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那些东西不过有备无患, 还不值得我拿自己冒险。”
贺林轩说“如今距离秋收还有三四个月。”
“我们人手既然买回来了,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到时候派他们去办就是了。
勉之,你别怕,我现在做的只是两手准备。
假使日后真出了变故,大不了我带你和诺儿,还有阿兄阿嫂回山里去。”
凭他现在和何谚交游过密的情形, 他朝如果那方得势,他的处境至少不会变坏。
可若是输了,单凭这层关系,难说有些人恼羞成怒或是贪功冒进之下, 不会拿四方来贺邀功, 对他下手。
所以,他需要有一张底牌, 就算真到了那一步,至少能让大家安全脱身。
李文斌何其聪慧,听出了他话里未言明的深意,不由眼睛一热, 重重颔首道“夫君,你说的话我都记着。我只求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尤其是你,不要糊弄我。”
贺林轩失笑。
李文斌最知他骨子里是个不安分的冒险分子,所以不能安心。但贺林轩已不再是从前了无牵挂的那个人,自然知道分寸。
擦着夫郎眼角的水光, 他轻声道“勉之,我骗得了全天下,也不会对你撒谎。别怕。”
李文斌知道他重承诺,闻言总算松了一口气。
由着贺林轩擦过自己脸上的泪痕,他兀自平静了一会儿,才叹息说“但愿,一切都能否极泰来吧”
三人默契地把今夜说的话藏进心里,烂在肚子里,没有让张河看出端倪。
如此过了两日,山水镇上却是出了一件大事。
张府三郎收受贿赂,私自动用县令爷的印信给人盖了几张空白文书的事情,被捅破了。
收买他的人用那空白文书,偷偷把家里犯事后判了流放的子孙无罪释放,免除罪责。
实在是胆大包天
这事情一败露,气急败坏的县官当即把张三和那家人全部拿下,没讲一分情面。
开堂审理时,衙门前围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
听着师爷揭示张三等人的罪行,人们议论纷纷。
“这张三胆子也太大了吧连私盖上峰印章这种事都敢做,以前肯定做过不少渎职枉法的事”
“这样的人,何堪为官”
“是啊,正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如今可不是引狼入室嘛哎,当初选他来做这个主簿,青天老爷也是”
“哎哟,这位老兄,你竟不知道么他这官帽子,可是他夫郎舍了色相换来的”
有知情的,立刻三言两语将张王氏如何将前头那位主簿状告轻薄、夺了官身的事说了。
“谁知道事情真相如何可他一个哥儿都说被非礼了,那主簿说没有,县令爷怎么也得偏信哥儿一些啊。”
“啊竟有如此荒唐的事”
“我听说,这张三是咱们州牧大人的外家亲族,怎会如此不堪”
“兄台有所不知,何大人为官公允,持身中正,从没给过张家人便利。所以,他们才会出此下策。”
“我可都听说了,张三夫郎昨天跪在何府大门前哭呢,连说要让何大人救张三,哭嚎得整条街都听见了有这样脑子不清楚的外家,何家也是家门不幸。”
“可不是嘛。听说何老夫郎被气的都卧床不起,不能见人了。”
“真是造孽”
公堂之上,师爷已经读完了罪状,看向县官。
县令高声道“张三,你贪渎枉法,偷盗印信,更胆敢仿冒上官,铸下大错今依据大梁律令,判处革除功名,仗责三十大板,徒八百里,流放北地你可认罪”
惊堂木一拍,张三已经吓破了胆。
被差役扣上枷锁拉去老虎凳上,更吓得大喊“放开我,放开我侄子是州牧我侄子是东肃最大的官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你们”
“来啊,拖下去,给我打”
县令心中冷笑。
还想州牧大人来救你
且不知这三十大板就是大人亲自赏给你的
县令早就对张三一忍再忍,从前都是看在何大人的面子上才多有宽恕,现在
他朝行仗的差役头子使了个眼色。
别把人打死打残了,其他的,给我怎么疼怎么打
而在张三挨板子凄声哭嚎的时候,府台的码头上,何谚正送秦老踏上前往北地的船只。
秦老拉着他的手,宽慰道“远丰,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师父这里却有一句话赠你。”
“师父请讲,徒儿必当谨记。”
何谚看着他,一脸正色。
老人家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什么紧要话,不必如此。只是你从前极少和我说起家里的难事,我既已经知道,便不能当做不知。”
“让师父见笑了。”
何谚深觉赧然,好在面对的是自己的师父,他并不觉得伤面子。
秦老拍拍他的手,摇头道“这没什么。人活一世,总有这样那样的烦恼。”
“十岁的时候,觉得功课不好是大事。
二十岁的时候,觉得喜欢的哥儿看不上自己是大事。
三十岁的时候,觉得子嗣是大事。
四十岁呢,无人称颂是大事。五十岁,又觉得子孙不争气是大事。
时刻都有时刻的烦恼,就像头发一样,掉了又长,数都数不清。可等你们活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除了生死无大事。”
秦老看着自己的徒儿,语气关切,目光温和。
“远丰啊,老头子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明白你心里的苦处。
不过那些事,总是当下看得很重,经历着的时候难免痛苦,但人又不是为了承受这些难处才活着。
所以,你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想骂谁也不用忍着。
师父只给你一句话,但求无愧于心。”
“徒儿谨记。”何谚眼睛一热,躬身拜了一礼,“师父谢谢您。”
他到底是对生父下了狠手,能得到师父的谅解,让他倍感安慰。
秦老摇了摇头,复又在他耳边说“远丰,贺林轩此人,你日后就代多多留意,明白吗”
何谚愣了下,随即点头,郑重道“徒儿明白。”
秦老对他微笑,转身上船。
何谚在码头目送船只往北而上,渐渐走出视线之外。
天下为棋,众生为子。却不知师父这一子落下后,这盘棋的胜算能多几分
罢了,箭已上弦,多思无益。
不管今后如何,恰如师父说的,问心无愧,何须烦恼。
三日后,四方来贺。
茶楼今日比聚贤堂还热闹,客人们没什么心思听书,却都在讨论着一件新鲜事。
“那张三被拉出城门的时候,听说他那夫郎哭的咱们整座城都要被淹没了,连说县太爷不公呢。
”
“无知之人,何必苛责与他。”
“哈哈,你们却不知道,这哥儿也是没心没肺。
那张三犯事,他呢,却找了画菱老僧给他家那个山水第一美的哥儿作画呢。听说要画什么桃花树下侧卧腰菱图,把那哥儿羞得,当场就反悔了。”
“你知什么,说不定已经画了呢。”
“哦,此话怎讲”
“你当他作画为何还不是要给大人献媚去的这张家上下一门心思的钻营,真是”
说话的人连连摇头,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幸好张老夫郎为人清正,说是张家有如此作为,无非就是依仗着他,才让子侄平生贪心不足,败坏了何家的门风。如今为此闭门自省呢,哎,这事无论如何却也怪不到他老人家身上啊。”
“可不正是呢”
四楼傲雪阁,何谚边喝茶边和贺林轩说“楼下可是热闹,也不知有多少人提起我来。”
今日何谚做东,请了贺林轩一家吃答谢酒。
此时夫郎们和诺儿李信在一处笑闹,三个男人则在靠窗的位置坐着,就着江景下酒,漫笑闲话。
闻言,贺林轩便道“远丰兄既然好奇,不若下去听一听别人是怎么夸你的”
他笑眯眯的模样让何谚十分无奈,对李文武道“得,你瞧他又给我装傻呢。”
李文武笑道“远丰兄若为此事,委实不必担心。其他地方我不知道,可在这四方来贺里,您就是想听见一句说您不好的,怕也难呢。”
“哦”
何谚有些惊讶。
正所谓三人成虎,想堵住悠悠众口何其艰难。
所以他也只能放任自流,往后好好做官,多为百姓做些实事,那些风波自然也就平定了。
可看着,贺林轩和他兄长似乎胸有成竹,并不怎么把这事放在眼里
李文武笑着喝下一杯,倾身道“远丰兄有所不知,前些日子酒楼出了一项新则。”
“得入藏书室逾三次的人,便尊为我四方来贺的聚贤堂首席客座,以品评其他士子的诗文,分出高下。
如今已经有四位客卿了,每日三餐,一旬得一首诗作为报酬。
他们便同林轩讨了便利,将自己的得意门生带过来协助工作,也是给他们徒弟扬名的机会。
不过,你知道林轩不是吃亏的脾气。
这不,前两日便和那些高徒打了招呼,往人堆里一坐,可让他们说干了口水呢。”
李文武学了几句给他听。
无非是踩着张家的荒唐事,捧高了张老夫郎和何家的门风。
张老夫郎闭门思过这事山水镇人都知道,可知道是何老爷子惩罚他的人并不多。贺林轩换了一个说法,便给何谚解决了一个后患。
何谚听得又惊又喜,连忙起身行礼“因势导利,化险为夷林轩,为兄真是不佩服你也不行了。那番感谢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今日我赔你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贺林轩诧异地睁大眼睛,摇头叹道“远丰兄你这样可不行啊,我还想拿这件事和你邀功请赏呢。”
何谚一听就乐了,“看来林轩这是有事相求啊,且说来听听。”
贺林轩笑呵呵地给他倒了酒,“还是远丰兄懂我,我这里确实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两月后,我想在南边开一家四方来贺,所以想请老兄给我写些路引,我好让人过去筹备。”,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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