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张河才问了这一句, 另一边李文武挥退了端上茶水的下人, 不等坐下就开口道“林轩, 安平侯把虞五送进万佛寺,落发为僧了。”
“什么”
饶是贺林轩听说,也被吓了一跳。
随即他反应过来,不由赞道“壮士断腕,以进为退,安平侯爷果断如斯。”
李文斌叹道“没想到, 那安平侯也有两分人情味。”
贺林轩笑了笑,给满面慨然的李文武倒了一杯茶,说道“这件事说到底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既然安平侯爷为了保全他儿子的性命,做到了这一步,我们也没必要步步紧逼。”
李文武点了点头, 他也是这样打算的。
“要我说,这佛门真是清净不了, 遇着事, 什么脏的臭的都往里头送。”
张河这一路上已经说过很多安平侯府不厚道的话了, 这时候抱怨了一句, 也没有再说其他。
他喝了一大口茶,吐着气说起另一件新鲜事来。
“今天万佛寺可真热闹。我上香那么一会儿工夫,除了虞五,还有一个人也受了住持的点化,做了清修僧人呢。”
张河转头对李文斌说“勉之, 武家的六郎,丧夫归家的那个你记得吧当时海峰去游说过他,他为了照顾病重的兄长,才没有过来,却也掏了许多家私,说是尽一份心意。哎,他也有心了我听说他是为了给兄长祈福,这才出了家。哎,要不是已经落了发,我真要说说他,再如何,也不能这样自苦啊。”
说起那位仅有两面之缘的武家六郎君,他连连叹惋,很是可惜。
李文斌的脸色却有些奇怪,难掩惊愕道“竟然是他”
“勉之”
贺林轩察觉到他的异样,朝他看过来。
李文斌对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只是有些同情地看了眼张河,说道“阿嫂,你可知道林家次孙夫郎把明镜僧人告上公堂的事”
张河点头,他也正想说这事呢。
“我回来那会儿,路上就听人说,案子已经审结了,那和尚也认罪了。要不是你阿兄死活拦着我,我定要转道去瞧瞧他的囚车,吐他一脸唾沫星子。”
“”
李文武有些头疼道“你可消停点吧。”
张河瞪了他一眼,显然还想着亲身上阵,好好出一口恶气。
李文斌张了张口,有些不忍心告诉他了。
贺林轩忍着笑,替他开口道“阿嫂,林二夫郎在公堂上数了那个秃驴三宗罪名。其一,他和安郡王夫郎设计,先下毒使他神智错乱,再解毒成了他的恩人。其二,软禁他反复下毒,使他邪魔附体,借此向林家和武家索要银子。其三”
贺林轩换了一个相对直白的口吻,“那和尚收了人的银子,和林家人说他次孙夫郎八字有问题,要让他出家做和尚,把他的名字从林家的族谱上抹了,这样才不会祸害林家的后世子孙。”
“啊”
张河愕然,“竟然恶毒恶到这个地步”
让一个夫郎下堂,还要背负这样不光彩的罪名,这不是逼人去死吗
贺林轩的话却还没说完。
“不仅如此,这位高僧还说了,要林阁老次孙另娶一个八字好的,回去镇宅。我刚才打听了一下,林家半个月前就开始物色人选了。”
这还了得
张河拍案而起,“林家人脑子被屎糊了不成这种狗屁话也会听信那林家次孙怎么回事啊他自己的夫郎什么样,他不
知道吗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夫郎都要被折磨死了,他竟然还要休妻另娶,简直欺人太甚”
张河越想越气,“这种男人,嫁给他还不如嫁给一条狗”
这么说着,他看李文武一下子顺眼起来。
李文武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咳了一声,说道“林阁老次孙的事就不必你来操心了,你还没听出来,林轩跟你说的话,重点在哪里吗”
张河愣了一下,他想了想,有些咋舌道“有人收买了那个秃驴谁啊,不会是林二郎自己吧他在外头看上了别人,所以才这么害武家哥儿”
李文武也是服了他,无奈道“你可长点心吧,以后出门去别看谁都是好人,对谁都掏心掏肺的。”
张河哼了一声,停下了来回走动的不稳重,边往回走边道“你这话说的,我就那么缺心眼”
不知想到什么,他坐回椅子的动作一顿,整个人猛地弹起来。
“你是说他”
张河瞠目结舌,一张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贺林轩三人看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再忍不住笑起来。
李文武起身,拉他坐下,给他端了一杯压惊茶,说道“至于吓成这个样子你不是也想不通,好端端的,武家六郎君怎么就为兄长出家祈福去了么所以说啊还真像你说的,什么脏的臭的都往佛门送。”
张河接过茶,闷闷地喝了一口,脸却还僵着,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呐呐道“这未免也太”
李文斌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吃惊,和贺林轩李文武解释道“林二夫郎在家排行第七,他和行六的兄长是武家唯二的嫡出子嗣,都是哥儿。不过,他二人一个是正室所出,一个是继室所出。”
“一向都说他二人感情亲厚,我还听说,当年林阁老与武家嫡子定下亲事,并没有指明是谁。不过,长幼有序,理应是武家六郎嫁入林家,可
你们也看到了,武六嫁去了南扬,而武家七郎留在了京中。”
外人对此事多有揣测,不过时隔多年,渐渐没有人提了。
后来武家六郎丧夫,因无子,自请归家,才又有人说了些闲话。直至林家二夫郎出了那档子事,说这事的人越来越多,连李文斌都听说了。
现在想来,那些流言也不是偶然。
倘若武六郎自回京后,就开始计划谋害自己的双弟,如此心机,实在让人胆寒。
张河也觉得毛骨悚然,“他莫非是因为被抢了婚事怀恨在心还是他对那林次孙也有图谋可这不该啊”
张河坐直了些,和他们说道“你们是不知道,认识武六郎的就没有说他不好的。”
“他丧夫归家,别人说来都是同情,就连郑家那个勉之,你知道的,郑夫郎那张破嘴,逮着谁都要咬几口才舒坦,谁都讨不着好。可他就从来不说武六的坏话,最重的一句就是武家六兄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
嘶。
张河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这都是他有心经营出来的,那这武六也太厉害了吧”
武家六郎一个寡夫,在京中夫郎圈子里还能左右逢源,谁见了都能给他一点笑脸,说话留三分情面。
张河从前只以为他是个真好人,才让人喜欢。
可若没有这样的前提,此人心机之深,也太可怕了。
何况,自从林家二夫郎出事之后,他就住在禅院,日日照顾自己的双弟,凡事亲力亲为。
经此一事,饱受赞誉。
张河就没少听王海峰说起他
的好处,听的多了,他也觉得这个人千好万好。因为武六郎处境艰难,却还肯对慈幼院一事尽一己之力,便总是感念他的良善。
可现在
呸
那些感恩全都喂了狗。
张河把捏在手里忘了喝的茶水放到一边,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说道“虽说我和他没什么交情,可如今想起来,我这后背一阵凉。太吓人了。”
李文武握住他发凉的手,微微皱了皱眉,温声说“好了,别说这个了。善恶到头终有报,如今他也得了应得的报应,你别多想。”
张河点了点头,静默半晌,叹气道“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得嫁一个靠谱的。要是林家二郎有心相护,哪会被人钻空子,弄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李文武听得一乐,“你知道就好。”
张河看他笑得得意,也笑了起来,觑他一眼道“我可没说你。”
他看向李文斌,说道“勉之,那我们拿了他的钱,会不会不太好”
李文斌摇头道“人有好坏,银子可没有。”
“说的也是。”
张河虽然还觉得那银子拿着膈应得慌,不过确实没有和银子过不去的道理,也就不提这话了。
他站起身道“我过来就顾着和你们说话了,还没去见过两位阿嫂。勉之,你和林轩接着忙你们的,我去去就回。”
李文武见状,也道“我跟你们阿嫂一起去。老先生在用功我不便打扰,不过上回和薄家大兄下棋,留着残局还没有下完,我寻他去。”
贺林轩和李文斌自然不阻拦。
两人复又拿起之前校对了一半的稿子。
贺林轩接着画之前画了一半的画,动了几笔,见李文斌拿着稿子发呆,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关切道“怎么了勉之,你也被吓着了”
李文斌摇了摇头,把脸埋进他温热的掌心里,叹道“没什么,只是千般算计一场空,我想不明白他为何非要如此。”
贺林轩丢开石墨笔,坐到他身边,揽住他道“大概是他觉得自己除了仇恨,已经一无所有了吧。”
李文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贺林轩见他不高兴,索性拉他起来,说“好了,不想这些人了。鸡蛋糕应该做好了,我们去厨房看看,再给你做一道牛奶蘑菇汤。”
李文斌笑起来,“你当这是自己家呢,这般不见外。”
贺林轩牵着他,一面往外走,一面说“不让薄老看见就行了。真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在这件事上这么想不开,非说什么君子远庖厨,男子汉大丈夫下厨不像样子。我上回做的,他也没少吃啊。”
李文斌没好气地捏了捏他的手,“长辈的闲话,你少说。”
“好好好,都听夫郎的。”
贺林轩笑着赔罪。
两人到了厨房,就看见两个藏在门外鬼鬼祟祟朝厨房里探头探脑的人。
贺林轩挑了挑眉,“诺儿,长灏,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两个孩子吓了一跳。
诺儿回头一看阿父和阿爹手拉手,看着心情还不错,嘻嘻一笑,张口就打哈哈“阿父,阿爹,我就是随便走走”
另一道稚嫩的声音仓促地盖过了他的话。
“叔父,我没想偷吃,是诺儿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带我动手来的”
诺儿“”
贺林轩“”
李文斌“”
李文斌盯着儿子,语气有些危险,“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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