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弱鸡如沈小江一般的选手,在第一局就撞上凶残如他方二师兄一般的选手,金桂宫会将修为相近的人先做一次筛选,然后再随机组合。
弱对弱,强对强,胜出的修为弱者再对上落败的修为强者,这样来回打满十五日,排出最终的金桂榜……具体的组合排列依据十分复杂,蔺负青听方知渊讲了两遍才算勉强弄懂。
不过反正,参赛者也不需要弄懂。他们只要按照金桂的指引,从手中刀剑里借一段火热的年少意气,在比试台上纵情争锋便是最好。
……
金桂宫楼阁重叠,内宫乃是仙首住殿及诸仙议事的正殿,闲人不得入内。为金桂试开放的,乃是平时作为宫内弟子修行之用的东西南北中五座阁楼。
北阁楼的战台下,早早地挤满了观战的修士们。蔺负青让荀三和宋五带沈小江回客栈休息养伤,自己和方知渊也在台下挑了个位置看着。
剑谷的弟子,总是对剑有非同一般的执着。
就如这位陈震仙长,已经站到了对手的对面,还要专门出爱剑拔剑给对方瞧一瞧。
“此剑,名团阳!以烈阳铁与慧星石熔炼锻成,乃我师尊长真剑人之赐,跟随我已有十七年之久!”
还要介绍一番。
在他的对面,站着位绿衣姑娘。
姑娘手里也有剑。
那剑纤细,柔弱,翠如湖畔烟柳。
正如它的主人。
“此次次次次吃剑!名……名!”
叶花果不知道咬了几次舌头,才牙齿发着抖把一句话说明白,“它……它叫菟丝子!是我家大师兄送我的……”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笑这剑名,也笑剑的主人。
剑谷陈震大怒:“你这也能算个剑修!?”
叶花果腼腆地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我不是剑修!我是个医修的!”
陈震脸色变了又变,低声骂了句“今年金桂宫怎么给我排的对手”,扬声道:“我的剑下不斩弱质女流,你要是不能打,不如尽早认输!”
叶花果十分惊喜:“真……真的可以吗!”
陈震:“……”
台下再次爆笑,蔺负青头疼地扶额。
方知渊忽然扬声唤了句:“叶四。”
叶花果打了个寒噤,“不——我我我开玩笑的!!”
对面陈震已经不耐烦,灵气破体,长剑带起凛冽破空声,轰然劈开一道刺眼的炽热弧光。
转眼已逼近叶花果身前!
剑光将叶花果当头笼罩,后者呆愣不动。
方二师兄森然勾唇,一双锐眸黑压压的冒着杀气:“你这场输了,今晚,咱们俩打。”
“——!?”
叶花果瞬间恐惧得脸色青白。
……虚云的人,谁还没曾被血性上头的方二师兄摁在地上揍过那么三两次呢,是吧。
巨大的心理阴影铺天盖地而来。
可怜的姑娘双目颤颤含泪,崩溃举剑——
倏然间,菟丝子狂卷劲风!
叶花果所站的地面,咔嚓迸出细小的裂缝。一股强悍至极的剑意,自柔弱的姑娘身上,自姑娘手中的薄薄细剑上四溢而出。
电光石火间,天地灵气尽数被这股意念所勾动,威势排山倒海,直冲云霄!
“天,这是什么剑法!?”
围看的剑谷弟子惊叫起来。
“谁还有传讯纸雁,快唤轩辕师兄过来!”
致命的危机感油然而生,陈震大骇!
他立刻变招,仓促地倒退数步,拧身回刺。
见对方剑刃再次递来,叶花果吓得脸色微白,她足下一点,转眼间腾开十余丈!
纤弱的身影,如一片乘风翠柳。
然而下一刻,弱柳变为利刃。
叶花果娇叱一声,于半空中旋腰,手中翠绿细剑带起一串璀璨残影!
陈震硬着头皮招架,经脉中的灵气尽数灌入剑身,赤红剑芒暴涨一倍。
台下,蔺负青眼底微微含笑:“好剑。”
一青翠一朱红,两剑相击!
啪嚓——
陈震面色惨淡,手中团阳剑碎成三截,碎片在日光下飞闪起刺眼的银光。
剑谷弟子不忍再看:“陈师兄——”
菟丝子径直落下,直逼陈震心腔。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变直刺为横拍,叶花果以剑身将他扫了出去!
砰!!
陈震坠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坑,扬尘漫天。
绿衣姑娘轻巧落地。
一直站在旁侧金衫修士扬声道:“停!”
“初日晨场,虚云宗叶花果,胜!!”
叶花果手忙脚乱地将菟丝子归剑入鞘。
她回头讷讷地冲方知渊干笑:“二、二师兄,你看我赢啦……所以你别、别打我……”
这一切的变数实在太快,没人能反应过来。陈震挣扎起身,梗着一口气:“你不是说你是个医修吗!!?”
叶花果就委屈了:“我的确是个医修啊!!”
冲上台来扶师兄的剑谷弟子大怒:“放屁!!你这算个狗屁的医修!?”
叶花果一愣,反应过来都快急哭了。她跺一跺小脚,指着自己努力辩白道:“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子!我虽然修医的天赋的确比比比修剑差一点!但是那我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医修啊!?你们怎么能骂人啊?”
陈震气急攻心,喷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叶花果还在努力证明自己:“你们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给他治伤——”
“行了,花果。”
蔺负青终于开口,把叶四叫下来,“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医修。”
叶花果开心了,颠颠儿小跑过来。
蔺负青道:“不是说了么,你其实剑使得很好的。”
叶花果咧嘴笑,眼眸亮亮:“大、大师兄,我们能回客栈了吗?晚饭可以吃好吃的吗?”
蔺负青笑:“让你二师兄去偷桂花来。”
……
三人径直回到客栈时,里面已经吵嚷得不行了。
这第一场打完,客栈内各地的青年才俊无论是否轮上了场次,都早就沸腾起来。下面那大堂里更是坐满了议论纷纷的人。
沈小江也醒了过来。
他听着来往的修士唾沫横飞地大谈虚云宗叶仙子的惊鸿一剑。
再回忆起在他面前平地踩裙摔了个狗啃泥的结巴姑娘。
再瞧瞧剑谷弟子们满面红光、眼神狂热的样子。
再看看远处正向他走来的大师兄和二师兄……以及,被沿途各式目光和搭讪吓得闭眼揪着大师兄衣袖不停哆嗦的叶四师姐。
……好像头又开始晕乎乎?
这个世界,甚是不真实。
这就眼看着到了晚饭时间,蔺负青简单和师弟妹们聊了几句,就从客栈的后厨借了材料,亲自做膳食。
比起做什么帝君被奴婢们伺候着,他还是更乐得做他虚云的大师兄,伺候着他捡来的这群孩子们。
蔺负青很知道,他其实就是这么个人。
他这个人,走出师门是令整个仙界都心折叹服的天骄,手里图南剑一抬便是翻云覆雨。
可一旦回了虚云,成天想的就是,今儿做什么好吃的饭菜呢,种什么好看的花草呢,捣腾点什么哄师弟师妹开心呢……
君王权柄执掌天下,开创大道青史留名,都不如看星星逗鱼叫他开心。他就是这么个胸无大志,又懒散又贪乐的俗人。
蔺负青站在案台前,刚将几样洗好的食材快速剁碎了,码在一旁。
他暗想:就自己这么个人,居然又是被传颂成救世仙,又是被捧成魔道帝君的,还被捧了近百年,真是个奇事儿。
忽然窗户咯噔地一响,蔺负青转头看去,瞧见一条裹在黑色中的修长紧致的小腿。
他无奈:“阿渊?什么时候跑到外头去了。”
“师哥。”方知渊歪头在笑,他漫不经心地坐在窗前一条伸出来的树枝上,轻轻踢窗子。
蔺负青抖落手指上的水珠,给他开窗。
一枝金茸茸的桂花树枝,就顺势塞进了他手里,“接着。”
蔺负青惊奇地笑起来:“啧,这人!还真去偷了?鲁奎夫怎的没把你一斧头劈了。”
他口上怪罪,手却接了花枝,“还不快进来。外头凉快么?”
方知渊不进来,坐在窗外晃着腿道:“鲁奎夫不在金桂宫内。”
蔺负青倒没怎么意外,想了想说道:“……倒也是。如果当真是重生而来,他是担着三界存亡的仙首,总得有些行动才是。”
“哪个像你,”他转手,桂枝沾了水往方知渊身上泼,扬眉道,“堂堂前世仙首,就晓得给人偷桂花?”
方知渊也不躲,快意地笑出声来。仿佛这不是句嘲笑,而是句荣耀无上的夸奖似的。
……他们两人都太熟悉了,许多事情心照不宣,根本不需要说出来。
比如蔺负青当然知道,方知渊如今区区一个金丹期修士,要潜入金桂宫深处是有多么凶险;更知道这人甘愿如此冒险的原因,绝不是什么桂花。
方知渊就是想寻仙首鲁奎夫去的。如果能确认了鲁奎夫乃是重生之人,有这么个渡劫期的修士护航,蔺负青在六华洲的安全基本上便可以确保。
蔺负青哪里会不知道,方知渊……这是怕凭自己护不住他呢。
他知道,却不点破;方知渊自然也知道师哥轻松看穿自己那点小心思,他也不点破。
“方贼首,”蔺负青就继续和方知渊玩笑下去,“你是刚回来吧。有件有趣的事,想必你还不知道。今日的晚场,虚云还有人要上去打架,你猜猜是哪一个。”
方知渊终于一撑窗沿,落在蔺负青身旁。他想了想,抱臂后倚:“师哥说有趣,那我便猜……不是一个。”
蔺负青轻轻哼道:“怎么那么聪明?”
方知渊问:“是谁?”
蔺负青道:“宋有度是其中一个。”
方知渊:“还有一个?”
“我,”蔺负青指自己,勾唇道,“所以我同小五说,我会尽快打完,去看他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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