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封诰命需到承嘉殿谢恩, 负责打理此事的女官来承嘉殿请安, “恭喜娘娘。”
女官看的明白, 就算封后诏书未下, 但受命妇谢恩, 薛贵妃虽暂无皇后之名,已行皇后之权。
薛妍穗听完女官讲述的谢恩礼流程,轻轻摇头,入宫谢恩的这些命妇天色刚亮就要在宫门口候着, 聚齐了由司礼女官引入偏殿, 然后女官奏请她入正殿, 奏乐, 她礼服升座, 乐止,司礼女官再引命妇们拜位立,行跪拜大礼, 礼成, 她退殿, 命妇们随着司礼女官出宫。
整个流程下来,要大半天, 冷冽寒冬,命妇们折腾这么久,竟行了跪拜礼就出宫, 薛妍穗觉得这不是来谢恩, 是来遭罪的。
“不妥。”薛妍穗直接道。
女官忐忑回道“娘娘, 以往成例都如此。”
往年太后娘娘受命妇谢恩,一贯如此,女官怕贸然提及太后娘娘惹恼贵妃娘娘,只说是成例,大着胆子解释,“娘娘,这些命妇能入宫面见,已是天大的荣耀。”
除了寥寥几个将军的妻母,大多命妇品级低微,不过六七品,能入宫确实已是荣耀,女官不明白贵妃娘娘怎会觉得她们是遭罪
“改了。”薛妍穗没和女官解释,直接拍板。
王妃、公主、公卿夫人这些身份贵重的命妇们,薛妍穗没少折腾,这些贵妇人吃了苦头,现在都老实了。对她们,薛妍穗以威势相压,从不手软,而这些贵妇人怕她,也是慑于她的威。
而对于这些夫婿或儿子在西北出生入死,实打实立下军功,得以诰封的命妇,就算品级不高,薛妍穗对她们多了一份敬重。且靠实打实的军功得官爵的人,大都出身寒门庶族,对这些命妇,不应立威,而要施恩。
几日后,一行命妇身着礼服,跟着司礼女官行在宫道上,除了前面两排命妇姿态从容,后面的命妇都激动忐忑,想看又不敢张望,生恐露了怯,丢了脸,她们都是第一次入宫,进了这气势巍峨的宫殿紧张不已。
她们要拜见的贵妃娘娘,连皇子龙孙都罚,想来不是个好脾气的,她们小门小户出身,礼仪还是这几天才学的,希望别惹了娘娘厌烦。幸好这些女官个个都笑脸相迎,不曾因她们露怯而笑话她们。
“夫人们,请入殿。”
司礼女官态度恭谨,就算后面的命妇品级还没她高,她也不敢不恭敬,否则传到娘娘耳朵里,她要受罚。
“参见娘娘。”众命妇行礼。
“都起身,赐座。”薛妍穗笑语盈盈。
为首的是伏信之妻、伏宽之母金氏,此次大捷,伏信功劳仅在许淮之下,皇帝封伏信为潞国公,诰封金氏潞国夫人。因许淮之妻余夫人犯了旧疾,薛妍穗得知,特意免了她谢恩,潞国夫人金氏则为这一众命妇之首。
金氏以往每年太后的生辰和冬至都入宫朝贺,太后也会赐宴,可能坐在殿中的都是身份高贵的命妇,低阶命妇打发在庑廊上。这次入宫谢恩的这些命妇,好些个是军妇出身,品阶亦低,京中王公宅邸都不会邀她们为座上宾,娘娘竟然赐座金氏诧异。
“谢娘娘。”
众命妇落座,有人不小心打翻了案上的茶盏,哐当声响引人注目,那名三十多岁的命妇惊慌失措,脸孔涨的通红。
“奴婢粗手粗脚未将茶盏放好,惊了夫人,请夫人恕罪。”侍立在旁的宫女轻声请罪,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迅速收拾了翻倒的茶盏。
那命妇偷偷望了眼上座,见贵妃和潞国夫人相谈甚欢,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憋着的一口气缓缓呼出,冲宫女感激一笑,束手束脚的坐下。
奏乐起舞,宫女们奉上佳肴,上面的贵妃娘娘面色和蔼,众命妇在热气扑面的饭食香中渐渐放松。
宴毕,已有大胆的命妇敢笑着回薛妍穗的话,“臣妇家里有三子一女,小女是臣妇的老来女,多宠了几分,定了人家,明年开春出阁,臣妇既喜又忧,后悔将她养的太娇。”
“夫人要嫁女如此喜事本宫要添一份礼。”薛妍穗笑道。
宫女捧上一套银妆奁,高两层,每层有六个或圆或方的银盒,可以盛放梳篦、 胭脂粉黛等物,宫中巧匠内造之物,华丽精致,饶是见惯富贵的潞国夫人金氏眼神都动了动。
那回话的命妇,夫婿挣了半辈子军功,才晋为六品官,见到这精致的银妆奁眼睛一亮,而且这是贵妃娘娘赏的,女儿带着出阁,进了夫家,也是一重荣耀。
“臣妇谢娘娘恩赏。”
她声音喜气盈盈,众人听得不觉受了感染,也都莞尔。气氛更为融洽放松。
“可惜臣妇膝下都是舞刀弄棒的儿郎,没有娇嫩的小娘子,不能拐娘娘一份礼。”有年长善谑的命妇故意说笑。
众人笑个不住。
薛妍穗也笑,“夫人莫急,没有娇嫩的小娘子,本宫有给夫人的礼。”
数十个宫女手捧红漆套盒入殿,潞国夫人等人都面露好奇之色,为首的宫女屈膝行了礼,一层层揭开套盒,一一讲解,“这粉盒里的是紫雪粉,粉色是微微的淡紫色,若面色发黄,用这紫粉拂面,最能掩黄。”
一些年纪大了的命妇,听得能掩黄面,眼睛就黏在了那粉盒上。她们上了年纪,面色晦暗发黄,赴宴应酬,不得不敷厚粉,冬日还好,天气一暖,出了汗,甚是尴尬。
“这是檀香皂,在胰子里加了香料和药材,不仅能除油祛污,还能嫩面养容。”
胰子洁面,众命妇府中都在用,可这檀香皂又有香味又能嫩面,还做成一粒粒的,一次用一粒,使用方便,不愧是宫中之物,就是讲究。
旁的口脂、手药、面脂等等,都是用料贵重而讲究,众命妇目不暇接。每人得了一盒,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满意足。
宴罢礼毕,众命妇行礼出宫,坐上自家马车,对按常例赏赐的银钱帛绫视而不见,抱着那装满了胭脂粉黛的红漆套盒笑的温柔,女子天美,就算年纪大了些,也爱美。
“贵妃娘娘真是人美心善,那些暗地里说娘娘跋扈的人,都黑了心肝。”
武将命妇圈子,迅速称颂起了薛贵妃。以致从西北回京的将领,都从自家老母或妻子口中听得数遍,知道了宫里有位薛贵妃,不止独得圣宠,且行事贤明。
李玄崧召见完许淮,回到紫宸殿,在廊上吹了阵冷风,他对许淮恩赏丰厚,封莱国公,食邑一千户,而许淮却跪地不起,以老病为由请辞。李玄崧知道那场诬告谋反,让这位老将惊惧不安了。他善加抚慰,许淮不再请辞,却请求在府中养病,李玄崧只得应允了。
老将许淮叩谢圣恩,告退之前,却又躬身作揖,谢薛贵妃救了他老妻之命。君臣之间,只隔了御案,李玄崧清楚的感受到直到这时许淮才流露出情真意切。
帝王统御群臣,再信重都要保留一两分提防,虽难免无情,可这是驭臣之术,他必须如此,这是身为皇帝面对的险恶迫使的。
李玄崧一直做的很好,就算信重如韩道辉,是君臣亦是主仆,可今日他却觉得有些孤寒。
“陛下,贵妃娘娘来了。”
薛妍穗披着大红斗篷,如一团火一样,在这寒冽的冬日,显得格外温暖。
“陛下,臣妾听说尚食局造了大铁床,整只的鹿、羊铺在上面烧烤,能同时烤四五只羊。”薛妍穗笑问。
“后日朕在显极殿大宴将士,特意让人造了这铁床,烧烤鹿、羊。”李玄崧道。
薛妍穗眼波一动,“臣妾还听说那日军中健儿跳破阵舞。”
这种阳刚之舞,只有征战杀伐归来的将士才能跳出气势,薛妍穗很想一观。
她的向往之意,李玄崧怎会听不出却故意漫不经心的说“礼部好似有此安排。”
“臣妾那日宴请命妇,不知能否同殿一观”薛妍穗双眸晶亮,仰头时挂在右耳上的大红耳暖掉了一半。
李玄崧捉住那只红色耳暖,妥帖的挂上,先时的那点孤寒之意如日出后的薄雾消散,他心里已是应了,却笑而不语。
落在薛妍穗眼里,这模样分明是来求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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