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随着双季粮种的到来, 和工部一时风光无两的喜庆
唔, 虽然中间也出现了一点小插曲,让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短暂地转移到了贺林轩和那个被告上公堂的刘家子身上,但在有心人的引导下, 说的人就少了。喝上两口小酒, 张口闭口的, 就都是朝廷公文上写的,在某州某县试种新粮种,盼着有个好收成的事。
沉浸在这样充满希望的念头里,南陵城难得的,迎来了一个暖冬。
腊月的夜里, 无风。
房间里烧着地龙,支开了两边窗户缝儿透气,被子里塞着的汤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蹬开了, 被窝里暖烘烘的。
熟睡的贺林轩突然被惊醒,听到李文斌半梦半醒间不舒服地呓语着,眉头紧紧皱着, 像是在忍受着突如其来的痛苦。
“疼”
贺林轩心一紧,还没有迷蒙的睡意, 一下子消散一空。
他伸手一摸,果然摸到李文斌的脚不自然地蜷缩起来,小腿上的青筋突起,纠结成弯曲的纹路。
又抽筋了。
他拉过放在手边的皮袄子, 披在身上,摸着黑下到床尾,手伸在被子里给他把蜷起的筋脉揉开了。
手掌中紧绷的小腿肌肉渐渐放松下来,伸展开,李文斌的呓语停止了,渐渐恢复了平缓的呼吸。
贺林轩不放心,左右又给他揉了一会儿腿,这才放开。
这时候,他的已经适应了黑暗,在屋外高悬的灯笼的光芒中,摸了摸李文斌的脸。
他的脸上热乎乎的,鬓角带这些濡湿,贺林轩的手隔着被子覆在他隆起的肚子上,心里又是怜爱,又是心疼。
八个月了,怀孕还是给李文斌带了很多的不便和痛苦。
贺林轩每次都皱着眉不说话,但李文斌明显地看到了他的念想,有了这一胎,绝不要再生了。
他明白,这是贺林轩故意写在脸上的,就是要让他知道。
李文斌看得久了,一开始的怅然若失也早云淡风轻,相反的,心里像是凝固的土地破了一个口子,涌出了甘甜温热的泉水,将他整颗心都填的满满的。
甚至于,在听到府医说漏嘴,透露了贺林轩跟他打听男子绝育的秘药时,都是感动又好笑,而没有惶恐和生气。
“小混蛋,你乖一点,不然阿父以后一天三顿地揍你。”
贺林轩贴着李文斌的肚子,小声地威胁了一句。
随后,他起身,拿起贴放在热气腾腾的墙边的皮毛陶罐,倒出睡前放置的热水,将手帕拧得干干的,回来给李文斌擦了擦脸和脖子,还有耳后这些容易窝汗的地方。
做完这些,才亲了亲李文斌的额头,上床上来。
“林轩”
李文斌有些被惊动了,咕哝了一声,但是摸索到了贺林轩,很快就又睡着了。
过了没多久,李文斌自己醒过来了。
贺林轩还没睡熟,感受到他的动静,睁开眼,温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要起夜”
“嗯”
李文斌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坐了起来。
贺林轩赶紧拿过他的皮袄子,把人裹住了,自己跑下去拿来夜壶。
就在床边解决了生理问题。
不是他们不讲究,一开始贺林轩要这么干的时候,李文斌是坚决不从的。
但是孕期后期,肚子撑起来,夜里就要起夜四五趟,大冬天的晚上,不说别的,单就起床这么多次,烦都会被烦死,还是染上风寒。
渐渐习惯了,也就安之若素了。
李文斌被安置回床上,盖好了被子。纾解了三急,其实他已经清醒过来,闭着眼睛听着贺林轩走出屏风,把夜壶拿出屋,开门吱呀一声,很快又传来关门声,接着是他洗手的动静。
听见他走回来,李文斌才睁开眼睛,朝他看来。
“林轩。”
他往里挪了挪,待贺林轩回床上来,依赖地抱住他的脖子,贪恋地蹭了蹭。
贺林轩笑起来,他半靠在床头,摸了摸李文斌的头发,亲吻他的额角,柔声道“睡吧,我在呢。”
“嗯”
李文斌有些呆地应了一声,安静了好半晌,他像是突然思维接上轨道,呢喃道“又把你吵醒了,明天还要赶去上朝呢。”
他不记得之前腿肚子抽筋的事,但还是颇有些烦恼。
贺林轩低声笑着,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摸了摸他的肚子,在他耳边说道“那怎么办呢我搞大的肚子,我不管,谁管呀”
说着,还很有些油滑地添了添他的耳珠子。
李文斌颤了一下,没好气地抓了抓他的耳朵,“闭嘴,别说话,睡觉了。”
贺林轩开怀地笑了一阵才忍住了,李文斌侧靠在他身上,睡着的时候,嘴角还挂着笑容。
等他睡熟了,贺林轩才小心翼翼地抱着他,躺回床上。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贺林轩去上早朝的时候,顺手摸了摸挂在墙上烘着的李文斌的衣服。
冬衣被烤的干燥,触手很热,贺林轩很满意。
只是闻了闻棉布散发着一点像是石头被烤焦的味道,就把窗台边的一盆花,放到了衣服边。
做完这些,他再看了眼睡得很熟的夫郎,这才出门去了。
早有小厮带着一个年级不轻的人等在屋外,见他出来,忙低声问候了一声。
“大人。”
贺林轩抬头看了眼蒙蒙的天色,还有梁上挂着的灯笼,嘱咐道“仔细夫郎的动静,别让他着风受寒,知道吗”
小厮自是应诺。
贺林轩又看向那个中年双儿,“今日是南叔啊,内子劳烦您照顾了。”
那被称呼做南叔的脸,连声说不敢,目送着贺林轩离开,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厮看在眼里,低声取笑道“见了这么多回,南叔怎么还这样怕我们大人呢贺爷又不吃人,只要别惹到夫郎,贺爷的脾气可好了。”
南叔赧然道“怪我胆子小,见着当官儿的,甭管大官小官,这心里头总怯着三分呐。”
小厮听了摇了摇头,也不劝他了。
南叔看他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表情带着点不自觉的严肃,心里暗叹还说他呢,这小厮也不比他的胆子大,那贺大人吩咐下来的事,哪件不是提着十二分小心去办的
他是个接生郎,身上带着官衙的书契,和野路子出生的接生郎不一样,请得动他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他自认也在很多官家里走动过了,那些贵气的老爷哪个不是在生产那日才能见到,能多叮嘱托付一句,都算是爱重了。
从没见过像乐安侯府这位贺大人这样的,夫郎大腹便便,他没和夫郎分房睡也就罢了,还亲力亲为地照顾。
好几个月前,就把他和另外两个接生郎请到府里来,说是怕夫郎不熟悉他们,生产的时候紧张,便让他们轮流来作陪,顺便照顾夫郎。
三个接生郎,都是经验丰富的,顶半个大夫了。
南叔听说了风声,说贺大人有意从他们之中选出一个留下来,除了照顾夫郎产后的事宜,以后专职照顾小郎君的。
这可是长久的活计,后半生都能在侯府里养老的。
还是小郎君身边的亲近人,地位自然就高了一等,见过了侯府的富贵,谁不想争取一把
可惜,他为人笨拙,胆子也小,不像另两个,能说笑哄夫郎开心,会讨好人。
看来,自己是抓不着这好运道了。
想到这里,南叔心里满是失落。
但很快,他就打起精神来,和小厮一起留神听着屋里的动静。
侯府给的银子足足的,不把差事办好了,他心里也过意不去。再说一句大实话,他看着那个总是带着笑面的贺大人就发憷,心有惴惴,可不敢不小心。
早朝很顺利,散得也早。
大梁的早朝是每天都有小朝会,五天一大朝,历代皇帝都不敢不勤勉,就是天齐皇帝年间,也没敢打破祖宗留下的训诫。
这一天天的,只要没有突发事件,其实一段时期里说的事情都大同小异,没什么新鲜的。
挨着年关了,大家都变成了和气人。就是递奏折最勤快的,那个孜孜不倦地斥责贺林轩不成体统、在侯府里办小朝堂的张御史都消停了。
就是下朝的时候,很多人围着贺林轩,三句里有两句都在打探户部今年收了多少银米上来,国库到底是个什么数。
他们都想知道,贺林轩去年那一番大刀阔斧的动作,到底弄出了什么样的名堂。
贺林轩笑呵呵地和他们打太极,就是没有一句准话。
应付烦了,他干脆无赖地说一句“我得回家陪我夫郎了,哎哟,这又有几个时辰没见着,我这心里头总没着落。”
一群人看着他,嘴角眼角都在抽动。
你从家里出来有三个时辰吗还真敢说啊,敢有点靠谱点的借口吗一天天的,搪塞他们也不换点新鲜的词儿,他们不要面子的啊
就在众人腹诽的时候,有公公前来,说是陛下有请。
皇帝的面子却是不能不给的,贺林轩调转方向,和那公公一起离开了。
身后是几位大人的低声议论“看贺大人春风得意,看来,来年咱们不愁没银子花用了。”
“哈哈,说不得能在年尾反将虞大人一军,这年,有些人可就过不好喽。”
“大人此言差矣,自从贺大人夫郎有了身孕,你看他哪天不是春风得意的”
“就是啊,国朝天下在贺大人眼中,哪有他夫郎来得重要。”
“要是来年侯府再有喜事,怕是侯府都要换个牌匾,来个金啊銮啊什么的,免得百官走错地方喽。”
这就是两方站队的人马了,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走到一处眼刀子嘴刀子呼呼就朝对方使,乐此不疲。
每每这个时候,那些中立派也会驻足,也不避讳,看的还有滋有味的。
贺林轩回头看了一眼这场面,果然又吵起来了,不由摇了摇头。
到了御书房,天顺帝正在看他昨天递上来的折子,正是户部的年终总结。
天顺帝脸上不动声色,但看着那一窜一窜的数字,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见贺林轩过来,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爱卿高才,安平侯世子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
他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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