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转生再拜王鞍前

小说:仙祸临头[重生] 作者:岳千月
    是夜,金桂宫灯火通明。

    上回方赤褀重伤濒死, 方家家主方听海把芙蓉阁大师姐夏汀兰请了过来为子医治。

    轮到鲁仙首这就比较吓人了。

    他直接把芙蓉阁两位女阁主, 慈花夫人和莫忧夫人给请了过来。

    两位夫人听是仙首有求, 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被告知是为蔺负青医治的时候都愣了。

    看看鲁奎夫一脸深沉严阵以待的样子,再探一探床上昏睡那位小仙君的脉搏与灵流,这这, 看着也不像有生命危险的样子啊……

    鲁奎夫为蔺负青将金桂宫最深处的寝宫收拾了出来,那里能开最好的治疗医阵。

    芙蓉阁两位夫人恍恍惚惚地走进去, 满脸诡异,很想说一句小题大做又不敢说。

    可哪怕如此, 几位虚云的真传弟子却还是不能放心。

    首先是方知渊不肯走。

    他不急眼也不失控, 就是冷静地坚持要守到蔺负青醒来。

    方知渊其实状况很不好, 本来引阴妖时就受了伤,和王折过招又加重了伤势。这也就是他耐力超凡,但凡换个人来, 拖到现在早就熬不住了。

    荀明思叫他回去歇息,叶花果求他让自己看看伤势。方知渊都只是摇头, 一句话:“别管我。”

    荀明思道:“那不行, 若是大师兄醒了你却昏了,明思要挨骂的。”

    “啧……不会昏。”方知渊坐在一旁单手屈指撑着额角,疲惫地垂眼,“别吵了,你们才该滚回去睡觉。”

    荀明思也沉默。

    半晌, 拍拍叶花果的肩,小声道:“大师兄不在,不能由着二师兄胡来。若是你瞧着情况不好,直接下药迷晕了把人扛走。”

    叶花果花容失色:“我我我、我不敢呀!”

    荀明思深沉道:“……有事我担着。”

    方知渊气笑了:“我听得见!”

    最终几人还是拗不过他,留方知渊一人在金桂宫,其余几个则先回客栈休息了。

    夜色更深时,芙蓉阁两位医仙夫人也告辞离去。

    方知渊简单服下些治伤的丹药,便凑在蔺负青床边陪着。

    今日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乱,这时候才真正安静下来了,窗外一轮明月,有桂香淡淡飘来。

    方知渊眼瞳深深,他握着蔺负青的手,摩挲着掌中细长柔软的指节,低声道:“我看你就是想逼疯我。”

    “六华洲,你不该来的,可你偏要来;紫微阁,你不能去,可你也定会执意要去……”

    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方知渊望着蔺负青疏松的眉眼,怔忡地想。

    他知道,这世上定会有很多人在看到他的小师哥之后,发出与现在的自己一样的想法。

    ……蔺负青,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百年过去了,方知渊依然会时常觉得自己看不透他。

    他偶尔也想:他的小师哥是不是天神造物,若不然,尘世间如何能诞出这般的生灵?

    都说最洁白无瑕的东西,最易染脏;最玲珑精美的东西,也最脆弱易碎。

    所以那无暇绝美之物,本就应该被人高高供起,仔细呵护,叫它不染一丝尘埃。它只需在高处静静地放着光辉,叫人痴迷仰慕。

    少年时的蔺负青看似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可后来白壁染血,琉璃破碎。

    方知渊是看过蔺负青最意气风发时的光芒的,可他又亲眼见了光芒陨落,如何能不心如刀绞,不肝肠寸断?

    如今方知渊想拉住他,想留住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地想护好了他。

    可当蔺负青往前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追不上。

    怎么追也追不上。

    方知渊吹熄了床头烛火,重新为蔺负青掩好被角。他忘不了这人被阴气反噬时冷的像冰的体温,总下意识觉得师哥畏寒得紧。

    他叹息着,低声说:“……蔺负青,你究竟要走到哪儿去才甘休啊。”

    当年蔺负青是恣意出尘的少年郎时,方知渊就自觉追不上他。

    如今蔺负青尝遍苦楚。他分明染血了,却还显得那么干净;分明破碎过,却还显得那么强韧。

    前路荆棘如剑,天意如刀,他却仍往前走,不肯等一等身后人。

    “为什么……”

    你答应过陪我归隐的,为何还要往前走。

    “师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方知渊渐渐困倦,呢喃着伏在床头。

    他捧着蔺负青的手。

    你究竟在求什么?

    拿我的命抵给你,够不够?

    恍惚中,是前世那个黑衫冷峻的少年惶然又无措地捧着自己的丹芯。

    他把这点连着自己骨血的物什递出去,求他的小师哥不要哭。

    可是……

    蔺负青许是看不上罢。

    ……

    叩叩叩。

    门扉被叩响时,方知渊正半睡半醒地伏在床头,合着眼低沉道:“进。”

    话已出口,他才清醒过来。

    瞧着再熟悉不过的金桂宫寝殿之景,方知渊苦笑一下,想起自己如今并不是此地的主人。

    可没想到,来人居然真的唤了他一句:“方仙首。”脚步声沉闷而稳重,进来的是鲁奎夫。

    这个如今身为仙首的汉子,居然向方知渊深深行礼:“鲁某人还未谢过尊首前世之恩。”

    “不必。”

    方知渊当即往旁边侧身一避,不受这礼。

    他自然知道鲁奎夫谢的前世之恩是指什么,摆了摆手道:“我护我师哥,是私家事,不承你这句谢。”

    “啊……”鲁奎夫愣了愣,不知怎么露出点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从头到脚好好儿打量了眼前冷锐俊美的少年一圈,连连笑道:“是,是私家事。鲁某人懂得,我失言了!”

    方知渊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自顾自地肃然沉声道,“何况这一世,我无意争仙道尊位,也不想看师哥再为你们魔道落得个水深火热的境地。他本不该那般的。”

    他低眉笑了笑,“所以……鲁仙首不必待我多礼,只把方知渊当虚云的祸星便最好不过。”

    其实,方知渊这种语气,面对仙首已经算是很不客气。

    前世的事毕竟都过去了。就如今鲁奎夫的实力地位,轻松一个指头就能把他按死。

    方知渊却是故意的。他多少有些担心这帮重生回来的魔修再找上蔺负青奉他为君,叫蔺负青再背上过于沉重的责任。

    他便想:如今趁着师哥还在睡,不如自己先把这个恶人给当了,最多日后挨师哥几句骂。

    鲁奎夫并不动怒,只道:“日后如何,全听君上的意思。”

    方知渊:“你倒真是忠心待他。”

    “这个自然!”鲁奎夫目光发亮,不忘强调一句,“无论如何,您同君上情深意重。前世毕竟仙魔两道,多有无奈得罪之处,万望方仙首多多包涵。”

    方知渊呛了下,摆摆手。

    他心说这魔修对他也太热情了些。

    鲁奎夫继续道:“您千万不必担心。日后但凡有雪骨城一片瓦,便定然有您的君后之位!”

    方知渊揉了揉眉心,低沉道:“我都说了不必……嗯?”

    他忽然意识道什么,悚然皱眉,“你方才说……说什么之位?”

    鲁奎夫颇为豪迈地大笑道:“方仙首说笑了,您在鲁某人眼里早便是雪骨城的君后!那帮魔修的姑娘小子里若有谁敢不服,先问过我的雷穹斧!”

    “……”

    方知渊双眼发直。

    他开始琢磨,君后……君后是个什么职位。

    首先不可能是他第一反应想到的那个君后,先把这个排除了。

    君……难道是军队的军??

    后……侯爵的侯??

    好好,看来蔺负青居然还给他在魔道留了个位子,师哥果真还是最疼他——

    “……”

    方知渊脸色发青,感觉想骗自己都骗不过去了。他勉强镇定下来,试探着道:“这个。师哥他,从未同我说过……”

    鲁奎夫大惊:“哎呀,这怎能呢?君上他至今都没许您个名分?”

    名分这个词用的极妙。

    方知渊眼前发黑,喘了两口气不说话了。

    “哎呀……这这这!这事儿办的……”

    鲁奎夫懊丧地一锤掌,又热切地拽着方知渊,“君后息怒,君上他也是年轻,这些方面总有些个不周到之处。可君上待您那可是真心的呀……来来来,咱们出来说。”

    方知渊已经被震得头晕目眩,稀里糊涂就被鲁奎夫拽了出去。

    很快,他便知道,鲁奎夫选择出去是多么明智——或者说多么有自知之明的事情。

    “——什么!!!?”

    片刻之后,洪钟般的大嗓门在金桂宫的宫顶上回荡不息。

    鲁奎夫一脸天崩地裂的表情,毫无仙首威严,抓狂地瞪着方知渊:“您……和我家君上……还没成!??”

    “那……那拜天地呢!?结道侣呢!?”

    鲁奎夫惊恐至极,已经处在崩溃边缘:

    “——双修呢!?”

    “……”

    方知渊已经在浑身发抖。这种时候,什么神魂百来岁,什么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屁的用处都没有。

    薄红一路爬上了耳廓,他几乎是恼羞成怒地:“一……一派胡言,什么君后!双修!你这是妄议主君!!师哥前世怎的带出这种没分寸的臣子下属,待他醒来……他醒来……”

    鲁奎夫忙小心伺候着道:“别别别,君后您消消气,消消气……臣不敢。”

    方知渊气的脑子里嗡嗡响:“哪个是你君后!你在外人面前称臣,对得起你主君吗!?”

    “这……”鲁奎夫上下看了方知渊一眼,迟疑道,“不是您亲口说,您同君上,是……‘私家事’吗?”

    方知渊怒道:“我唤他师哥!我同你家君上是师兄弟!!”

    鲁奎夫狐疑地看着他。

    不对吧……今儿白日里在山崖上,搂着人不松手的不是您吗??抱起人来就走的不是您吗??

    如今守在床头不肯走的不还是您吗??师兄弟归师兄弟,也没见这么个“兄友弟恭”法儿的啊……

    方知渊深吸一口气,单手扶额,闭了眼艰难道:“……算了。今晚这些话,我当没听过。”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还请鲁仙首日后不要在我师哥面前胡言。我们并未有过你所想的那般关系。”

    鲁奎夫满脸不敢信:“这……”

    方知渊找回一点冷静,背过身去抱臂道:“你不要看你君上常常口上说喜欢我,或是常常同我亲昵搂抱,或是习惯纵容疼爱我,乃至有时候他真的高兴了还会亲我……便有了什么误会。我们没有。”

    鲁奎夫呆滞了:“……”

    ——这意思不就是,您们只差临门一脚的双修了吗!?

    都这样儿了,为什么还不修他娘的啊!?

    方知渊自言自语地强调:“师哥他看不上我的。”

    鲁奎夫惊悚了:“……”

    ——他真真是有点儿跟不太上他们小君后的想法。

    您好歹前世也是在大祸中力挽狂澜,受万民敬仰的最年轻仙首,为什么要如此坚定自信地说出这种话!?

    方知渊见鲁奎夫不再言语,便当是这位过分操心他君上的臣子终于被说服,由此心中稍定,满意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请鲁仙首不要在蔺负青面前乱说不该说的,这才继续转回到寝殿之内,照看着他的小师哥去了。

    徒留鲁仙首一人,如石雕般站在寝殿门外,陷入了对整个世界的深深怀疑之中。

    ……

    半夜无话,月落日升。

    次日清晨,蔺负青从昏睡中苏醒过来。朦胧天光落入眼帘,意识渐渐清晰。

    桂香沁人心脾,他陷在柔软的宽敞大床里,身上裹着软被,四周淡金幔子如瀑垂下,将他圈在中间。

    蔺负青缓缓眨眼。这才恍觉,此处是金桂宫的最深处啊……

    方知渊靠在床头睡着了。柔软的日光洒在几缕碎发上,往日冷肃的眉眼舒展开来时,温暖得叫人心都软成一潭春水。

    蔺负青看到他微微泛白的面色,和眉宇间隐约的疲倦,躺在床上怔了许久。

    心内五味杂陈,一阵酸胀。

    这人定是为了看护他,又没有安稳休息疗伤。

    当年他为了把知渊这个不在乎自己身子的毛病拧过来,不知费了多大劲儿。怎么这么些岁月下来,一遇到事情还是老样子。

    又想到那个萤虫飞舞的晚上,方知渊恨恨地对他说事不过三,红着眼说我就要疯了……

    蔺负青突然又难过起来。他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该是没有的。

    他不可能视而不见地容前世真神跟在紫微圣子身边,所以和王折的那一场他必须要打,他没做错。

    那个施给方知渊的封锁阵咒,他也是必须要下,同样没做错。

    ——那时候方知渊给他挪移符叫他走,可是如今他两人不过区区金丹,落在大乘期修士手下,难道是说想走就能走的么?

    知渊心里定然也是下了两败俱伤的决意,要强行以渡劫神魂拖延王折。

    蔺负青知道,要不是自己抢了先,一旦真被挪移符送走,怕就是再也见不到方知渊的活人了。

    重生回来,他实在已经尽力地思虑了太多,尽力地不要做错事情。

    可明明他觉得自己没做错。怎么还是害得眼前这人,如此心力交瘁?

    蔺负青轻轻伸手去摸方知渊的脸,那人眼睫动了动,没醒来,却无意识地小声唤了句:“师哥……”

    他含混地轻轻哼着,低声呢喃,“回虚云吧……”

    蔺负青心疼的发抖。

    他低声道:“……是我不好……”

    我真的不好,我也不想这样儿的……

    我也想,如前世的少年时候那样,疼你惯你,万事顺着你……

    想陪着你,护着你,让你不受半点伤痛,让你没有半分哀伤……

    蔺负青嗓音哽咽了,他轻轻说:“……对不住。”

    许是被这句话中含着的悲伤所惊扰,方知渊眼睫一动,忽然醒来。

    蔺负青没来得及收拢的一丝痛色与歉疚被他看了个正着。方知渊惊得一下子坐起来,“怎么了?哪里不好受?”

    蔺负青眸中似有水光,他侧在枕上轻轻道:“……在想……怎样哄小祸星不要恼我。”

    方知渊松了口气。

    他冷笑道:“怎的,现在知错了?”

    蔺负青微微蜷着腿滚过半个身,很乖巧地小声道:“是,我错了。”

    当属于后世魔君的深邃气势收敛而去,他便完全只是个清薄柔软的少年仙君,团在被子里,又像一只玉雪可爱的白猫儿。

    方知渊有点受不住,移开了目光。

    他缓了缓,一只手慢吞吞地捧过蔺负青的脸,随后俯身将额头贴过来。

    蔺负青感觉到一丝温暖侵入到自己的识海中。

    方知渊闭着眼,神魂小心翼翼地在里游走一圈,难得郑重道:“行,再养几天该就没事了……这几个月切忌再动神魂,记得了?”

    蔺负青怔怔地望着他,心脏一阵暖烫,在胸腔里撞得他脊骨发麻。

    “知渊……”

    方知渊的吐息拂在他脸侧。有那么一刻,蔺负青觉得自己神魂颠倒,有压抑了太久的浪潮冲没头顶。

    蔺负青心痒得忍不住,实在实在忍不住,抬头蹭过去亲了亲方知渊的下巴。

    他含笑柔声道:“嗯,我没事了。”

    这人如今是清醒着的,他不敢乱来,怕亲嘴唇会吓着人,只好这样过过瘾。

    ——按照他那傻星星的思维,只要别太过界,再怎么亲亲抱抱,说个小情话什么的,知渊应该都会当作师兄弟间的正常相处接受下来。

    没想到,这一回方知渊却忽然抽身退开,神色严肃。

    蔺负青:“?”

    只听方知渊沉声道:“师哥,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蔺负青也是被他这突然肃然的模样吓了一跳,还想自己是不是又怎么招惹他了……也不敢怠慢,立刻撑坐起来,长发散落白皙肩头。

    方知渊连忙从旁拽过那件狐裘白袍给他裹在肩上,犹豫地皱起眉道:“……你总不会是真的看得上我罢?”

    蔺负青惊恐万状:“什么?”

    “我是指,”方知渊觉得可能自己的说法不太清楚,重新指着自己。长眉一挑,坦坦荡荡道,“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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