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麓弋注意到阿尔曼的眼神视乎总是忍不住看向福特夫人,甚至跟随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
他不禁有些好奇:“怎么了?”
阿尔曼从被子里坐起来,下意识摇了摇头:“没事。”
但他迟疑了一下,忽然小声问:“人类都有母亲,是吗?”
敖麓弋顿了顿,轻轻的坐在了床边:“没错,大多数人类都有母亲。”
阿尔曼回过头,低头盯着被子发呆:“我就没有母亲,我的父亲也没有.....有母亲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目光中露出几丝羡慕和憧憬:“福特夫人来看我,她给我念了一个故事,摸了摸我的头,她可真好。”
福特夫人拿来的故事集放在他的枕头边,叶片型的银书签露出半角夹在里面。
敖麓弋拿起这本故事集,拇指微微摩挲着书脊。
“阿尔曼很羡慕艾拉吗?”
阿尔曼眨了眨眼睛,低声说:“有点。”
他忽然听见敖麓弋似乎若有若无的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听见他说:“没关系,虽然母亲是很好,但是阿尔曼不也自己长得很好吗?”
敖麓弋笑眯眯的将故事集放到他腿上:“我也没有母亲呢,我就从来就不羡慕别人。”
阿尔曼愣了一下,看着敖麓弋脸上的笑容,只是直觉他并没有说真话。
他有点疑惑,为什么路易会这么说?
敖麓弋站起来,拍拍他的脑袋:“快起来了!下去吃早餐!”
阿尔曼只好将这点疑惑抛在脑后,洗漱干净,不甚熟练的自己穿好了衣服,与敖麓弋一同走下楼去。
还没走到餐厅,他们就听见一阵急促的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小女孩快乐的大笑声。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餐厅里跑出来,福特先生追在后面。
是小艾拉,她身上松松垮垮的穿着一件美丽飘逸,粉紫色的长纱裙,裙摆抱在怀里,后面还拖着一截。
她漂亮的金发乱七八糟的插着许多枝粉玫瑰,脸颊上带着两坨淡淡的红色,嘴唇上的口红胡乱的抹了一圈,咧着嘴,踢踏着一双高跟鞋往前狂奔。
她马上就要撞上来了,并且不凑巧的踩到了自己的裙摆往前倒去。
敖麓弋十分迅速的弯腰伸手一揽,将她轻松的抱了起来。
他颠了颠怀里的小仙女:“嘿,艾拉,早上好啊。”
小艾拉脚一甩,脚上的淡蓝色丝绸鞋立刻飞了出去,阿尔曼立刻接住了鞋子,看着匆匆忙忙迎上来的福特先生小声的说:“这个....”
福特先生接过鞋,大松了一口气:“哦,谢谢你,阿尔曼。”
小艾拉在敖麓弋怀里奶声奶气的叫:“我的鞋子!”
福特先生看了敖麓弋一眼,发现他并不介意小艾拉的莽撞和天真,脸上露出笑容来,握着女儿的脚为她套上鞋:“好了,我的小公主,你可太没礼貌了。”
小艾拉立刻要下来,敖麓弋弯腰把她放到地上,她立刻提起裙子似模似样的屈膝行礼:“谢谢你接住我,先生。”
然后她看向阿尔曼,满嘴口红咧开一个笑容:“也谢谢你接住我的鞋子。”
阿尔曼愣了愣,眼睛眨了几下:“不客气。”
他小声的说着,同时又想起福特夫人来。
她们俩长得可真像啊。
女主人急匆匆的带着女仆赶过来:“哦!艾拉,瞧瞧你!”
她抱起自己的女儿,一边不赞同的摇着头看向福特先生,结果福特先生立刻假装没有注意到,转过头对两兄弟说:“啊,来吧路易,你们还没有吃早餐——”
福特夫人只好无奈的一边为艾拉擦嘴,一边带她去更衣洗漱。
“不准你动我房间里的东西了,记住这个教训.....”
阿尔曼听着身后福特夫人看似抱怨责怪的话,但实际上他却清楚的感觉到里面的亲昵和温柔。
阿尔曼忍不住,再次羡慕起艾拉来。
吃完早餐,他们在会客厅喝茶聊天时,门铃忽然响了,立刻有男仆去开门,没一会儿,他带着一个穿着大衣戴着礼帽的山羊胡男人回来了。
男仆对福特先生说:“福特老爷,法官大人的秘书史密斯先生来了。”
福特先生惊讶极了,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史密斯先生,日安。”
史密斯立刻脱下自己的礼帽鞠躬问好,山羊胡随着笑容的弧度翘起来,十分好玩:“天呐!能见到您我真高兴,福特先生,为您的经历深表同情——”
他的眼睛立刻穿过福特先生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棕发青年,眼中交替闪烁着好奇和激动:“不过...这位是?”
敖麓弋对他微微一笑:“叫我路易吧,先生,我只是个客人。”
福特先生立刻担当了互相介绍的角色,郑重无比的对史密斯说:“不!!路易不止是我的客人,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我们在昨天早上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会遭遇什么呢!”
史密斯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他看上去激动得要跳起来了一样,立刻冲到敖麓弋面前去,十分敬仰的伸出手来:“上帝呀!!您就是那位勇敢的大英雄啊!很荣幸见到您!我是法官大人的秘书,请称呼我为史密斯吧。”
“......”
敖麓弋诧异的想,勇敢的大英雄?为什么连法官的秘书都这样称呼他?
康特郡的人都还挺闲啊,还特地跑过来围观自己?
敖麓弋与他握了握手:“你好,你也可以称呼我路易。”
大英雄这种比较羞耻的称呼就算了吧。
阿尔曼站起来,于是史密斯也注意到了这个小男孩。
“这是我的弟弟阿尔曼。”
敖麓弋对他笑笑,史密斯立即走向阿尔曼伸出手来,十分亲切:“你好。哦,真是个英俊的小绅士——”
他用十分热切的目光看着阿尔曼,满脸都是‘不愧是英雄的弟弟’之类的赞赏表情。
阿尔曼拘谨的完成了一套社交礼仪,立刻趁着他们不注意悄悄溜走了。
当然,史密斯特地来福特家一趟不会只是为了来围观一下敖麓弋,三人坐下之后,史密斯十分真挚而正式的递来一份邀请函。
“我这次来是为你们送法官大人的邀请函,他要在今晚举办一个晚宴,庆祝一下那些强盗都进了监狱——请理解,我们康特郡已经几十年没有出现过这么可怕的事情了,我是说,天呐!这么多强盗居然就在郊外的森林里!我们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他一脸心有余悸:“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伤害到谁呢?万一他们得逞,那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康特郡的和平和安详将不复存在了。”
史密斯长长舒了一口气,向敖麓弋投以崇敬的目光:“你不仅拯救了福特先生,还为我们的家园排除了一个巨大的隐患啊!法官大人太感激您了,他想借以这个晚宴,和康特郡的人们一同向您表示谢意——”
“......”
这么说他现在就出名了呗?
敖麓弋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时代的人了,虽然他们没有社交网络和手机,但是信息传播的速度也是一等一的。
要不然就是太久没有大新闻了,所以人人都因为有瓜可吃而分外激动。
史密斯看敖麓弋并没有说话,不由得有些着急:“请您一定要赏光,全镇的人民都准备迎接您的到来了!”
敖麓弋只好答应了:“当然,我会去的,感谢你们的邀请。”
好吧,他很久没见到人了,哪怕带着阿尔曼出去感受一下这种气氛也很好啊。
“太好了!!”
史密斯激动得脸颊上泛起红晕,他立刻站了起来:“感谢您!先生!”
敖麓弋笑笑:“替我向你们的法官致谢,谢谢他的邀请。”
史密斯戴上自己的帽子:“哦,我迫不及待要回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了。”
他对敖麓弋和福特先生鞠躬:“那么,今晚见了,两位。”
就在会客厅里大人们敲定今晚行程的同时,阿尔曼在福特家的走廊上走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自己要干什么,不过,他并不喜欢和大人们待在一起,因为他们的谈话听上去对他来说实在是无趣极了。
阿尔曼觉得还不如观察这栋房子来得有趣。
于是他看着走廊上的画,慢慢的走,兴致盎然,简直要着迷了。
墙上的绘画清新柔美,带着一种柔和的女性气息,阿尔曼其实也觉得福特家和龙岛上他和敖麓弋住的地方大相径庭,不是说简朴和精致之分,而是当他注意到房子里某些小细节的时候,总会将其和房子的女主人联系起来。
他在上面莫名的感受到了相似的气息,温柔而淡雅,让人心里柔软,并且赏心悦目。
如果他懂,就知道这就是两个单身汉和有女主人的家的区别,有了女性存在的地方,总是让人感觉愉悦舒心的。
更不要说福特夫人这样优雅端庄的女性了。
阿尔曼忽然站住了,他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他又想起来昨天晚上模糊不清的梦了,祖先的记忆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但平时只要不刻意回想,他就不会想起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人类的气息唤醒了他的传承记忆,他昨晚好像是梦见了龙诞生时的场景。
耳边隐约有尖锐的哭嚎,布满整个视线的龙焰红彤彤一片,灰烬之中,浑身漆黑的□□婴儿哭泣起来.....
阿尔曼忍不住的想,自己诞生的时候哭了吗?
为什么婴儿会哭呢?
是因为知道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还是因为自己残忍的剥夺了母亲的生命力而感到愧疚呢?
阿尔曼心里发凉,他感到自己充满了罪恶感。
他怎么能向往母亲呢?他根本就不配,因为他的诞生就是一场谋杀和掠夺......
他眼前灰蒙蒙一片,阿尔曼低下了头,清晰的感受到对自己生命的厌恶感。
温柔悦耳的哼唱声忽然从空旷的走廊里传了过来,像是在浑身冰冷的阿尔曼身上浇了一桶热水一样,瞬间将他从负面情绪中拉了回来。
是福特夫人的声音,她在唱歌。
阿尔曼转过头,顿了顿,才迟疑的决定跟着歌声走过去。
转过长廊拐角,是福特家的小花园。
今天有一点温暖的阳光,这点弥足珍贵的暖意照耀到阿尔曼身上,让他的眼前都亮了起来。
花园里是初春,还没有任何绿色,可是这里也没有什么枯枝败叶,那些光秃秃的枝干已经开始从土地里汲取营养,积极的迎接着阳光,到处都是整洁而肃静的。
似乎只要再过几天,它们就能积攒起足够发芽的热量,然后毫无保留的努力长出新的叶子和花苞。
福特夫人坐在玫瑰丛前的长椅上,抱着艾拉,摩挲着女儿的头顶,哼着一首清新美妙的小曲。
她看到阿尔曼了,福特夫人停下了,转而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她对站在门廊下的孤孤单单的小男孩招了招手,笑眯眯的叫他:“阿尔曼,来呀,到我身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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