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拍卖师正呐出下一个珍品的名字。能被送上金蟾坊拍卖会的都是有价无市的好物,几乎每一个被抬上竞价台的珍奇都会引起一阵骚动。
竞价十分火热,时不时蔺负青看上某些灵植仙药,便示意荀明思拍下。
——按理说,虚云宗这种隐居世外的宗门其实不能算有钱,可荀三向来不会质疑他大师兄的意思,灵石一把把的花出去也毫不肉疼。
期间叶花果也要了一件医修炼丹炼药时用的仙露玉瓶;荀明思则是给自己买了三丈玉冰蚕丝,准备为自己的“雀听”锻一份新琴弦。
渐渐地,下头也有人注意到这个包厢的大手笔,窃窃私语:
“哎哎,你们注意了没,那个‘甲卯’包厢里的客人,虽然出手次数不多,可一旦下了场竞拍的,回回都必得手!方才那株‘红婴草’,市价也不过七千灵石的,那客人居然宁可把价翻了一倍也要拍下!”
“嘶……好霸道好阔绰的做派,也不知是那位仙家。”
“这样的底气,难道是三大世家的哪位嫡出公子小姐?”
“甲卯”包厢内。金蟾坊的美貌女侍者手托金盘,弯腰恭敬道:“‘红婴草’一株,请尊客验货。”
蔺负青坦然收下,放入乾坤袋中:“辛苦。”
这已经是蔺负青要下的第四种灵植,方知渊渐渐看出些端倪,从自个儿的位子上歪身凑到他耳边,低声问:“你要配启灵丹的方子?”
只要炼出启灵丹,就能将沈小江体内的隐灵根提前激发出来……师哥专程带这小孩来六华洲一趟,想必不是光叫他看热闹的。
蔺负青不置可否,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下一样珍品,序号二十九——三品灵兽紫霄鸾的死卵一枚。起拍价,六千两灵石!”
蔺负青忽然坏笑着一眨眼,“这个我要了。”
方知渊嘴角一抽,佯怒:“你故意拆我台呢!?”
蔺负青笑道:“我又没说只要买启灵丹所需的灵植。三品灵兽的死卵难得,我稀罕一下不行?”
荀明思摇头笑笑,直接报价:“八千两。”
“出手了,‘甲卯’包厢又出手了!”
下面一堆好事儿的客人开始惊叫。
蔺负青心里却有数。三品灵兽已经接近神兽的品阶,而紫霄鸾据说含有凤凰血统,更是三品中的翘楚。
可惜,是个死卵。
灵兽死卵这种东西有点鸡肋,用途的局限性太大,卖价还容易贵。
他是突然想到了前世某件事才心血来潮想要拍下。荀三直接抬价两千,想必不会有谁来跟他们争。
果然,其他包厢和下面的座位上都寂静无声。这也是方才“甲卯”包厢做派阔气,搞的别人都不想跟他们竞价了。
台上的拍卖师高声道:“八千两灵石一次!八千两灵石两次!八千两灵石三——”
荀明思低声道:“成了。”
却不料下一刻,一个嗫嚅的男子声音打断了拍卖师的报价:
“八千……零一……两?”
——那尾音,偏还是小心翼翼地上扬着的。
好像是在羞涩地问:我只加价一两,行不行?
“……”
全场突然陷入了一种极其尴尬的寂静中。
开玩笑,敢来金蟾坊玩的哪个不是一掷千金的主儿。几百两几百两地竞价都要嫌丢人,居然有人抬价……一两!??
再说,这金蟾坊的地下拍卖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有实力,要么有背景。今晚怎会出了这种胡闹的客人?
荀明思也被那个“零一两”搞的有点儿蒙。他清了清嗓子,重新报价:“九千两。”
那个男人声音居然又弱弱地跟上来:“九千零一两……”
蔺负青皱了皱眉,寻思着难道是他们每逢竞价必拿下的做派太抢风头,惹了什么人故意针对?
这金蟾坊的包厢里和座位上都施加了变音的法术,光听声音也判断不出这“零一两先生”究竟是谁。
蔺负青犹豫一息,摇头道:“算了,这回我们让了。”
荀明思面色不改:“大师兄要的东西,怎么能说算了就算了。”他转头继续报价,“一万两。”
“荀三,看你们把他惯的,败家。”
方知渊眼底的笑意都藏不住,口上却还是在嘲讽:“拍卖可不能这么玩儿,来,我教你一个……”
那位“零一两”先生正欲跟上:“一、一万零……”
方知渊忽然直起了腰,两个音节自他唇齿间森森然蹦出:
“——两、万。”
“……”
“……”
他的声音通过包厢内变声和扩音的法术传遍了整个拍卖场,回响得清清楚楚。
全场鸦雀无声。
许久之后,有人瑟瑟发抖:“多……多少?”
“我听着……两万??”
“那个甲卯包厢,出价两万!?”
甲卯包厢内,叶花果本来在专心致志地吃着糕点,此刻一块绿豆糕茫然从她嘴里掉了下来。
“方方、方二师兄……两两两两两……万?两万两灵石!?”
叶花果混乱不堪,惊恐道,“你、你这么有钱!?”
荀明思脸都黑了,严肃道:“师兄,冷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连蔺负青都被方知渊这一嗓子给惊住了,怔怔道:“这……这又是发什么疯呢?”
方知渊拍案:“我这还不是给你买东西!?”
“……那还真是多谢,”蔺负青肃然沉吟,“可是。”
他倏然抬头,如临大敌地用食指点过自己和方知渊,苍凉道:“你、我、咱们——哪儿有那么多钱!?”
“……好,甲卯包厢的客人出价两万两灵石,”亏得那台上的拍卖师见过的风浪多,不至于一惊一乍,“两万两灵石第一次,两万两灵石第二次……”
这一回,许是屈服于“两万两灵石”的重压,那位“零一两”先生的声音迟迟未能响起。
“两万两灵石第三——”
“且、且慢!”
突然,下面的座位里“倏”站起一条身影来。
头顶的灯光一照,是个布衣头巾的书生,其貌平平,毫不出众。唯有一双眉尾下垂的八字眉,给他平添了几分愁相。
那声音干涩平板,从语调里就透着股浓浓的苦味——不是刚刚那跟他们竞价的“零一两先生”又是谁!
“!”
包厢内,蔺负青与方知渊齐齐心下讶异,电光石火间对视了一眼。
——居然会是他?
只见那书生遥遥地冲这间包厢拱手,“拜见这位仙长,小生……识松书院学生袁子衣!”
一声如投石入湖,拍卖场顿时喧嚷起来:
“嘶,识松书院的人!”
“袁子衣?莫非是那个读破三千卷书,一朝顿悟直接筑基的书院传奇?”
“是他不错!袁子衣仙龄未过五十,想必是来参加这回金桂试的……”
“嘿,不过……堂堂书院学生,居然也要有用身份压人的一天!”
最后一句话传出来,袁书生那张老脸顿时羞红了。他似乎是从未做过这种抬出宗门为自己谋利的事儿,嘴里也磕磕绊绊的:
“实不相瞒,这枚紫霄鸾的死卵对书院来说十分重要。小、小生日后定……定当涌泉相报!不知可否请这位仙长割爱……卖、卖我一个面子!”
叶花果一听就高兴了:“大师兄你看!这、这个人也结结、结巴!”
方知渊一巴掌扇在姑娘的后脑门儿上:“你就不晓得学个好!?安静吃你的糕。”
荀明思脸色微愠:“识松书院一向尊圣贤崇儒道,怎么也有这样的学生。”
“慢着,我瞧着这人不像仗势欺人之辈,说不定有些苦衷,”蔺负青推开半扇包厢门,往楼下扫了一眼,“请他上来,先听听他怎么说。”
……其实,他根本不用“瞧着不像”。
识松书院的顶梁柱,“苦书”袁子衣的名号,在百年后的仙界何人不识?
重生回来的蔺负青和方知渊两人更是清楚,这袁子衣瞧着一副愣愣的迂腐书呆子模样,却是个热血丹心、大智若愚的真君子,更是前世少数几个肯为修仙者与修魔者的和解而奔走的人之一。
蔺负青很是承他的情。
如果袁子衣是真的需要,那么这物件无偿送了也罢。
……
片刻后,袁子衣叩响了包厢的门,讷讷地行礼。
蔺负青给他斟了茶,问他缘由。
“惭愧,不敢瞒几位仙长。”
一脸衰相的书生,说起话来也是悲悲戚戚的。
“小生……着实是事出无奈。不知几位可晓得十余年前阴妖祸乱湘洲一役,那时是我书院陈副院长亲自前往平定动荡……却不慎受了阴气重创,暗伤一直未能痊愈。”
“陈副院长前些年一直靠着修为压制,今年却突然伤势复发,书院已竭尽全力,可寻常丹药都疗不了阴气之伤。”
因为是有求与人,他姿态很低地佝偻着腰,根本看不出会在几十年后成长为识松书院独当一面的人物。
“紫霄鸾继承凰鸟血统,其血具有驱散阴邪之效,芙蓉阁的两位仙医夫人曾说过,倘若能以此入药……”
“……原来袁仙长是为师求药,这倒是令人敬佩。”荀明思微微蹙眉,沉吟道,“可……这只是一枚死卵,所起的效用许是不大。”
袁子衣神色黯淡:“副院长的伤拖不得了,死卵聊胜于无。倘若几位肯将此物相让,小生愿任几位差遣。”
荀明思笑道:“不,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是,我们有其他办法……”
忽然,包厢角落里一只柔白的手应声举起来。
……还弱弱地摇了摇。
“医……医治阴气暗伤的药……”
叶花果鼓着腮帮子,努力咽下嘴里的糕点,怯怯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怎么不早说!我、我有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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