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国破家亡不自知

小说:泾渭情殇 作者:请君莫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南宫让突然问道:“陆爱卿立下如此不世之功,朕该赏你些什么?”说完眯着微醺的醉眼环顾一周,又道:“诸位爱卿也说说,朕要赏太尉些什么好?”

    热闹的大殿霎时安静了下来,武将们大多面露喜色而稍有眼色的文官却垂首佯醉不敢开口。

    “陛下洪恩臣感激涕零,忠君为国乃人臣本分不敢求赏。”

    “陆爱卿哪里话?如此盖世功勋朕若无所表示,岂不让天下士子寒心?”见陆权不语南宫让缕着胡须思索片刻:“不如封爱卿为卫国公如何?”

    陆权起身绕过桌案跪到大殿上:“臣惶恐,斗胆叩请陛下收回成命。”

    太尉与国公虽然都贵为一品,但前者是官职不能世袭;后者为爵位可以世袭,看起来南宫让的封赏并无不妥。

    可无论是端坐在御案后的南宫让,还是跪在台下的陆权都清楚其中的玄机,这是一次二人都心知肚明的试探。

    若是陆权大方谢恩皆大欢喜,可若是如现在这般跪谢不受,便是一步险棋了。

    南宫让醉翁之意不在酒封爵只是收兵权的开始,陆权心知肚明却不想拱手相让,好好的宫宴气氛诡秘了起来。

    就在此时打角门走入一内侍,贴着墙根一路小跑来到御案前跪匍在地:“启奏陛下,奴才有要事禀报。”

    南宫让收回目光,示意四九下去问问。

    内侍伏在四九耳边说了一通,后者回到南宫让身边转述道:“启奏陛下,公主殿下今日热症大好吵着要见陛下,奶娘拗不过与殿下一同在大殿外面候着呢。”

    “快让奶娘把公主抱进来!”

    “喏。”

    四九领命去了,得益于这个小插曲南宫让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爱卿起来吧,封赏之事改日再议。”

    “谢陛下。”

    四名内侍合力将殿门洞开,奶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由大殿正门走了进来。

    女孩看上去不过四五岁,热症初愈显的有些萎靡。稀疏的头发被扎成双丫发髻用镶了宝石的金发箍固定,身穿由蜀锦缝制的百花广袖宫装、披着一副猩红色的小斗篷。

    百官齐呼:“参见公主殿下。”

    南宫让喜笑颜开,亲自下了御案从奶娘手中接过女儿:“吾儿可大好了?”

    小女孩也不怕生,先是甜甜的叫了一声:“父皇”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环顾起来。

    坐在下手位的一众皇子见到这一幕,神色各异。南宫让抱着南宫静女回到御案后坐定,亲自执箸为南宫静女夹菜宠爱之情溢于言表。

    不算丽妃肚子里怀的南宫让膝下共五子三女,只有南宫静女是纯正的嫡出。

    南宫让与原配夫人马氏青梅竹马伉俪深情,可惜马氏身体一直不好成亲二十余载只诞下一女。南宫让登基前夕马氏因病薨逝,此后南宫让愈发疼惜这个唯一的嫡亲女儿。

    因南宫让一直不曾立太子,便索性将原先的东宫改制后赐给了南宫静女。

    南宫静女在父亲的怀中扭了扭竟转过身去抓南宫让的胡子,后者非但不恼反而开怀大笑,拨开女儿肉嘟嘟的小手慈爱的说道:“顽皮。”

    南宫让又命人布下小案让奶娘伺候公主入座,逗过女儿的南宫让心情大好:“难得陆爱卿居功不自傲,朕便赏你些别的罢。丁氏上前听封!”

    “妾身在。”

    “朕封你为一品诰命夫人!”

    “谢陛下!”

    “两位侄儿可有十五了?”

    陆权起身回道:“回陛下,犬子刚过十三。”

    “哦,那就过两年再说。”

    中书舍人邢经赋起身奏道:“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讲。”

    “陛下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如今又扩充我渭国半壁疆土实乃旷世之君,臣斗胆恳请陛下修改年号以为贺,另开设恩科广纳天下士子入朝。”

    一众文官附和道:“臣复议。”

    “准奏!”

    礼部共商拟了三个年号呈递天听,南宫让最后选了“景嘉”作为新年号。

    景嘉元年,帝钦命太尉陆权挥师北上,平定北泾蛮夷;一统四海。

    同年,开恩科,免赋徭、广纳天下士子,万民称颂。

    ……

    阿古拉轻哼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的帷幔混沌了好一会儿猛的坐了起来,胸腔里传出的刺痛逼的她咳嗽起来。

    她低头打量:自己的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说不出的材质,软软的、周围的陈设与草原大帐迥然不同。

    阿古拉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流火粗重的喘息声中,她紧紧的抱着流火的脖颈在汹涌的江水中漂浮挣扎,感受着流火心中的绝望自己也同样如此。

    “流火!”阿古拉不顾眩晕一手捂着刺痛的胸口赤着脚跑了出去。看到院子里有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正蹲在泥炉前扇风。

    少年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阿古拉,放下手中的蒲扇快步走了过来:“你醒啦?”又看到阿古拉赤着脚便皱着眉抓着她的胳膊就往屋里走,一边抱怨道:“我家主人用了数味名贵药材才保住你的命,怎地打着赤脚乱跑?”

    阿古拉听着少年流利的渭国话身体绷紧,刚要挣脱少年却停了下来,歪着头探寻的看着她:“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阿古拉沉默了片刻,用略微僵硬的渭国话回道:“我的马呢?”

    少年大感惊奇:“你懂官话?”

    “我的马呢?”

    少年固执的将阿古拉按回到床上,又为她拉上了被子:“半月前我家主人把你从外面抱回来时并未见有马跟着,你且稍候我去通报我家主人。”不等阿古拉再开口,少年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阿古拉又咳了几声,按着丝丝拉拉扯痛的胸口盯着被子上的一块隆起发起呆来:保护自己的勇士全军覆没不知小蝶有没有逃走,还有父汗和母亲……

    门再一次开了,打头进来的是一位穿着黑色长衫的“怪人”她的脸上戴着半块黑色的面具,适才那位少年跟在面具人身后。

    阿古拉感受到一股危险习惯性的摸向腰间的匕首却摸了个空,面具人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坐到床边:“听丁酉说你懂官话?”这声音好似多年不曾拉动的老风箱沙哑的令人悚然。

    阿古拉的拳头紧了又紧:南人都是仇人!但转念一想自己的母亲也是南人,况且这人还救了自己便又将拳头松开,点了点头。

    “把手伸出来。”

    面具人搭上阿古拉的脉搏,说了几味药材和用量丁酉领命出了屋子。

    阿古拉见对方似乎并无恶意,便又急切的问道:“我的马呢?”

    面具人轻叹道:“你在江中失去意识,全赖马儿忠诚驮着你不知飘荡了多久才勉强上岸,我发现你的时候它已经脱力而死。”

    阿古拉还在吃力的消化着文绉绉的官话,面具人却轻叹一声,颇有些感慨的自言道:“马儿尚且如此忠义,真是胜过世间无数卖主求荣之人。”

    良久,阿古拉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不愿接受的呢喃道:“流火死了?”

    面具人点了点头,阿古拉倒吸了一口凉气死死的咬住内腮,攥紧身下的被子、急促的喘了几声虽将热泪逼回,却牵引出一连串咳嗽。

    面具人一边帮阿古拉按压“大渊”“合谷”两处穴位,一边耐心的嘱咐道:“你虽然醒了但内里的炎症还没全消,需静养些时日方能走动。”

    阿古拉只觉双耳嗡鸣,头晕目眩、心口绞痛不已、从胸腔到喉咙燃烧着一团火让她痛苦难当,就连面具人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知道。

    房间只剩下她一人时,坚强也随之土崩瓦解她扯过被子覆上头顶无声的哭了起来。

    脑海中回忆着与流火的点点滴滴,又忧心小蝶和双亲一颗心仿佛被撕碎了。

    丁酉端着药回来叫了阿古拉几声也不见应,一把掀开被子药碗应声而碎。丁酉慌忙的跑了出去。

    之前阿古拉呛入过多江水,多亏遇到了面具人不惜灵药尽心施救才将人保住。但体内的热症未解随时可能要了她的命!

    流火死去的噩耗和对家人的牵挂让阿古拉心力交瘁,再次陷入了昏迷。

    阿古拉在床上将养了大半年身体才逐渐恢复,外面又是大雪纷飞的时节。

    她的身体虽无虞但却日渐消瘦萎靡,丁酉拿着一捆竹简来到房门前细心的斗去身上的浮雪才推门进来。

    他看到阿古拉恹恹的倚在床头,听到声响抬头看了一眼便再次发起呆来。

    丁酉轻叹一声坐到床边,看着阿古拉失神落魄的模样涌出一股怜悯之情。这大半年来阿古拉虽然不肯说,他却也大致了解了对方的身世。主人知道的似乎更为详尽,却嘱咐他不得谈及半句。

    面前的这个女孩已经没有家了,她心心念念的妹妹和家人大抵也遭难了。

    “‘三百千’的释义主人说由她亲自教你。从今天开始我教你读《孝经》吧。”

    “丁酉。”

    “嗯?”

    “我想回家。”

    丁酉看着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里泛着的空洞,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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