬衣,脖子上系着一个黑色领结。

    为了让他冷淡的脸看上去热情点,文娱委员特意给他准备了口红,正想拿去给少年擦上,肩膀忽然被扣住。

    她顺着那只手望上去,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这是班里的混世魔王,听说家里有权有势,来他们这里念初中,完全是为了体验另一种层次的生活。

    文娱委员瑟缩了下,“庄嵬,你有事吗”

    庄嵬抬了抬下巴,“你手上那支是用过的”

    “是啊”文娱委员害怕的问,“怎么了吗”

    庄嵬的另一只手插进校裤兜里,掏出一支崭新的,“用这个。”

    不是要揍人就好,文娱委员松了口气,接过来紧紧握在手里。

    李鱼长得好看,又比同年级的人小上一岁半,稚嫩得像春日清晨娇嫩的鲜艳小花。

    为了配合自己的朗诵主题,他破天荒的,在最后下台时,冲着观众笑了一下。

    轰然一声,庄嵬的脑子炸开了锅,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侵占了他的全部思绪。

    周遭的掌声,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口哨声,尽数消失,他的眼前只剩下少年耀眼的浅笑。

    在这之后,庄嵬就对李鱼的关注度与日俱增,想要靠近的念头越发强烈。

    像是心里一直藏着一枚他所不知道的种子,种子在那诗歌的灌溉下飞速撑开头顶沉重的泥土,冒出了嫩芽。

    什么时候,要是能再来一场春雨,小芽一定能长成参天大树。

    到了高中,庄嵬依旧和李鱼同校同班。

    他用自己的方式默默陪伴着,不打扰,却也不让别的人靠近。

    情书、礼物,只要是别的男生女生想要送给李鱼的东西,他一一替他挡了回去。

    久而久之,学校论坛爬上来一个帖子。

    帖子说高一某班某位少爷喜欢上一个书呆子,书呆子只知道死读书,独来独往,不受欢迎,也不知道某少爷看上书呆子哪儿了。

    没有指名道姓,但也和直接挂人没有区别。

    庄嵬掏出手机,正要上去说两句,坐在自己斜前方的人突然问李鱼,“你在和庄嵬谈恋爱吗”

    李鱼正在奋笔疾书,哪里顾得上,抽出一秒思索,反问,“庄嵬是谁”

    同桌,“”

    庄嵬,“”

    庄嵬关掉手机,胸腔里烧起一把大火,连喝三罐可乐都没能灭下去。

    最后实在忍不住,他一拳头砸在桌上站了起来,去楼梯口抽烟冷静。

    一支烟结束,他打电话给论坛版主,让他把帖子删了。

    随后叮嘱,类似的帖子再出现,就继续删,若是有漏网之鱼,就等着放学后校门口见吧。

    庄嵬气归气,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梦见了李鱼,少年穿着白衬衣,露着一截修长的脖子。

    少年的眼神迷离,红润的嘴唇微微分开,翕动着。

    庄嵬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不情不愿,又心情激动的靠近。

    这下子他听清了,少年在说,“生气吗,生气你也照样喜欢我。”

    庄嵬一下子就醒了。

    他一直知道自己对少年懵懂的情感,却是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内心,正视自己的欲望。

    那一刻,庄嵬知道,他完了。

    学习生活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高三上学期的一天,李鱼给院长去了电话,说要去同学家住一晚。

    院长兴奋得差点拍手,忙说让他好好玩儿,就是多玩几天也没关系。

    李鱼第一次说谎,脸颊绯红,挂了电话后站在厕所里对着镜子搓了搓脸。

    正要走人,卫生间的门开了,从隔间里走出来一名高瘦的少年。

    少年身上飘着一股子烟味,显然之前正躲在里面抽烟。

    李鱼揉了下鼻尖,想了想,礼貌的点了个头,转身离开。

    庄嵬眯了眯眼睛,想起李鱼脸上尚未来得及掩饰的心虚,意味不明的勾起嘴唇笑了。

    当天晚上,自习过后,李鱼没有去所谓的同学家,而是拎着书包等在校门口。

    没多久,一辆汽车开过来,把人接走了。

    庄嵬记下车牌号,靠着老太太的人脉,查到了管理局。

    三天后,一叠资料被递到了庄嵬的手里。

    资料里详细的阐述了李鱼从小到的生活经历,以及作为隐私保护,不为外人所知道的精神力等级。

    这时候的庄嵬以为,管理局的人和李鱼接触,是因为看中他高等级的精神力,当即下定决心,要参与老主母曾跟他提过的,普通人类的精神力开发项目。

    项目危险重重,对人类的脑部刺激非常大。

    可是只要能继续陪着喜欢的人,庄嵬就一点也不害怕。

    整整两年,他听了课业,被关在实验室里,每天面对各种仪器和药剂。

    试验成功,庄嵬正式离开实验室那天,庄家出了一件大事

    老主母过世了。

    老太太死于车祸,事故调查显示,她所乘坐的汽车ai刹车和手动刹车一起失灵,在路过大桥的时候,车轮自动转动,提速撞破护栏,冲进桥下滚滚的江水中。

    一时间,庄家上下人心浮动,寻思着该如何瓜分家产。

    但很快,一盆冷水浇下来,所有人都冷静了。

    老主母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死期,已经在前两天找来律师和公正,提前拟定好遗属,将自己名下的所有东西全部留给了庄嵬。

    同时留给他的,还有这些年老太太费尽心思累积起来的人脉,和培养起来的心腹下属。

    谁也没料到,这名刚满二十岁的青年,竟然有能力撬动tc那把王座。

    他的处事能力,决策能力,甚至是城府,相比起tc最初的创始人庄河,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尔虞我诈,血雨腥风中,庄嵬变得越发的内敛,将所有的情绪收入心中,只有在无人的夜晚,他才会对着玻璃中倒映的自己,显露出一丝脆弱的,缠绵的思念。

    tc的权利更迭,充斥着各种危险,他并不想将李鱼牵扯其中。

    之后的这些年,他始终保持着对青年的关注,同时也保持着双方的距离。他将他妥帖宝贝的藏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晓。

    庄嵬以为,自己要一辈子怀揣着暗恋过下去,却不想,命运送来了一份礼物。

    管理局的顾沉亲自找上门来,要求tc的技术部为某个特殊的任务者,量身打造一台链接小世界的穿梭机。

    任务者的名字叫李鱼,精神力等级颇高,同时,青年还有另一重身份,主神。

    庄嵬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如果老天足够眷恋他,那些藏在心底的浓烈情感,将得见天日。

    只要青年愿意给出一点回应,他必将天堂地狱缠着他,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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